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 人心不足
平阳大长公主被段长枫扣在的玉壁城的事很快便在魏国传开了,而众人私底下都在传李秦川集结军队不是为了攻打宇文氏,而是为了攻打平城,将自己的妻子给抢回来,就连远在京城的项政得知了此事之后也怒不可歇,连下了三道圣旨让段长枫放人,可段长枫就是无动于衷,将公主扣留在玉壁,并且派重兵把手平城。 项政又连续下了几道旨意,让段长枫放人,并且旨意上明说了,念在他对大魏功勋卓著的份上,只要他将人放了,朝廷可以既往不咎,但若他坚持扣留大长公主,那么朝廷便会出兵干涉。 而段长枫就像是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的就是要将平阳大长公主留在身边,这一下,可把项政给惹怒了,除了李秦川在当地集结的军队,还派了十万羽林军,向着平城的方向出发,大魏朝的一场内乱一触即发。 这时,宇文曜又跑来玉壁军营,想要劝降段长枫,而这一次,段长枫明显松动了,他看着宇文曜,犹豫许久,才道:“我若是打开平城让你们南下,事成之后,与我有什么好处?” “自然是封疆大吏,区区一个北部六镇算什么,我父汗说了,愿将当年梁国的城池全都归入叔父囊中,让叔父成为当之无愧的梁王。”宇文曜见段长枫松动了,心中十分雀跃。 段长枫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你父子不会出尔反尔?” 宇文曜连忙道:“你手握重兵,只要放我父子入城南下攻打魏国,你自可带兵去收复梁国失地,到时你收编了那边的军队,藩地更大,实力更强,只要你肯对我父汗俯首称臣,我父汗自然是不愿意得罪你与你兵戎相向的,这些年,父汗和我都看出,你虽用兵如神但却不是一个有野心想要做皇帝的人,你想要的,不过是平阳公主而已。” “若我放你们入城,可否答应我,不伤害项政,他是念儿的孩子。”段长枫的天平已然开始倾斜。 宇文曜大喜,连忙道:“我父子要的是魏国的锦绣江山,那个小皇帝,是生是死都无所谓,若是我们真能攻克长安,我可答应你,将小皇帝交到你手上,由你来处置。” 段长枫看着宇文曜兴奋的脸,冷笑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就算我放你入城又如何,城的那一边有李秦川的十几万大军,和正往平城赶的十万羽林军,他们本来的目标是我,如果你们父子在这时出兵,与他们狭路相逢,未必能讨得了什么好处。” 宇文曜十分自负:“放眼魏国那些武将,除了您,还有谁能抵挡得住我宇文氏的铁骑。” “为何不等我与大魏朝廷两败俱伤了,你们再坐收渔人之利?”段长枫不解地问。 其实这件事,宇文曜与他父汗也讨论过,他们的担忧是段长枫实在是太能打仗了,而魏国除了他,并无其他太过杰出的将领,段长枫胜几乎毫无悬念,这也是为何他有底气,就是不放大长公主回长安的缘由,万一他被逼反,一怒之下攻入长安,那他们父子就失了先机,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向段长枫示好,反正他不过是一个痴情种,就算是与他联手,也不会与他们父子有利益冲突,而将来若是他父子真能坐稳魏国江山,有段长枫这样的武将镇守边疆,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宇文曜思付片刻,对段长枫道:“段叔父是不世出的奇才,我父子愿在叔父危难之际施以援手,以期能得叔父日后忠心回报。” 段长枫想了想,最终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你父子既然敢如此承诺于我,我如今夹在你们和大魏朝堂中间,也是难受,既然项政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我可以与你们结盟,但我有一个要求!” 宇文曜弯下腰,将身体压得极低,一副十分谦逊的模样:“段叔父请讲。” “我要念儿平安,不止念儿,还有她身边至亲至爱之人,你们一个都不准伤害。”段长枫将宇文曜扶起,看着他眼睛,十分严肃认真地道:“除了你们承诺的爵位和封地,这是我唯一的附加条件,若你们答应,那就定好时间,我便打开城门,若是你们不答应,我就算是与李秦川同归于尽,也不需要你们宇文氏的帮助。” 宇文曜连忙道:“叔父深情,令小侄十分感动,叔父放心,有关于平阳大长公主身边的所有人,我们都不会伤害,都会善待。” 段长枫蹙着眉头,坐回了自己营帐里的将军椅上,对宇文曜道:“既如此,拟定好战略,告之我何时该配合就行。” 宇文曜大喜,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向段长枫告辞,欢天喜地的回去向父汗覆命。 晚上,段长枫回到玉壁的屋子里,念儿已下厨做了晚膳,菜色很普通,都是当年段母教她的,好些年不做,手艺生疏了,她也没有等段长枫,自己先吃了起来,只给段长枫留了两个饼和一些凉拌的野菜和一些rou汤,这些年在宫廷里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再回玉壁,突然怀念起那些野菜的味道,凭着久远的记忆,下厨做了一下,以前觉得十分清爽可口的菜,竟然是隐隐带一点苦涩的,也许是当年她的心情是愉悦的,所以才不觉得菜苦。 苦涩归苦涩,毕竟是许久没有尝到的味道,念儿还是吃了不少,段长枫回来时,菜只剩下半碟子了,念儿用饼蘸着汤吃,见他回来,头也没抬地道:“汤和饼都在厨房里。” 段长枫只觉得这一幕无比的熟悉,那是他梦中常常出现的,他痴痴地看着念儿,念儿能感受到段长枫的目光,但是她却当什么也不知道,继续低着头吃她的饼。 段长枫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一动不动,直到念儿手中的饼快吃完了,段长枫还站在那里,念儿抬头:“我吃饱了,你若是觉得我做的饭难吃,那你自己做吧,我先回屋了。” 念儿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碗盘,段长枫连忙走过去握住了念儿的手:“先别收拾,能不能陪我再吃一会儿?” 念儿挣开了段长枫的手,放下了手中的碗盘,重新坐下,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段长枫见状立马冲去了厨房拿了念儿做的饼和汤,然后坐在念儿身旁,狼吞虎咽的吃着饼。 看着他这样吃饼,念儿心中有些酸楚,段长枫吃完一个饼,又将rou汤全部喝完,对着念儿夸赞道:“你做的饼和我娘做的味道是一样的。” 念儿淡淡微笑:“本来就是婶娘教我的。” “我还记得你刚来我家的时候,连柴火都不会烧。”段长枫拿起剩下的一个饼,就着念儿做的野菜,吃的津津有味。
念儿也想起了当年之事,伤感地道:“其实当年我伤一好就该离开你们家的,是我贪恋段家的烟火气。” 段长枫咀嚼着饼,目光灼灼地看着念儿,问:“你有亲手做过饭给李秦川吃吗?” 念儿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来段家之前完全不懂厨房的事,与李秦川再次成亲不过是为了朝政,那时她已是女皇帝,根本不会再亲自下厨。 段长枫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你有做过衣服给李秦川吗?” 念儿摇了摇头,她知段长枫心中所想,便坦言道:“但我爱过他的,就如同你爱过崔绮那般,我与他是结发夫妻,刚成婚之时也有过两情缱绻花好月圆之时,这些年,他无怨无悔的在深宫中伴着我,替我照顾两个孩子,不知不觉间,他不再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也成了我心里的夫君,还记得我公公李誉临死之前,曾对我婆婆说,他年少时一直沉迷于我母后的回眸一笑,对我母后始终难以忘情,可在漫漫几十年的岁月里,他与我婆婆互相扶持,不离不弃,最终,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这一生最爱的,是我的婆婆安乐公主而非我的母后了。” 段长枫手中握着剩下的半截饼,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胃口了。 “段长枫,我不想自欺欺人。”念儿看着盘子里的那半碟子野菜,心中泛出苦涩:“这些年我躲避着一切和你有关的事,为了镇守平城,我知你好几次险死还生,当你重伤昏迷的消息传来京城,我的心都是慌乱的,我不知自己是希望你生还是希望你死,但我知道,你若是死了,我的心会痛,哪怕是锦州那场战役,当我在你酣睡之际从床榻上起身离开你的时候,我的心也是痛的。” 念儿环顾这个小小的破败的院落,不知不觉间满脸泪痕:“我在京城时,听陆洺说了你这些年的生活,原是半信半疑,如今我住在这里,看着院中栽满的花草与我当年从山野上挖回来的是一样的,我看着你学会了洗衣做饭,甚至听这里的士兵说,你一年之中有大半年的时日住在这个院子里,我终是相信了,你曾深爱过我。” 段长枫放下了手中的饼,看着念儿,含泪苦笑:“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当初没有放弃一切,陪你去塞外草原放马牧羊。” 念儿却不以为意:“人心都是贪不足的,你大仇得报,了却心愿,然后便想要追回你已然错失的情爱,若当初你真的与我一起去了塞外草原,只怕你会终日郁郁,甚至责怪我拌住了你复仇的脚步。” 段长枫无法否认念儿所说,他知道她说得也许是真的,人心都是贪不足的,没有彻底的失去过,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与他相比,李秦川是幸运的,因为他犯的不过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错,与杀父之仇相比,几乎不值一提。 他在梦里的时间待的太久了,久到了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被麻痹了,往后的余生可以用那样的方式生活下去。 但是,当念儿真真切切的来到他身边之后,他发现,他再不能自己骗自己的过了,今生,他失去了她,彻彻底底的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