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陆公园
小东拿着一本小人书，蹲在厕所里看着。他是公共厕所里为数不多的，没有拿着手机刷视频的人。小人书翻来覆去的看，里面稚嫩的话语和单纯的思想根本不能勾起他一点的共鸣，他也只是想着蹲坑的时候找点事来做。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网络已经断开。就在他刚踏出门没多久的时候，手机发来消息说欠费，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公园的垃圾桶旁捡来这本书。舒服完他扯下几张粗糙的纸，在身体下来回摩擦着。可能是由于患上了痔疮，反而有种莫名爽快的感觉。可这种感觉随即让他痛得夹着大腿摇摇晃晃的从公厕走了出去。 他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仰天叹息，已经五六个年头了，当年夸下海口说要来城市有一番作为。可他捉襟见肘的文化早在他下了火车的时候就将他拒之门外。他的手机软件上还有五块，摸了摸干瘪的荷包，抽出一张崭新的不知道从哪来的五十块钱，赶紧去交了三十块钱花费，买了个汉堡加可乐，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他拨楞着手机上一个一个的联系人，那些好像全都成了陌生人一样，消沉在了他一个人的旅途当中。就在他想着灰头土脸拖着行李箱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一个软软的东西凑着他的大腿来回蹭了蹭。 他恍恍惚惚的睁开眼，一个女人牵着一条狗站在他的身前。他只当是过路人，又重新闭上了眼。 “豆包，快走了，不要打扰人家。”女人的声音温柔又甜蜜，仿佛打开了他沉寂已久的心门。叫豆包的狗死死拖着牵绳，赖在小东的脚边怎么也不回头。 小东有点不耐烦的踢了狗一脚，即便身前的女人有几分姿色，他也清楚在这个城市里，他不可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我身上又没吃的，赶紧走！”此时的小东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想着怎样弄个路费钱回家。 狗挣开了女人的手，一跃跳到了小东的怀里。刹那间他好像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跟自己同床共枕了几年的充气娃娃一样。狗舌头发疯似的在他脸上来回舔舐，guntang而又腥臭的口水刺得他一把抓起了狗头，双眼死死盯着它的眼睛。 “再舔老子就一把掐死你！”小东恶狠狠的说。 “不好意思，我也是头一次见它这样。”女人的力气根本没有办法拽动那只庞然大物，索性任由它在小东身上蹦跶。 “赶紧拉走啊！”小东推着。 女人在小东的身边坐下，饶有兴趣似的开始从头到尾的打量起身旁的这个男人。小东拗不过狗，索性死死抱在怀里，它才慢慢消停下来。 “你是住在这附近的么？好像是头一次看见你。”女人开口说，双手有点不自然的交叉在一起。小东收拾完不安分的狗，才有了时间来观察身边的女人。在扭头的一瞬间，好像生命中的某个片段突然浮现，又被一股冷风给掐断。女人一袭荷花绿叶，清新脱俗，处惊而又宛如盛世的脸在小东看来只有出现在手机的女神图册里。这是他翘首以盼多年的梦中女郎，比起日夜陪伴着他的娃娃，女人喘息之间就已经足够让他浮想联翩。 “啊......”小东吞吞吐吐的，不敢再去看她，“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你当然没见过。” 小东注视着自己邋里邋遢的穿着，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穿得随意而让自己感到无地自容。他把满是灰尘的运动鞋往长椅下缩了缩，自然而又尴尬的扣着自己的手指头。 “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女人说，“不过我已经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看见豆包的反应，这让我更加确信我们是不是碰过面，我叫黎繁，你呢。” “小......小东。”小东感觉差了点什么，随即补了句，“姓何。” “我住在这个小区的B栋三单元五楼，你呢。” “我...我住在。”小东不好意思把自己住在工地帐篷的事情告诉她，随便报了个地址。“洛华路64号301。”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存在这个城市，脱口而出，让他也有点惊讶。 这样真的好吗，刚坐在一起没十分钟，就报了自己的家庭地址。 当然何东也不会知道，女孩根本不住在这个地方。在他报完地址的时候，女孩吃惊的瞪大了双眼，身体微微一颤。 旁晚六点，夕阳近沉。小东几乎含泪送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窜着拳头，还畅想女孩弥留在身旁的香气，久久难以离开。自打他从娘胎里出来，除了他母亲身上的味道，他还没有仔细闻过另一个女人身上的味道。黎繁的香气，好似勾出了小东体内复杂的情绪，一直让他揪着心，无法释怀。 “难道我们真的在什么地方见过？” 小东最后看了一眼公园，借着夕阳的昏黄，四个大字印在他的头顶——水陆公园。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在小东心里升起，直到半夜，他也想不到自己到底跟叫黎繁的女人发生了什么。 五年，他都一直扎身于房屋的建造当中，与女人的期许，只是会所里站着的一排排不堪入目的小姐。那些人浓妆艳抹，妖冶万千，曾经的挥汗淋漓，此刻已让他作呕。就连二十年的故乡之地，他也没想到有个叫黎繁的女人。 可怕的消息伴随着小东的浑浑噩噩，在一大早传达到了他的大脑。手机消息上第一条惹人醒目的就是“洛华路发生了特大爆炸，火焰吞没了整个街道，消防灭火持续了整整一晚才将大火扑灭”。 “洛华路？”小东骇得一惊，抄着外套洗漱都未来得及，赶紧按着手机中的导航跑了过去。由于身无分文，在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那一栋栋惨不忍睹的画面瞬间冲进了他的脑海，好似打开了记忆中的某个开关，让他身处异地。 “警察先生，请让我进去，我的家人还在里面！”小东硬闯警戒线被两个警察给拽了回来。 “火刚刚扑灭，连消防员都不清楚是否还会有下次爆炸，你这是想去送死么？等消防员把所有危险排查干净之后再进去。”另一个警察拍了拍小东的脸，“刚起床就跑过来了？幸存者就在东面的广场上，去看看有没有你的家属。” 警察意味深长的吐了口气，“一整个晚上了，该救的人全都应该救出来了，要是没有，只能说...” “这次爆炸牺牲了多少人？” “就目前来说，只救出了两百来人，整条街的居民大概有一千多人，加上未归的战士，可能......” 小东也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消息竟让他快要昏厥过去。他不知道他要去见谁，但是好像有个魂牵梦绕的人就住在这条街道里一样。 “黎繁！” 小东大声惊呼，爬起身就向着东面的广场奔去。还未走到就听见哀嚎的哭闹，一大群人聚集在零散搭建的帐篷下，抱着彼此。重症烧伤者已经被送往了医院，这里大多都是些只受了皮外伤和惊魂未定的幸存者。 “医生，有见过一个叫黎繁的女孩吗？” “黎繁？”医生想了下，一把推开他赶着去安抚哭闹的小孩。 “护士......”小东来回奔跑，也未在人群寻找到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 他蜷缩在帐篷一角，稍微冷静下来思考关于他与黎繁的一切。为什么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会突然出现他的记忆里面。好巧不巧的是，昨天他报的家庭地址就是洛华街。他有中不安的情绪，可能这个女人已经葬身火海，原因就是自己造成的。 “何东，你不要自恋了，一面之缘的女人为什么会去找你，更何况你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刹那间，小东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厮杀的场面，那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的。身着甲胄的士兵一刀桶进另一个人的身体，一具染着鲜红血液的尸体如巨山般压倒在小东的身体上，吓得他连声惊叫，引得周围的人全都惊慌得从帐篷里跑了出去。 “怎么了！”一个警察跑过来，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小东，他灰洞洞的眼神透露着死亡气息，像是什么东西掐中了他的命脉，一点点将他拖往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