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雨师雨女
萧雨歇最终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他只是盯着在场的三人做出承诺：“他的东西，他自己送出去的，他自己拿回来。” 沉默良久，楚荒看着萧雨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最快能进入秘境的弑神器主人之一，而且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那个，除了我们，只有常登廷知道。你要做的就是走到上古巫典或者其他什么神器旁边，然后，把你的剑——插进去。” 沙漠中的朔风还在喧嚣，大易的边境线上，有一处山峦阻隔的绝地，这里除了连绵不绝，寸草不生的丘陵什么也没有，这里本来是数百年滴雨未见的戈壁，然而现在却是瓢泼大雨，而且整整下了一个来月。而且这雨只在很小的一片区域内，出了这片区域，哪怕是一线之隔，也是数百年滴雨未下的干旱景象。没有生命，没有水源，除了风沙甚至没有什么会动的东西。 雨下的地方正巧是一片断崖，雨幕就在山脚下的地方止住了脚步，甚至这道雨幕都不宽，仔细往两边看看，都可以看到雨幕两边的尽头。也早有人已经探明了，这里只有纵横不到两千米的地方再下雨，但这区区两千米，却正好把大易边境的一道天堑隔出了一个大口子，雨幕的另一边已经是奇克雅哈的国土。然而在这片雨幕中，那本来纵横相交的丘陵、本来横梗的断崖似乎并不存在了。 雨幕中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它的大小远不止在外面看到的纵横两千米，甚至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探明里面到底有多大。但是可以看到的是，里面是一块水草丰美，树林茂密，满目苍翠的好地方。 大易的西北部边境，沙漠连绵，戈壁纵横，到处是连绵的绝地。但这同样意味着安全，恶劣的环境，意味着这里不存在补给线，复杂的地形意味着天然的屏障。 然而这个巨大秘境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天然屏障，秘境中的资源足可供养数量巨大的军队，而从秘境穿过，更可以躲过险恶的环境和复杂的地形，甚至是大易堡垒的攻击范围。 一身灰袍的老人，拄着一根齐人高的灰色拐杖，亦步亦趋地走到这片雨幕前，看着这片雨幕，深深吸了一口气。 老人身形平常，不高大，也不矮小。年纪过百，身形却不见佝偻。一头的白发和尺余长的胡子迎风飘摆，老人有些清瘦，满脸的皱纹和老人斑，但是脸色却异常的精神，一双三角眼，满是神棍的风采。老人身上的灰袍看上去是一件防水布料制作的特殊蓑衣；他手中的拐杖看上去非金非玉，上面的纹路就像是普通的树根，但是那灰中泛蓝的颜色却并不多。 老人轻轻伸手，将蓑衣连着的兜帽盖在了自己的头上，然后，一步一步，走进了雨幕。他的名字叫做云响，大易牛翊卫大都督，大易兵部尚书。啊不，现在是前任牛翊卫大都督，前任兵部尚书了。现在，他只是一个上清宗的弟子。 伊势神宫的珍族巫师大祭司，已经很久了，该还的总要还了。 百年前，大易东南的山中，一个普通的农户家中，一个男孩降生了，然而他的到来并这不是惊喜。风云乱世，异族入侵，战火纷飞。这样的岁月，谁也不知道一个婴儿能不能活到成年，可农户还是决定，把孩子养大，因为有孩子，就还有希望。可没多久，这个村子就被异族的铁蹄蹂躏，珍族人喜欢不分一切的屠杀，他们以屠杀弱小为乐，甚至引以为荣耀。 乱世的山林，隐世的山门。数百年未曾出世的门派却踏出了深山，天下太平，他们隐入深山，他们孤傲地远离尘世，修行着自己的道。然而，此刻，他们却愿意，与这尘世，共赴国难。他们名叫“上清”。 上清宗的人赶到的时候，农户的村子已经没了，一把火烧成了废墟。一地焦炭中间，他们发现了一具焦尸，身下死死压着一个水盆，水盆中隐隐传来哭声。上清宗的门人，翻开焦尸，一个婴儿躺在水盆中，盆中还有半盆水，襁褓被水浸透。 婴儿被带回了山门，慢慢长大，他成了一个上清宗弟子，宗主给他起名云响。仗却越打越久，越打越惨烈。上清宗的弟子也越来越少，很多外人开始进入山门，他们都是抗击异族的战士，受了伤被带回山门修养。 侵略者终于知道了这个隐世的宗门聚集了不少抵抗他们的战士，那些来自伊势神宫的巫师，带着珍族的大军杀上了山门。 上清宗的门人知道自己，难以以寡击众，他们让门中修养的伤员尽快撤离，他们则留下来誓死拖住敌人。 云响是上清年纪最小的弟子，宗主将他托付给撤离的战士，然后一挥衣袍，转身踏出山门，迎向了来势汹汹的异族大军。 云响在那些战士中长大，那些穿的破破烂烂，和叫花子一样的战士告诉云响，他们叫做“血龙军”。云响长大后也成了血龙军，他们打跑了珍族人，建立了新的王朝，然后一点点把这个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王朝，变成了威震四陆的强大帝国。 有的时候云响自己都不敢想，自己居然做到了这一切。看着越来越好的帝国，他终于有时间去任性地做一些他自己想做的事。 老天爷偏偏在这个时候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在他人生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 雨幕中，是一个永远在下雨的世界，这似乎是一片原始的丛林，看不见一丝人类的痕迹，这里只有各色各样的植物，在外面根本看不见的奇特植物。这里最大的植物，就是那视野中一朵直入天上的玫瑰，它屹立在秘境世界的中间，在秘境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清晰的看见。 绿色的藤蔓和枝干相互缠绕，向着天空生长，巨大的叶子星罗棋布地排布在周围，枝干的顶端，巨大的红色花朵娇艳的绽放，感觉不到美丽，却有着一种狰狞和霸道，如同注视世界的魔鬼。 云响老都督在雨中走着，心想，下雨也好，伊势神宫以火巫为尊，大祭司也是火巫。这样的环境，就算点的着火，威力怕也是削弱了不少，老天爷确实很为他着想了。 雨中传来一些“踢踏”声，茂密植物的缝隙间，一只怪物在向着云响老都督走去，这是一个无比奇怪的东西，甚至不知道，它算不算是身物。它像是一团人形的水，又似乎是一个透明的人在雨水中显形而已，它的表面不断的扭曲变形，有时有棱有角，有时有时光滑如镜，光似乎可以穿透这团物质，但又似乎在穿过这团物质时，发生了奇怪的折射，从这团物体的内部，发出着无数五颜六色的光，有些像是油渍在太阳底下的反光。 它的形状看着像人，可却是如同野兽一样，四脚爬行。 慢慢地，不知多少这东西顶上了云响老都督，它们接着雨水和植物的掩藏，缓缓向云响老都督靠近。 云响老都督，却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一样，继续一步步朝着通天玫瑰的方向走着走着。猛然间，那些周围聚集的怪物，一下子全部跃起，一只只扑向云响老都督。 然而，就在这些怪物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它们的身体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刀斩中，全部错位开来，变成两截，然后从空中掉落。 斩断它们的不是刀，而是空间，云响的能力是空间传送，那一瞬间，空间错位，怪物身体的一部分全都朝旁边错位了一段距离，于是这些怪物，瞬间变成了两截。 老人看着这些怪物落在地面上，然后慢慢消失，似乎溶解在雨水中，不禁皱起了眉头。 但随后，云响继续朝前走着，这些怪物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一个插曲，无关紧要的插曲。 第三日的时候，萧雨歇他们同样踏进了这片雨幕，下了不知多久的雨，地面变得泥泞无比。黄辙很讨厌这种天气，他的身上穿着兽皮蓑衣，脚上踏着皮革靴子，但在这样的雨里，他感觉自己的内衣都已经湿透了。 一只手从后面搭上黄辙肩膀，一个阴恻恻地声音响起：“老黄，怎么样？要不要帮忙？” 黄辙回过头去，却见是楚天阔那张乖张的脸庞，他叹了口气说道：“大雨不是没见过，可是没在这样大的雨里赶过这么久的路。” 自从楚天阔回来，似乎他就一直和黄辙在一起了，黄辙听闻过楚天阔的疯狂，但是对于上面的安排也欣然接受。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楚天阔这些天表现出来的态度，却相当的好，似乎在黄辙这个性格温和，与世无争的少年面前，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也开始有些感染。 萧雨歇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黄辙这个人的自来熟，这个人身上的亲和力确实不一般。但是楚天阔后来总说，他那天知道了黄辙和蜂族圣女的战斗，就打心眼里明白，黄辙是一个那种好起来至诚至善，善良柔和到骨子里的人。但是真要拼命起来，这种人比疯狗还要狂三分，他这样的人也不敢硬撅他。 时羽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形，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大雨，整片丛林本来就茂密，现在浸润在雨里，能见度不足十米，他吐了一口进到嘴里的雨水，说道：“休息一下吧，走了半天了。” “算了，休息也是淋雨。”刁英叹了口气，甩了甩自己皮革蓑衣上的水，“这么休息也不是办法，我们需要先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说完，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巨大玫瑰，不由的叹了口气。看山跑死马，这雨幕中的世界——大，大到难以想象，从进来就看见那朵玫瑰，可是走到现在，似乎和玫瑰间的距离还是那么多，没近多少。 旁边的黎动看了看萧雨歇，有些感叹道：“雨歇好像很适应这气候啊。” 萧雨歇没有穿蓑衣，他披着那条狼皮，狼皮的下面接上了一件斗篷，斗篷看着就不是凡品，黑色的皮面，看上去就很酷，最重要的是雨水滴上去，很快就滑落到地上，完全可以当成蓑衣来穿。萧雨歇听见黎动这么说，伸出一只手扶了扶斗笠，叹了口气说道：“那些水系源能力的家伙，比我如鱼得水的多。” 整片雨林太过茂密，大规模的军团施展不开，因为雨幕在外面展示出来的宽度实在有限，大规模部队塞进去也不可能。大易使用的方法就是派遣大批量小规模的小队，潜入雨林，小队和小队之间可以合作，也可以打散重组。他们的主要责任，一是探索雨幕世界中的地形和环境，拿到第一手资料，二是寻找可以建立前进基地的地方，建立堡垒。 萧雨歇和一堆人肩并肩走进去的时候，就发现本来和黎动是肩并肩的，结果一进去，两个人的距离就拉开了数十米。雨幕中的空间和外面是错位的，人一进去就全部乱了，好在萧雨歇他们运气不错，他们出现在雨幕世界的地点还不是很远。这才六个人好不容易凑到了一起。 楚天阔看着不是办法，张开了自己的千机百变，让这件可以随意变形的武器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圆顶，悬浮在六人的头顶。 萧雨歇他们都互相挤了挤，靠近了一些，看着化成圆顶的千机百变，萧雨歇说道：“这么着不是办法，我们需要一个避雨的地点，甚至我们进去雨幕中的所有人，都需要一个前进基地。” 六人正说着话，忽然周围的丛林中传来“踢踏踢踏”的声音，那是攻击过云响的那种怪物，这东西在这里的数量似乎不少。 萧雨歇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些东西，说实话，在大雨中，雨声限制了听觉，雨幕阻碍了视线，雨水打湿衣襟身体发力都受到影响，全身湿透整个身体都异常难受，更不用说长时间下去对心情造成的压抑。他也是知道这些东西靠近了身边十余米，才发现的不对劲。 萧雨歇马上提示众人警戒。 楚天阔看着靠近的那些怪物，烦躁地一甩头：“雨师！这东西好烦的！” 黎动焦急的问道：“这东西什么啊？” 楚天阔难受地说道：“雨师，长期下雨的时候出现的一种元素生物，跟梅雨天东西会发霉一样，一直下雨也会长这个。” 萧雨歇笑了笑说道：“要形成雨师，下雨的时间可得比梅雨久！这么多雨师，这儿是下了多久的雨？” “一样，这东西没智慧，实力低微，连个元素核都形成不了，破坏身体到一定程度就行。”楚天阔烦躁地说道。 萧雨歇的身体开始出现元素化，整个人进入了战斗状态，转身就是几枚水晶刺射入几只扑来的雨师体内。雨师的身体被打出一个个碗大的洞，看上去速度明显减慢，但是摇摇晃晃还在扑来。 楚天阔掏出源能枪，对着这些雨师就开始扫了起来，一边扫，一边抱怨道：“也不是稍微碰一下就死的，一个点的穿透性攻击面积太小，威力再大也没用。” 黎动苍龙飞舞，红芒连射。黄辙更是飞剑纵横，来回在雨师中穿插。刁英的孔雀翎同样在雨师中来回飞舞。可是这些雨师的身体似乎并不是水那么简单，有些像是水银，异常的厚重坚韧。 “这些东西怎么就聚过来了？”黎动大喊起来，雨师的实力不强，可是这数量确实多，和那些酸乙虫一个尿性，累也能把人累死。 萧雨歇忽然猛地一怔：“这里鬼知道下了多久的雨，可能根本不止雨师，可能已经出现了雨女之类的高等元素生物。” 刁英见状顿时大喝一声：“快走，朝北，和他们纠缠没意思。” 众人听完，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一甩头，全都开始边打边退。然而，他们一有动作，那些雨师就开始变换队形围了上来。 黎动顿时急了起来：“雨歇，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情况。想办法找出那个高等元素生物，干掉它。” 萧雨歇心中一紧：“天阔，我们上天！”说完，身后的水晶羽翼张开，猛地一挥，身体向上腾起，人至半空，身体猛转，羽翼挥舞，一根根水晶簇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出，向着周围的丛林中射了进去。 楚天阔背后节肢张开，飞起到萧雨歇身后问道：“这怎么可能逼得出来？” 萧雨歇一摆手：“烟！” “什么？”楚天阔皱眉问道。 萧雨歇微微一笑：“你不是会爆炸吗？温度最高能到多少？” 楚天阔嘴角一咧，阴恻恻地一笑：“早说啊。”话音刚落，漫天的白色粘稠物体从他的手上被洒向四周。 不到片刻，漫天的火焰骤起，熊熊烈火在大雨浇灌下瞬间又再次熄灭，留下的是滚滚的烟雾。 萧雨歇瞬间俯冲下去，大喊道：“撤！现在，北边。” 树林间几声响动，众人的身影全都化为离弦之箭，全力在雨师中轰开一道空隙，随后便消失在丛林中。就在瞬间，那些雨师也开始朝着身影的方向追去，然而就在瞬间，萧雨歇射在地上水晶根根炸裂，一丛丛高大的水晶簇生长数来，然后继续增殖，几乎形成一道道高墙。 当时就有几只雨师被生长出来的水晶簇刺倒。 等这些雨师冲过水晶簇构成的高墙障碍时，萧雨歇他们已然奔远。 可是没过多久，传来“踢踏踢踏”的响动，那群雨师似乎追了上来。 然而当其中一个雨师扑倒几个身影中落在最后的那个人时，忽然，那个人影化为一团粘稠的物体，滑落在雨中。然后其他几个身影也全都挺住了，他们回过头来，却不见五官，而是一团白色。 雨师们也停住了，雨师中，一个稍小些的身影走出，和其他雨师不同，它身上的液体缓缓褪去，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形，它看着眼前的情景，身体猛的一顿。 一支利箭从它身后而来，直接贯穿她的肩膀，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地源能枪的声音响起。它骤然回过头，却见是萧雨歇一行人的本尊在后面埋伏了她。 她见状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怎么？”她说话很奇怪，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子。 楚天库站在一棵大树上，静静地说道：“我的自爆孢子可以快速增殖，然后变成各种形状，必要的时候由我控制自爆。我用自爆孢子做了几个假人，引你追出去，很简单的事，可惜你太蠢了。” 说实话，萧雨歇一开始的想法是：“烟雾很短暂，因为大雨一浇很快就没了，但是却足够造成萧雨歇他们趁爆炸逃走的假象。水晶墙的出现，让这一系列逃跑变得更加真实，同时也拉开了假人和雨师们的距离，让假人的真假更不易被发现。而他们本人则是只要躲起来就行了。” 而下方的地上，那个雨女却并没有什么表情，这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身材娇小的女子形象，全身透明，她的身上，一层流动的液体构成了衣物的形状，裹在了她的身上，看上去像是几千年前样式的女服，她的头部像是有盘起的发髻，但是五官并不明显。 这个雨女缓缓地抬头盯着，藏在树上的几人，然后伸手从自己的身上开始拽时羽射进去的那支箭。 萧雨歇见状摇了摇头：“看来，她不懂我们的语言，也是这里隔绝几千年的了，她从没见过人类，这里的神态和文明和外面不同，我猜，这些雨师甚至可能构成了这里特有的文明体系。” 刁英这个时候有些着急：“喂，这个雨女不是雨师那种低等级的元素生物，这种程度的身体破坏对它伤害太小了。”的确，雨师的身体一旦大面积破坏，雨师很快就挂了，而雨女是它们进化而来的高等元素生物，身体的破坏对它们而言已经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