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冲突
一个将领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的军队完全的被自己控制,如臂使指,上令下达。这对于刁英他们的良家子新兵来说很容易,大易的军队拥有铁的纪律,任何命令都必须绝不犹豫地执行。 但对于萧雨歇来说有些困难,一帮犯人,还是很凶悍的那种,不好带。他控制功赎营战士的策略是明暗两条线,明面上,以墨熏城的老卒为军官。暗地里,萧雨歇让很多人假扮成犯人混在功赎营里,罪犯们都来自各地,他们之间完全不熟悉,混两个人进去很容易。 将一切都安排好,就开始了每日都照常的训练。从早上七点起床开始,上午是一上午的站姿训练,简单地战队列训练是最基础的内容,也是最不可缺少的一个训练。新兵需要磨合,需要配合,一个连队列都站不直,连走路都走不起的队伍,你指望他们有时候默契,有什么默契。全都各自有各自的特色,每个人干事都不用管身边的人,都不用关注伙伴,这样的军队能有鸟个战斗力。 就好像一堆乱石,棱角分明也就那样,看着锋利,但也就是能打破几个人的头,磨破几个人的脚。但是打磨成一个固定的形状,磨去所有的棱角,就能变成石砖,就能砌成城墙,让上万人望而兴叹。 这种训练很枯燥,每天都是千篇一律,但是却必不可少。功赎营中,每天都有人在怨声载道,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种声音也小了一些。 塞北和西南不一样,这里最大的特点是干,其实夏季的时候,这里的温度倒也不比南方低多少,但是冬天是真的刺骨,这里并不是高原,空气并不稀薄,没有那种闷的慌的感觉,相反倒是让人觉得空旷清爽。但是这里远离海洋,水汽不足,很干燥,尤其太阳一出来,那感觉让萧雨歇第一反应就是找水喝,恨不得提着口缸到处跑。 提着个军用的水壶,萧雨歇走在军营中,来回巡视着。整座cao场上,功赎营的士兵被分成了很多个百人左右的小方阵,每个方阵都有几个老兵在周围呼喝着指挥他们,少有人动作懒散,或是想动来动去,轻则大骂,重则鞭子就要往上招呼,实在是不堪的,往往还会安排体罚,让他们跑圈,或者蛙跳。这一个方阵基本上就是一个小校,大概一百五十人左右。 这些天,这样的情况已经好多了,队伍越来越老实,很多刺头儿被拉出来揍过一顿并单独训练后,纪律已经好了很多。 “别特么跟我扯犊子!老子从六岁就开始罚站,一站一天都是小事,现在让你们站站,走走步都尼玛一个个累的跟孙子似的。”黎动那嚣张的嗓音在一个方阵前回荡,还是那么的不拘小节。 “尤其是你,说你呢!两条腿扭什么?”黎动继续一边粗暴的吼叫,一边从队伍里拽出一个瘦小的身影,那人就是荀天。 这支方阵是萧雨歇特地拉出来的,人数不多,只有七十几人,这些是萧雨歇以后预备的亲卫人选,这些人以之前的燕七和铁鹏他们之前那些人为核心的。这将是萧雨歇以后的亲卫和军中各级的骨干人员。 此时的荀天是有些不服的:“我,我以前是读书的,真没这么累过。跟大哥你这种练块的,真不能比!” 萧雨歇正看着黎动给荀天布置“加餐”,还让他赶紧把体质提升上去。忽然就听身后,急急忙忙地传来一阵呼唤声。 转过头去,却见是女营的石中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她连呼哧带喘,也不知道怎么着急成这样。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起来。 黎动见有人打扰他训练,心中有些烦躁,走过去大声喝道:“你咋啦?” 萧雨歇一把扶住石中花,疑惑地问道:“出啥事儿了?” 石中花断断续续地说道:“麻蛋!南营那边的王八蛋,抓我们的人!” “谁?谁被抓了?什么理由抓的?”萧雨歇连续提了几个问题,而这时,整个营地已经一片炸锅了。 典小月他们的南营,和他们的北营根本不对付。尤其是南营那些良家子弟,他们是新兵里最优秀的,简而言之,出身更好,成绩更好,上过更好的学堂,也更有能力。当然,他们也同样更加自负,尤其是被典小月带的,总觉得自己高北营的人一头。 最要命的是北营还有这些功赎营的罪人,这在有些人眼里,就是赤裸裸地歧视对象了。功赎营的人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是歧视、欺负而已。这是这回似乎不只是言语和精神侮辱了,居然开始动手抓他们的人了。 石中花马上说道:“叶烛儿。南营几个瘪三在女营门口晃荡,调戏我们来着。后来非要进我们女营,我们不让,他们就谎称丢了东西,要进来寻找。然后就起了冲突。两边都有人受伤,其中有个孙子伤的挺重。那个叫张嶙的当时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冲进来把打伤那人的小烛抓走了。” “叶烛儿是谁啊?”黎动问道。 萧雨歇仔细回想了一下档案说道:“一个青楼女子。罪名是殴打恩客,一个打三个,其中两个断了肋骨,还有一个断了腿。” “我去!嫖娼还有生命危险啊!”黎动大吃一惊。 “别他么扯了,赶紧去救人!”萧雨歇大喝一声。就听着这是群情激奋地营中士兵,也嗷嗷叫的要往前冲。整个场地顿时变的群情激奋,热血上涌,全都撸着袖子要去打架。 “走!去救人!” “给他们脸了!当我们好欺负!” “平常看不起我们就算了,还特么的欺负我们姐妹!” ...... 萧雨歇一见这情况不是捣乱吗?虽然他乐意看到营中群情激奋,这代表着凝聚力,这代表着这些人肯为自己的同伴去做一些事,哪怕是一些牺牲。但这要冲过去,就成军队哗变了! “你们呆这儿!跟着添什么乱呢!”萧雨歇喝止住众人,然后头也不回地就朝外跑去。 黎动也反映了过来,指着cao场上的军卒大声喝道:“全都在原地待着!继续训练!”黎动和萧雨歇这些天,早就在功赎营里有了不少威信,如今一声喝完,倒也都停止了脚步,只是不甘却又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有些人还在跃跃欲试,开始看着身边的人都停住,又想到萧雨歇拦住他们的话,心中又在犹疑不定。 可刚跑出去没几步的萧雨歇,忽然刹住了身子,转身跑了回来,然后在所有人更惊疑的目光中大声叫道:“铁鹏、燕七给老子过来。” “干啥?”铁鹏粗声粗气地声音响了起来。 萧雨歇指着铁鹏,仔细盘算着说道:“铁鹏,你会收账是吧?” “这时候您就别提我放高利贷的事儿了。” “你他么哪儿那么多废话?闭嘴听好!带着你们这一方阵所有人,给我到东城,安平街,七十三号去给我催债!” “这时候催什么债啊?” “闭嘴!那是抓了小烛的那孙子的家,你们给我堵他门口去,催债催的越狠越好,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城里人尽皆知。扒衣服泼红漆,只要不杀人放火怎么干都行,另外你们只有一个小时,记住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以后马上走。”接着萧雨歇指着边上另一个方阵的人说道,“你们一队人给我去城里六扇门堵着,就说城外两个村子械斗,去六扇门讨说法,半个时辰内,给我把六扇门的一百二十一个衙役给我堵死在六扇门里。记住,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马上回军营,多一秒都不待!回来之前把所有的首尾给我收拾干净,别特么让人知道你们是谁,别特么让人抓到,一点线索和证据都不要留,怎么不让六扇门抓到,这个你们是行家,不用我来教了吧!其他人继续训练,有人问起来,你们就咬死你们所有人都在训练,一个没离开!记住这就是次军事行动,任务目标是救出同伴,你们必须全部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己的命令,任务才能完成!傻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滚!快点儿!快快快!” 铁鹏刚听完还都愣着,萧雨歇提着脚就上来踹人了,催着他们赶紧动身,他傻呵呵:“哦,哦,哦。”然后一步三回头开始朝着城内跑去,其他人如梦方醒,转身边追了上去。 跑了几步,燕七这才觉得不对,大声喊道:“军服,先把军服脱了。”然后就见一群大老爷们,边跑边脱衣服,旁边的人就一路接着他们边跑边脱下来的衣服。 萧雨歇不是傻子,他不会料不到张嶙那些人肯定摆好了阵仗等自己,那么他就一定得做些什么。 走在去南营的路上,萧雨歇故意走的比较慢,他心里也很着急,可他在等人,等那个跑到军营里来通知张嶙的人。 黎动则是有些焦急地问道:“进了南营怎么办?怎么把人带出来?” 萧雨歇淡淡说道:“理论上来说,我是殇山城随军参谋,你是先锋官,营中没人能阻拦我们,他们要是强行阻拦我们进去,敢和我们动手,等同于哗变。唯一能阻拦我们的是张嶙和伊杰,一个是门将,一个是辎重牙将,军衔和我们相同,而且不受我们节制。他们肯定会有各种理由阻拦我们,他们说什么你都只当没听见,直接硬闯,反正他们打不过你。” 话正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南营的大门。然后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往军营中跑去。萧雨歇赶紧拉着黎动往南营里走。 两人直接就这么走了过去,抢在那个管家模样的人之前进了军营,营门口的哨所中,就有人迎了上来,其中一人张嘴就想说什么,萧雨歇一块令牌堵了上去:“殇山城总督府参谋,例行巡视军营。”然后直接无视门口的守卫创了进去。 一入南营的大门,萧雨歇就看到营中cao场上,有一个旗杆,现在叶烛儿就被绑在上面,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似是受了不小的折磨。 旁边的张嶙见到萧雨歇他们两人直接闯了上来有些恼怒,但却假装不看萧雨歇他们,等着跟进来的守卫营门的军士喝道:“你们这是把什么人放进军营啊?”他是想假装不认识萧雨歇他们,结果萧雨歇和黎动,直接假装看不见张嶙,直挺挺就朝叶烛儿走去。 这时候从右前方走过来一个军官想要拦住黎动,黎动看也没看,一脚直接踹出去,把那人踢飞。 然后张嶙整个人都不对了,对着萧雨歇他们怒喝着:“你们反了你们!萧雨歇!你想干什么?你的人打伤了我的人,我今天就是要替你管教她!” “您今天恐怕是没空管这事儿了。”萧雨歇一脸无所谓。 张嶙眉头一皱,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随即更凶狠地吼道:“玛德,给老子站住!没听到老子说话吗?” 结果萧雨歇却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看着拉着张嶙说道:“算了,算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您今天诸事不顺,别再气伤了你的身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张嶙是带着一脸的懵逼大声暴喝:“来人呐!拦着他们!”紧接着周围的士兵一个个冲了上来,手持枪矛,将萧雨歇他们团团围住。黎动继续没看见,拨开枪矛就朝里走去,一个个士兵想要拦黎动,可是看着军衔倒也罢了,关键确实拦不住啊,手一扬,顿时一大片人人仰马翻。 还没等张嶙说什么,萧雨歇忽然冷冷地看着这些军卒,柔声说道:“想干什么?攻击上官是想谋反吗?” 这句话一出,营里所有人都开始颤颤巍巍,一时间不知道手里的武器是放下,还是继续拿着。军队哗变这种诛九族的罪过,这些新入营的新兵可不敢担着。 张嶙这个时候已经怒不可遏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说怎么你的女兵敢殴打同袍呢,原来是这么个混账在后面撑腰!”张嶙算是看出来了,萧雨歇看来是想以势压人。 萧雨歇叹了口气,带着一些苦恼,却更是一脸真诚地说道:“算了!这事儿您不好开口,自己训练的大老爷们儿,让个小娘皮打成了重伤,说出去你的脸往哪儿搁?”萧雨歇说的那是一个诚恳,语气那是一个痛心疾首。
张嶙已经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干什么了,他没想到萧雨歇脸皮厚到这种地步,也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和自己扯抓来的小姑娘,萧雨歇就是一个劲儿的拉着自己不知道扯什么乱七八糟的,黎动问也不问一声,直接带人走。张嶙索性撕破了脸皮,大声怒喝到:“我告诉你,你今天,休想把人给我带走!”扬手就要朝萧雨歇打过来。却被萧雨歇赶忙退后躲开。 黎动已经走到了旗杆下面,一把拉断了绳索,可却在这个时候,伊杰和典小月终于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伊杰看了一眼典小月,走到黎动身前,挡在他面前,行了一礼说道:“黎将军、萧将军,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们只想要一个说法。但我看二位的态度,似乎很不想讲道理的样子。” 黎动依旧没管伊杰,将已经站不稳的叶烛儿抱了起来,直接就走了下去。 萧雨歇呵呵一笑:“好好好,我们今天好好地来讲讲道理,就怕这诸位时间不够啊。” “两位莫不是想......”典小月开口说话了。可她话一出口,马上被打断。就听营门外又是一阵叫喊声和一阵急切地脚步声。 “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出大事儿了!”一阵急急攘攘地叫喊声传来。然后就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那个管家模样的人,跑到了典小月面前,几乎带着哭腔说道,“大小姐,还有两位公子,你们赶紧回去看看吧!家里闹翻天了!一大群人堵着咱门口,说是要我们还钱,街里街坊全挤在门口看热闹,咱们门口的街都堵了。你们要是再不回去,咱们在城里的宅子就要让人拆了!我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要往屋里冲了!” 伊杰愣住了,他在思考策略。 典小月完全转不过弯来:“本小姐什么时候欠过钱?”随后回头看了张嶙和伊杰一眼,沉声问道,“你们借高利贷了?” 张嶙隔好一会儿直接无视了典小月的问题,冲着萧雨歇大骂道:“你个王八蛋!这种下三滥的路数你也用的出来!”莫名其妙有人去自己家门口堵门,指名道姓地跑来催债,还偏巧是这个时候,怎么说,张嶙也不会相信这是巧合。他怎么也料不到,萧雨歇根本没打算和他们掰扯叶烛儿殴打别人的事情,而是直接再另一个他们没注意到的地方,出了一记狠拳。这感觉就好像你摆开了棋盘,要和别人在棋盘上一决生死,别人却直接抄着板凳从背后给你后脑勺来了一下,然后顺手还把你的棋盘带走了。 萧雨歇记得老祖宗教过他的:永远别在敌人选的战场上和敌人打,如果对方摆开阵仗和你对决,你要做的是转身就走,去攻敌所必救。 张嶙真的急疯了,因为要在这里待三年,他带了大半的家当来殇山城,现在好了,真让那帮人冲进了屋子,他弄不好就是负资产了。 张嶙此人珍视物品;但为人却刻薄寡恩,骄傲自负。在他的眼中他的东西比人命更重要,传闻他曾以为丢了一个不值钱的塑像玩偶,把一座城都翻了一个底朝天。萧雨歇看准了他这一点。而且他之前就已经打探清楚,伊杰、张嶙、典小月这三人,一来就盘下了城中最大最豪华的府邸,三个人现在住在一间府里,可能是典小月觉得,这样自己更好控制这两人。他去抄这三个人老家,三人中总有人要回去的。 听着张嶙的辱骂,萧雨歇手一摊:“我没有诶!我人都在这里诶,你们家里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诶!” “姓萧的!我杀了你!”张嶙怒吼着就要冲上来。 萧雨歇这回没还手,任由张嶙抽出腰间的长刀,朝着自己当头劈来。只是刀一扬起,萧雨歇身子就假装恐惧地往后一缩,然后就叫了起来:“诶诶诶,你先想清楚啊!你怎么跟军法司解释,你要是说被高利贷催债能说的出口,尽管往下砍!” “啊——!你——!”张嶙一声怒吼。 萧雨歇却依旧笑意吟吟:“你要不先回去看看!我能等您,那些放贷的可等不了!而且城里人传消息的嘴,可也等不了!” “你等着!”张嶙焦急地一双脚来回踱了好久,终于一跺地,放了句狠话,朝城里跑去。任由典小月再背后怎么喊他就当没听见,他已经管不了这个小主子了。 终于典小月想要杀人的目光在萧雨歇和张嶙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指着萧雨歇却不知道自己是该打上去,还是该赶紧跟着跑回家。隔了良久,她终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伊杰。而此时黎动已经抱着叶烛儿走到了萧雨歇身旁,萧雨歇挥了挥手,示意他带人先走。 伊杰闭了一会儿眼睛,缓缓张开,说道:“回去。”说完拉着典小月转身就走。 典小月看着马上要离开的黎动,心中满是愤恨之色:“就这么放过他们?张嶙怎么会对付不了几个闹事的?” 伊杰叹了口气说道:“张嶙不用对付闹事的,闹事的自己过一会儿就会走,问题是这事儿传开了!张嶙能替自己解释,他怎么替我们解释?这事儿得我们自己出面去六扇门和总督府说清楚!” 萧雨歇看见两人要走,手一抬,做出了一个送行的动作:“不送,慢走。”然后就看见伊杰和典小月两人气鼓鼓地快步离开。 萧雨歇这才放下手,环视着四周,这里有些人年纪都很大了,很明显不是新兵,而是典家的老卒。萧雨歇眉头一挑,看着这些人带着嘲讽和威胁的语气说道:“你们谁回去跟你们家的少爷说一声,我萧某人谢谢他把妹子送来给我们玩儿。不过他这妹子太废物了,不怎么好玩儿,回头再玩儿坏了。告诉他,我们在这儿等着他亲自来找我们玩儿!”说完,头也不回地扭头就走。 这些典家的老卒,营中的士兵,哪里敢拦着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