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暗无天日
当大火熄灭,战斗结束。刁英他们彻底占据这座和朵城的时候,天也就亮了。 然而昨晚可以亮如白昼,现在明明是白昼,却犹如黑夜,漫天的浓烟还没有飘散,遮蔽了整个天空。城中仅剩的人在仓皇奔逃,或是找着所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大易攻入城中的那一刻,大量的百姓就已从东西两个城门出逃。只是大火顺着河道一直朝下游蔓延,大多数人没有办法从河面逃离,他们只能朝东南或者西边蜂拥出城。 大易冲入城时,受到的抵抗真的很少,守备军早就在他们进城前就开始率先出逃,然后是那些达官显贵。他们的身家太大,大到很多东西他们都没有办法带走,豪宅、城堡、满库金银。 刁英的运气不错,城中的几个大贵族家里都有不少的金银财物和存粮。刁英一口气掏空了那里,所有能用的武器或者装备充入了自己的部队,所有粮食都被刁英打包带走。剩下的金银几乎就是特意地留给了城外避祸的百姓,贵族家宝库的大门就这么大开着,灾后入城中的民众在废墟间翻找能用的一切东西,他们顶着浓烟在看不出是谁家的废墟里搜索。 当其他的废墟都被翻遍,再也找不到有用的东西,他们自然自然而然会进入那些废弃的贵族私宅和城堡,他们为了自己活下去,会尽可能的搬走里面能用的一切。 出逃的贵族也没有办法追回这些东西,运气好的还能遇上这些民众发起几场冲突,再抢下一些东西。 整个和朵几乎成了废墟,也几乎成了人间地狱。开始的时候是难民之间开始互相抢夺劫掠,到了后来, 刁英他们在第一时间撤出了和朵城,然后就不知去向。当那些雇佣军和各城守备军组成的联军赶回和朵城时,大火已经燃遍了和朵城,可要命的是他们在大河北岸,只能眼睁睁看着城池被毁,竟然没有一点办法。 从迦叶陀趁着冬日,支援道路断绝,开始攻击墨熏城,入侵大易。战争的消息早已传遍四方,所有人都开始做出了各自的反应。 最先出现反应的是龙巢山脉南麓的几座大易城池,他们同样和迦叶陀交界,迦叶陀一旦发动全面入侵,他们同样将是攻击目标,和墨熏不同,他们北方和东北方向的地势和气候,要比墨熏城好上很多,这里的雪山已经是龙巢山脉的末端,没有那么高耸,也没有那么凶险。因此随着大易这几年的改造,数条从龙巢山脉腹地延伸出来的道路通向这几座城池,即使是冬日,路虽难走了些,可是却不至于道路断绝。 从他们得到战争的消息开始,他们就开始做出一切可以做出的战争动员,并紧张地等待着大易朝廷的命令。 魏明昭的手一直在搓着,这几天他一直这样,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站在城头,搓着自己的双手,然后等着大易后方传来的消息。 这些天他一直住在军营里,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平常的时候住在城里的将军府,因为他这样和城中的执政官员一起办公更加方便。但是战事一启,他立马会搬到军营了,以军事为第一要务。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鹅蛋脸,下巴有些尖,身材不高,看着有些瘦,但是肤色黝黑,皮肤粗糙,这人的气质看上去有些散漫,他喜欢和人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是作为一个高级军官,却异常的随和,整个军营中从上到下都和他关系处的很好。 其实他的军衔很高,正四品上,忠武将军。这是个什么概念呢?这么说吧,大易军衔最高是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多年来一直空缺,其下就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兵部尚书云响,再下来就是从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三人:虎老、雕爷、熊伯,然后就是正三品上的怀化大将军凤舞卫大都督闻萍玉和鲨跃卫大都督洛宴,爪牙八杰中除了楚荒已经是从三品上的云麾将军,其他的也都是从三品下的归德将军。 可以说这个魏明昭的军衔,是仅次于整个十二卫所有最高长官之下。而论声望,他更有一个不输爪牙八杰的名号——“天日昭昭”魏明昭。 然而他还和韩坤那种一看就是武夫的家伙还不同,这人性格活泼,擅长交际,而且是个心思细腻,贼会来事儿的那种人。从百姓到朝廷,从普通军士到血龙军高层,没有和这人不对付的,按理说但凡活动活动都不至于呆在这种边境中条件最差的地方。韩坤可能是感情上的问题,就是想找个偏远的地方猫着。这个魏明昭却是不知道为何,就是甘于苦守这边荒之地。 和他的军衔相当的,此人的能力也是军中佼佼者,整个龙巢南麓八城,他是总指挥。他一个人肩负着守护这片边荒之地的指责,已经整整八年,这八年,没有出过任何一点差错。 寒风缭乱了魏明昭一头微长的乱发,同样缭乱的还有魏明昭的思绪,能做的准备他都已经做妥,龙巢南麓八城,及周边各地的战争准备早已妥当,但是鹰扬卫最后的决策却还没有下来。墨熏城的那支军队,已然是孤军,能守多久,他不知道。 他是没把握从龙巢山脉外绕道去救援墨熏城,那意味着他要横穿迦叶陀境内,还要和无尽的恶劣环境相争,光是南麓八城的数万守军做不到这一点。 但他依旧可以扰袭与他相邻的迦叶陀东部六邦,这是迦叶陀土地肥沃,水源丰沛,人口密集的区域,迦叶陀不可能放弃,必然被他牵制大量的兵力。然而,上面却始终没有给他攻击的命令。 大易不可能不打,更不可能放弃墨熏城,墨熏城现在的实习守将还是鹰扬卫大都督的孙子,大易建国至今更没有放弃领土的先例。他敢发誓大易现在比他着急,不动只是为了酝酿更大的计划。 “将军!鹰扬卫!鹰扬卫来人!”传令兵急切的喊声把魏明昭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转过头,看着传令兵气喘吁吁,神色慌张的样子问道:“上面下了什么命令?说吧。” 传令兵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目瞪口呆:“没命令,鹰扬卫大军要来了!雕爷让你赶紧去见他!” “雕,雕爷?我靠!”魏明昭先是一阵莫名其妙地一阵惊呼,然后就慌慌张张地超城下奔了去。 同样做出反应的还有韩坤,他的反应异常的愤怒,一巴掌拍在木质的桌案上,整张桌子都几乎被拍垮,韩坤看着眼前精明干练,火辣貌美的女子问道:“这事儿你特么怎么安排的?迦叶陀攻城的时候老子正好回家休假,让几个,让几个孩子给我在那里顶着!你什么意思?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下半辈子拿什么见人?” 谢瑾看着眼前的韩坤,同样站起来一手猛拍桌子:“老娘知道你拿什么见人?!你当年甩老娘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拿什么见人?!” 韩坤的眉头顿时一皱:“你们是不是早料到摩月罗回来这么一出?” 谢瑾瞪着韩坤没有回答,韩坤大声怒喝起来:“说话啊!你们是不是猜到迦叶陀想动手,故意换几个臭小子上去,让迦叶陀放松防备的?” 韩坤不等谢瑾说话,接着吼道:“你们在拿人命开玩笑嘛?” 谢瑾眼睛红红地盯着韩坤,嘶声吼道:“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那里面有哪一个不是大易的青年才俊?有一个还是雕爷的亲孙子,雕爷有病吗故意让他们去送死?” 韩坤一时有些语塞:“我、我” 谢瑾却更加不依不饶:“再说了,城里现在是你,你能干的更好吗?你还能多做些什么?他们四个人加起来你以为比你差多少吗?” “可墨熏城的守将应该是我,是我!可我现在在哪里啊?在特么的家里休假,在大易腹地安享太平!别人却替我顶在前面!你让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关我什么事?” “让我回去!哪怕你就是让我当一个小兵,让我跟着大部队打回去都行!” “我没那个权利,我负责安排朔漠台学员的任务,你不归我管。自己找鹰扬卫去。” “我找过了!征召令里就是没有我!所有人都在围着墨熏打生打死,我这个墨熏的守将却特么在这里等着!看着!”韩坤说完,痛苦地用手捂起嘴,整个眼眶顿时全部红了起来。 韩坤的日子并不好过,本是这几年难得的假期,然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却意外的得到了墨熏城被围的消息。本来他家里人一门一门心思不想让他知道这消息,然而没过几天,他还是阴差阳错地在别人的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然后韩坤就急眼了,连夜赶到了成都城,进鹰扬卫大都督府,询问上面对他有什么安排,什么时候让他去解墨熏之围,然而上面对他的答复却是“等待”。 他的心里越来越着急,他觉得,兵部这么淡定,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一天,甚至有可能背后还推了一把。把自己换下来,就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放心的攻墨熏城。这个念头一出来就不可收拾,他疯了一样,赶到了璇宫,去找那个他这辈子最害怕见到的女人——谢瑾。他欠了谢瑾的,而且欠了很多。 很多年前,他和谢瑾是拍档,所有人眼里的金童玉女,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在一起,厮守一生。然而生活却总是会事与愿违,韩坤和谢瑾闹翻了,他选择了主动离开,从此远离大易,在遥远的边荒苦寒之地苦守。 其实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想有一个普通但是幸福的家庭。但谢瑾是和他一样的将才,一个注定要在沙场上过一辈子的人。他不知道他们成了夫妻会是怎样的光景,二人全要征战在外,家中二老都将无人照料;有了孩子,孩子的人生里父母永远缺席。他权衡良久,最终决定与谢瑾说清楚,大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谢瑾知道了原因,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她自己请调朔漠台,告别了沙场,希望从此相夫教子。偏偏是这样,韩坤却更加于心不忍,谢瑾应该有着更光明的未来,她应该是大易一颗明亮的将星,而不是在学院里蹉跎一生。他苦劝无果,只能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他的立场,从此远赴边关。 再后来,韩坤娶了别人,一个很普通的女孩,一个寻常的农家女。过了些年,又有了自己的骨rou,但他却从此躲着谢瑾不见。谢瑾却是至今未嫁,成了朔漠台监丞,成了别人眼中的老处女,暴力女魔头。
一发的弩箭划破长空,一只体型壮硕的六足撕裂兽哀嚎着倒在了河边,暗红色的血液从灰暗的皮肤中涌出,四只巨大的眼睛瞪着天空。 河谷中其他的六足撕裂兽见到这一幕全都飞奔着四散离去,惊起了河两岸的山坡树林中密密麻麻的雀鸟。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全幅武装的铁甲骑兵自河谷另一头飞奔而来。 为首的男子欢呼着,手中一根马鞭挥舞的端是高兴。男子骑着马绕了这头猎物几圈,指挥着周围的士兵快速地收拾着战果。这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大概三十来岁,一头微卷的长发,下巴上留着很短的胡子,明显是精心修理过的。 整个前呼后拥的场面,就是一个典型的贵族出猎场景。 很快,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骑着马一步步走到这男人身边,满是欣喜的说道:“我敬爱的努尔麦大人,您的箭法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您真是迦叶陀的武神。” 被唤作努尔麦的男子笑了笑:“阿普杜克,你少来。现在整个迦叶陀都知道,摩月罗才是真正的女武神,我们这些人武技再好,军功再多,也不过是她的陪衬。” 名为阿普杜克的中年商人笑了笑:“大人这是怎么说的?迦叶陀两座明珠,加尔德拉和麦尔提,您可是麦尔提的领主,迦叶陀的大公爵。那小妮子的功绩和武勋,怎么能和大人您比?” 努尔麦笑了笑:“若是她打下了墨熏呢?击败三大帝国之一,那可是泼天的大功。你要是有时间这么夸我,不如替我想想,我应该怎么做吧。” 阿普杜克笑了笑,试探地问道:“摩月罗若是真的坐在了加尔德拉的那个位子上,您......会臣服于她吗?” “哼!一个小妮子,她还太嫩。”努尔麦嘲讽地说道。 阿普杜克笑了笑说道:“那大人现在可就要抓紧了,西北已经大乱,陛下一个劲儿地催我们去勤王,我们到底是个什么立场,得表个态了。” “你什么意思?老子才不去和摩月罗拼个两败俱伤呢!”努尔麦眉毛一挑,饶有兴致地问道。 阿普杜克点了点头说道:“那您想两边都不站,就得现在开始做准备了。整个迦叶陀中部,您是最大的势力,可是并不是唯一的势力,这些年您的周围,大公主和陛下可是安排了不少的掣肘。您现在不得不打算了。” 努尔麦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哈哈笑了起来:“你让我趁机自立,然后成为迦叶陀的新主人?我要是再在中部割据,整个迦叶陀就真的乱起来了,摩月罗就真的再也无缘墨熏城了。怎么看,最占便宜的都是大易啊!”努尔麦在暗示,甚至都有些明示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和大易雀巧卫的关系千丝万缕,他不说,是因为他需要这个人给他带来的利益。 “迦叶陀需要一个英雄,结束这个腐朽的老王朝,建立一个新的国度,带人民走出困境。大人您难道不想吗?”阿普杜拉说的异常镇定,甚至是欣喜,对方的态度已经表明不是不可以谈,只是看自己愿意给出多少支持而已。而很显然,自己话里的意思,暗地里都是在说,只要你本事足够,你就是迦叶陀的新王! 努尔麦没有在说话,只是心情愉快的扬着手中的马鞭,朝着前方行进。 待努尔麦走远,阿普杜拉的身后快马走上来一个人,急切的在阿普杜拉身边问道:“怎么样?努尔麦的态度是什么?” 阿普杜拉笑笑:“他没得选,反是只能反的。他只是在考虑什么选择对他最合算而已。提前反叛总是有些不必要的损失的,就看我们的援助够不够劲儿了。” 迦叶陀东部,竖琴邦,喜城。这是迦叶陀古老的发源地,历史悠久的人类聚居地。今天的喜城没这么热闹,听说随时会打起来,军队都被抽掉了大部分,到处在戒严。 大街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进了一间专卖纸墨笔砚的店铺,见面第一眼他就开口问道:“法拉曼的小牛皮纸要五十张,凯特王国的皇家墨汁我要三瓶。” 掌柜的在柜台后看了一眼,像是见到了大主顾一样眉开眼笑,拉着书生说道:“您请后堂,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我带您看看货。” 掌柜地拉着书生进了后堂,马上换了一副表情,紧张地问道:“上面是什么指示?” 书生赶紧说道:“立刻动手,安排迦叶陀东部六邦的暴动。现在墨熏城情况危在旦夕,大易的援军已经在路上,我们雀巧卫必须配合援军拿下东部六邦,打开救援墨熏城的大门。” “这没问题,今年迦叶陀东部六邦旱灾,迦叶陀救援怠慢,六邦正是群情激奋,离心离德的时候,我们早就开始策划,各城的城狐社鼠,各个乡村的名望人士,都已经被我们煽动了不少。” “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