第六十五章 女子称王
念儿醒来没多久,项辰就带着太医来了,太医为念儿把了脉,见她脉象平稳,怕她伤重流血过多,开了一副安神的药方,想让她多休息。 项辰坐到念儿的床边,看着她惨白的脸色,自责道:“父皇已经派高手将这福宁宫重重保护了起来,并且命谢傲寒全力搜查暗鬼门的窝点,这一次是父皇疏忽了,以后不会了。” 项辰抬头,看向一直守在念儿身旁的李秦川:“你也好几日没有睡觉,朕知道如今让你回府,你无论如何也是不肯的,不如就在福宁殿的偏殿歇息,等休息好了之后,日后就由你贴身保护公主安全。” 李秦川跪下谢恩,恋恋不舍的看了念儿一眼,然后被项辰身边的太监带着去了福宁宫的偏殿休息。 项辰看着念儿,柔声问:“听李秦川和侍卫说,他们在冲入房间之前都听到有一个男子的呼喊声,吼着让人传太医,可进屋之后却发现只有你一人,你可还记得行刺你的人长什么样?” 念儿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有人从背后刺了我一剑,然后我便痛得摔倒在地上,后来表哥来了,我才慢慢恢复了一些意识。” “那你怎么知是暗鬼门的人做的?”项辰蹙眉 念儿愣了一下,心念电转,连忙道:“味道,那人身上的味道与平城外伏击我的暗鬼门的人身上有同样的味道。” “味道?”平城外伏击念儿的是女子,若是说身上涂抹了香粉倒不足为奇,可那日行刺的是男子,为何还会有香粉味道,更何况,那男子为何要在行刺完念儿之后,大声的传唤太医?更奇怪的是这两日,他搜遍了整个皇宫和长安的街道,都未抓到那个刺客,那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 项辰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还想再问,却见念儿已然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想来是太医的药物起效了,她睡着了。 项辰握着手中的玉魂,有些犹豫,他不知是否能用哼哈二将教的口诀将姝儿召唤出来,也许她能看到当时的情景,毕竟若是暗鬼门的人追着念儿不放,即便重重守护,也怕防不胜防。 可看着念儿睡得如此香甜,想着她身体受伤那么重,如今正该好好的休息,决定还是等她睡醒了再用玉魂召唤姝儿。 于是项辰让两个宫女照看着念儿,自己回了寝殿,自从有刺客闯入之后,他这两日都不打算上朝了,亲自镇守福宁宫,以防刺客还隐匿在皇宫里再次偷袭。 因李秦川正在休息,项辰只得亲自守着,便批阅奏章,过了六个时辰,宫女来报,说是公主醒了,项辰立马去了念儿的寝殿,并且支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让他们全部去殿外守着,就是李秦川醒来,也先不要让他进来。 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出,念儿不懂父皇是要做什么,项辰也未向她做任何解释,只是拿出了一块玉佩,说了几句念儿听不懂的话语,然后玉佩发出耀眼的光芒,念儿一下子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项辰只见玉魂射出一道强光,念儿的眼睛闭上了,然后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直到整个光芒消失,念儿才又睁开了眼睛,项辰不确定的看着念儿,颤抖着声音,问:“...姝儿?” 念儿看着项辰,虚弱的点点头。 项辰喜极而泣,他紧握着手中的玉魂,这个果然是神物,真的能将姝儿召唤出来。 姝儿看着项辰,满腹心事,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项辰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可是念儿身上的痛你也感觉到了?” 姝儿摇了摇头:“在你把我唤出来之前,我感觉不到,但我占据了这个身体之后,便能感觉到。” “刺客一直也没有抓到,你一直在念儿的身体里,可曾看到刺客长什么模样,念儿昏迷之后,刺客往哪里逃了?”项辰关切的问。 姝儿看着项辰,目光复杂,像是思虑着什么,迟迟的也没有说话。 项辰握住她的手,极紧张地道:“只有念儿寿终正寝,你才能重归天界,我不能让刺客再有机会伤害念儿,大内皇宫守备如此森严,他居然可以来无影去无踪,这样的刺客,我光是想着全身都冒出冷汗。” 姝儿叹了一口气,心中实在是怜惜念儿,想着有些事,项辰也是有责任的,便决定坦言相告:“刺客不是暗鬼门的人,念儿骗你的。” 项辰一怔:“念儿为何要骗我?” 姝儿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道:“那刺客是东宫太子安排进宫的,因有太子的帮扶,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福宁宫,还特意挑选了你不在福宁宫的日子刺杀念儿。” 项辰的手紧握成拳:“那个逆子,为何要人刺杀一母同胞的meimei!!!” “所以刺客如今很有可能还在东宫?”项辰正想唤人去搜查东宫,却见姝儿摇了摇头:“刺客已经走了,从房间内的密室里逃了出去,想来已经逃出了皇宫。” “密室!!!”项辰更是震惊:“这不可能,房间里的密室,只有朕和念儿知道,那个逆子根本就不知道。” 姝儿悲伤地看着项辰,项辰瞬间明白了过来:“是念儿放走了刺客?为什么?” 姝儿的声音有些哽咽,心中实在愧疚:“说起来,这都是我们造的孽,却要孩子们去承受这一切。” 项辰不解:“什么意思?” 姝儿闭上眼睛,痛苦地道:“当年我与司徒翊远遁漠北,你心中愤恨,虽然因对我的承诺而没有伤害梁国百姓,却对梁国的皇亲国戚下了手,梁国皇室贵族几乎都死于邺城那场战争,活下来的缪缪数人也是四处逃难,等了十几年才等来了你的恩赦。” “对念儿下手的是梁国的余孽?”一个名字突然从项辰的脑海闪过。 姝儿不知自己有多少时间,也不想绕圈子,便直言道:“念儿在平城郊外被暗鬼门的人刺杀,掉入河中,被段长枫母子所救,后来她又跟着段长枫去了玉壁守城,两人在玉壁朝夕相处,情投意合,甚至私定了终身。” 项辰的眼睛徒然睁大,这与他以为的事实竟然完全相反。 只听姝儿继续道:“他们原本两情相悦真心相爱,玉壁虽然苦寒,他们相依相守,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直到段长枫向念儿坦言,他身上背负着的血海深仇,段长枫恨我哥哥杀了他的父亲段察察,恨你灭了他段家满门,他想要找你们报仇,但奈何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守城副将,无法接近你们。只有等建功立业之后,才有机会复仇,于是在玉壁那两年,念儿日日向上天祷告,希望柔然不要来攻,段长枫不要立功,她宁愿与他在那个苦寒之地相守一生,也不愿意他建功立业,手握重权。” “可惜天不遂人愿,段长枫终究是立了攻,而你不但破格晋封了他为梁国公,还将平阳公主许配给他,段长枫一直不知他身边的这个念儿便是当朝的平阳公主,只以为那是他深爱的女子,所以时常在他面前谋划着该如何复仇,念儿万念俱灰,她不愿你和哥哥毁在段长枫手上,更害怕段长枫因复仇失败而被你赐死,几次哀求段长枫放弃梁国公的身份,与她一起远走高飞,去草原上放马牧羊,可是段长枫放不下这段仇恨,念儿便提议,让他杀了平阳公主,只因平阳公主是你最宠爱的女儿,若是她死了,你必定痛不欲生,父债女尝,段长枫的大仇也算是得报了一半,念儿是想要牺牲自己来化解你们之间的仇恨,可当时段长枫却不肯,他不愿意对无辜的弱质女流下手,念儿见每一条路都行不通,心灰意冷之下,就随着谢傲寒回了京城,想着今生今世与段长枫再不见面,想办法让你将段长枫调离到一个远离权利中心的地方,她只想保你们双方平安。” 项辰只觉得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已经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的了。 姝儿唏嘘地道:“自念儿回了京城之后,段长枫对她相思成疾,京城重逢,段长枫为了不失去念儿,便决定采用念儿的建议,刺杀平阳公主,一来,他可以不用娶公主,二来平阳公主一死,也可让你尝尝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痛楚,再加上他以为他身上没有了与公主的婚约,就能光明正大的上门向念儿的爹提亲,十五那日,念儿早就知道段长枫会来杀她,故意支开了所有人,并在密道里为段长枫准备了干净的衣服,粮食和水,她被刺之后苦苦哀求段长枫放弃仇恨,段长枫没有料到念儿竟然就是平阳公主,以为自己杀了她,自然是痛不欲生的,他不顾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对着窗外大声的唤太医,这便是李秦川和那些侍卫说得听到有男人的呼喊声,念儿以自断经脉为要挟逼着段长枫躲入密室,想来段长枫如今也已经回到了秦王府。” 姝儿见项辰眼中含泪,整个人都怔愣在那里,如同一个石雕,姝儿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衣袖,柔声道:“项辰哥哥,我知你心中一定恼怒段长枫伤了念儿,但这两年我冷眼旁观,念儿对段长枫用情已深,若是段长枫有个三长两短,那念儿她只怕也...” 项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种感觉他再明白不过,若非有一个庞大的帝国需要他cao持,若非他身上担着万民的福泽,他早就想要追随她而去了。 “当年是你灭了段长枫满门,他自然是恨你入骨,如今他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你的女儿,想来心中也是极痛苦的,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老天爷让段长枫与念儿走到了一起,也许这是一个化解仇恨的好机会,段长枫不顾自己生死也对着窗外呼唤太医,可见他对念儿用情已深,不畏生死,既如此,你为何不成全他们呢?” “成全?”项辰只觉脑子一片混乱,他不知自己要如何去成全念儿和段长枫,也不知自己要如何处置段长枫,是为他定罪,可是没有证据,放过他,心里又不甘心,找人杀了他,念儿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他有事,即便没有姝儿的事,他作为父亲,在明知道女儿情根深种之后,又怎么忍心去伤害她爱逾性命的人呢!可若无其事的用他,项辰心中终究是有所不甘的? 项辰揉着眉心,无措道:“姝儿,我们的孩子未能出生就死了,这么些年,我一直将念儿看成是你我的孩子,当我在永安宫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知道,这个孩子,是我愿意用大魏江山来宠爱的,我要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最好的男儿,最高贵的身份,最多的食邑,最丰厚的嫁妆,甚至于,她若是生下男孩,比起项诺,我更想将江山送到她孩子的手上。” “为何是她的孩子而不是她?”姝儿微微笑着,目光无一丝波澜。 项辰一愣:“女皇帝?” “有何不可?”姝儿问。 项辰看着姝儿平静无波的眼眸,突然想起当年,他因德妃而伤透了姝儿的心,愿做任何事补偿,姝儿便提过她想做女皇帝。
姝儿知项辰一时很难接受这个思想,只能道:“我曾与司徒翊游历西域诸国,那边许多国家立储,只论长幼,不拘男女,许多国家都有女子称王。” “你可有想过,项诺如此憎恶这个meimei,你百年之后,若是项诺继位,他可会放过念儿,你将念儿嫁给了李家,可李家毕竟只是臣子,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与其指望别人庇护,为何你不让她自己变强呢?”姝儿觉得头有些晕了,想来自己也无法控制这个身体太久了,便快速地道:“项辰哥哥,你不是普通的帝王,你是再次统一九州大地的皇帝,自古以来许多事都是从没有先例到开创先例,我记得你出征之前,来浮戏山庄看我,我曾和你说过,一个帝国若无几代明君传承,江山霸业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曾让你不要拘泥于长幼嫡庶,立最能干的儿子,可我却没有对你说,如果可以,也不要拘泥于男女,既然念儿是你最珍爱的孩子,为何不将江山交到她的手上呢?只有将实实在在的权利交至她手中,才能护她一生平安......” 说着说着,姝儿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了,项辰知是时辰到了,姝儿要回到念儿的身体里,果然,慢慢的念儿的眼睛睁开了,她极困惑地看着项辰:“...父皇...你刚刚是说了什么吗?” 她只记得有一道强光和几句她听不懂的话语。 项辰心疼地看着念儿,摇了摇头:“没有,父皇什么都没有说,你如今觉得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还是有点疼,但可以忍受,念儿不想父皇担心,便摇头道:“好多了,已经不疼了。” 项辰没再说话,而是盯着念儿看了许久,直看到念儿心中的感觉怪怪的,唤了他一声:“父皇?” 项辰这才回过神来:“念儿,你这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念儿仔细的想了想,发现原来她想要的东西还挺多的:“我想要一个不离不弃的一心人,我想要父皇身体安康,我想要与皇兄回到六岁之前,我还想要每天都能吃糖葫芦。” 项辰凝重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一个不离不弃的一心人,朕觉得川儿就是。” “可是我不想要他了,两年江湖漂泊,我早已将他放下了。”念儿的表情却凝重了:“父皇,待我伤好之后,想要去法门寺带发修行。” “胡闹!”项辰一惊,连忙道:“你是我大魏最尊贵的公主,不论你想要什么,父皇都会让你如愿以偿,你为何要学含笑这个亡国的公主?” 念儿惨笑:“我在江湖上漂泊了两年都未找到那个全心全意待我的一心人,我已不想再嫁人了,也不想住在宫里让别人笑话,与其这样,不如出家修行,或许能寻得心底的一份安宁。” 项辰见女儿小小年纪便心如死灰,心里也是难过,终于妥协道:“怎么会没有找到呢?段长枫难道不是那个一心人吗?” 念儿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的眼睛徒然睁大,她惊恐地看向项辰,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抓住项辰的手,问:“你抓了段大哥?” 项辰摇了摇头:“没有,他如今应该平安的回到秦王府了。” 念儿忽觉手脚冰凉,是监察司查到了什么吗?还是皇兄出卖了段长枫? 见念儿如此心神不宁,怕她伤口反复,项辰连忙宽慰:“父皇说过,你是我大魏最尊贵的公主,只要你想要的,父皇一定让你如愿,朕既赐婚你与段长枫,自然金口一诺,绝无反悔。” “父皇?”念儿不解地看着项辰。 项辰握着她的手,愧疚地道:“父皇这一生的杀业造的太多,若有什么报应父皇自己受,不需要你替父皇去承受。” 项辰自嘲地笑了:“父皇久居人上,这些年虽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却也是可以随意发泄自己的喜怒,早已忘记了二十几年前,父皇自己是如何隐忍才铲除权臣的,当初父皇想用你的婚事去试探段长枫是否放下了过往的恩怨,可毁家灭族之仇,岂是这么容易忘记的。” 念儿惊出了一身冷汗:“父皇,段大哥他...” 项辰用手制止了念儿未出口的话:“你放心,朕不会杀他,也不会降罪于他,为了你,朕只想与他化干戈为玉帛。” “父皇是如何知晓?”念儿十分惊讶。 项辰叹了口气:“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朕的宝贝女儿喜欢他,朕就只能想方设法的拉拢他讨好他,当年屠杀他家的那些士兵将领朕会找出来,交由他处置,朕会将邺城赐给他作为他的封地,让他可以在邺城为段家建祠堂,至于他父亲之死,其实并非是死于你舅父之手,当时他父亲虽然败了,但你舅父并未取他性命,他父亲是死于那场瘟疫。” 见父皇为了自己如此忍让,念儿心中难受:“父皇若是愿意做这些事,念儿感激不尽,可是我与段大哥的婚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为何?” “我知他有多厌恶平阳公主,如今既然知道我就是平阳公主,又怎么会想要再娶我为妻呢!我与他,注定此生无缘。”念儿心灰意冷地道。 确实,若段长枫放不下当年的仇恨,哪怕他深爱念儿,他又如何放下心头芥蒂,娶她为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