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老兵(二)
楚荒知道,这次他们没有周边国家的支持,不可能把军队派过来,可这些老卒,他们名义上只是民,而非兵,他们可以来。可他们脱了戎装,不是兵,更似兵。 说实话,动用这些老兵,是楚荒最不想做的一件事,他宁可自己战死。因为一个家庭如果要老人家出来解决问题,那只能说明要么小辈无能,要么已经没了小辈。 可这次,楚荒也没了办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巴松忽然想起了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给他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他被吓得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感觉。等他长大了,自己也强大了,和大易边军有过几次交手以后,他也曾觉得,不就是一群战斗力强点儿的兵吗?当年母亲讲的太吓人,太夸张,他以为自己从此便不再害怕了。 可直到此时,当他亲眼看着这些老头的时候,他才发现小时候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似乎终于明白,母亲没有夸张,甚至讲的还不算吓人。他仅仅是被这些老头看着,就觉得自己是被一群饿狼盯上了,他就是一块rou啊。 他感觉自己腿有点软,一边狂咽口水,一边不住地往后退。可是能退到哪里?身后也有那些老兵!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提振自己的勇气,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些人老了,当年他们是魔神,是群狼是梦魇,现在他们只是一群老人,一群走路都需要拄拐的老人。他们再强,岁月也终究能打倒他们。 “一群老头而已,你们怕什么?”巴松壮胆似的对周围的人吼道。 果然这一嗓子,真的给己方提振了一点勇气,不少人跟着吼了起来。 巴松喊完,回过头来,瞪着那个蓝色粗布衣服的老人,恶狠狠地说道:“你老了!你们都老了!老了,就好好在家养老!别来送死。” 蓝色粗布衣服的老人笑了笑:“养老?没必要了。我两个儿子,两个都被你们这样的人害死了。都是被你们的那种能让人上瘾的毒药给害了,我不想养老,只想杀人。就和,三十年前一样。” “哼。”老人中又有一个瘦高个子头发全掉光的,冷哼了一声,“白眼狼,渣滓,单南国的猴子。跟他们费什么话?我们多少兄弟死在他们手上,多少边境附近的乡亲遭了他们毒手?还有那些个毒药!我们一个村不少后生都让他们毁了。对他们,就该直接杀!” 下一刻,巴松就看到,眼前那个为首的蓝色粗布衣服的老人已经抬起了枪,然后枪响了,可枪却是从他背后响起来的。本能反应他朝着左边一躲,然后他惊讶的看到,他身旁一人被一颗子弹从左脑打了进去,从右脑射了出来。 他这个时候是真的慌了。 这便是大易军卒真正纯熟的战法:你可以看到敌人从前面来,可枪却在背后响,然后你会发现子弹从侧面而来! 分割穿插,迂回包抄,四面八方,皆是大易军卒。 你明明知道左侧有友军,可是你一个不注意,你和友军之间可能就隔了一群大易军卒,然后那个你以为是友军的方向就会又冲着你而来的疯狂进攻,等你反应过来还击的时候,敌人却又不见了,你的攻击甚至可能全数落到自己友军的头上,陷入自相残杀。 一咬牙,巴松知道不行了,他心中发了狠,不要命一般的朝着为首的那个高大老人冲了过去。他打的主意是擒贼先擒王。 对方毕竟老了,而自己正值壮年,又是一身巅峰圣阶的实力,他想着自己再怎么着也能拿下眼前这个看似可怕的老头,只要拿下这一个人,以他为要挟,肯定能打开一个突破口。 巴松犹如疯虎下山一般,手中一把软钢缅刀扬起,带起一道旋风。这刀很快,甚至带着风雷之力,巴松来的更快,全身斗气裹挟瞬间跨过了十数丈的距离。这一刀,他用了毕生之力,在恐惧的加持下这一刀是他有史以来挥出的最好的一刀,他自己都难以相信这一刀可以这么快,这么猛。 当巴松冲到这个老头面前,看见这个老头端起手中的源能步枪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完蛋了。 然后只是下一秒,他的身体就难以控制的一顿。 再低头时,看见那把源能枪枪口上的刺刀已经洞穿了自己的胸口。 自己明明已经用尽全力,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挥出了这一刀。可是,老头的刺刀——后发先至! 那一瞬间,巴松的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可是在倒下去的一瞬间,他居然看到那个老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居然是失望、遗憾。那眼神简化成两个字就是——“就这?”。 “我——去!”在一旁的萧旦爆发出了一声夸张不似人类的惊呼!这婉转千回的语调就不像是故意能发出来的,那就是被惊着了以后不自觉的乱喊的瞎咋呼。 萧旦已经看呆了!那老头半点精彩绝伦的招数都没有,就是最简单最普通的挺刺。这就是这一刺,萧旦觉得,够自己钻研一辈子。 他发誓,在此之前,他绝对没有见过这样的战斗技术,哪怕他从小跟着萧鵟在军中长大。 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看着并不迅捷,眼睛能清晰的追上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瞬间,甚至是看到肌rou发力的鼓胀;可哪怕看的这么清楚,你也知道那绝对不是能被躲开的一击! 那一个挺刺,那不是快,那不是那种铆足了劲儿的爆发。它是那种,难以形容的——顺畅! 萧旦的心中当时回荡的只有一个词——丝般顺滑! 那种感觉,萧旦有过两次:一次是,小的时候兰陵城街上有一个馄饨摊子,摆摊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像一朵花,萧旦喜欢吃她的馄饨,也喜欢看她包馄饨,她包馄饨的手法就是这般。 另一次是,萧旦见过的一个享誉四陆百国的顶级画家毕加索作画时的录像,那个画家在画一只鸟,怎么说呢,这个老头手中一支笔就这么一钩,只一笔,曲里八拐的,那笔没离开过画板,更没有半刻停顿,甚至连运笔的速度都没丝毫改变,一只鸟就在老画家的画笔下成型。 事后,萧鵟告诉他,那种似快飞快让人震撼无比的感觉叫做——熟练! 这便是最简单也最难的一种练功法门,名为——熟能生巧! 馄饨摊子的老太太卖了五十年馄饨,从妙龄少女到耄耋老妪,五十个寒暑,两万个昼夜,每天上万个馄饨出自她手,她哪怕闭着眼睛,包出来的馄饨也是分毫不差。 毕加索幼年学画,那一笔只要落到纸上,剩下的运笔交给感觉就好,那仅仅是肌rou记忆,是牢牢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是被灵魂牵引的双手。 而这个普普通通的山中老农,他这一记挺刺,一记最简单最普通的招数,也是如此。 萧旦敢打包票,没有上千万刺的空挥,不足以有其形;没有上千次刀尖如rou的体验,不足以有其神! “结束了。”楚荒看着这一幕,长叹一声。随后那高大挺拔的身子就这么一软,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重伤的楚荒,终究是挺不住了。 川山城北有一家旅店内,很破很旧的旅店,门口白色的招牌上写着“紫罗兰旅店”几个字。
这个紫罗兰旅店,也叫紫罗兰,和迪力安住的紫罗兰旅店同名。但是真的不可以同日而语,这家店太破了。 可没有人知道,这家紫罗兰,和那家紫罗兰一样,它都是那个美女慕斯塔尔的产业。 或许正是因为同名,都觉得这只是蹭名字,谁也不会想到,背后的老板,真的是一个人。 辜城坐在这家破旧紫罗兰旅店一个偏僻的房间中。他的面前有两个人,一个正是慕斯塔尔,另一个是伦多诺斯。 辜城的手抬了抬:“你们找我白搭。我在城里早就说了不算了。” 伦多诺斯完全不在乎:“现在,又算了。确切消息,郑信泰两天前就死了,被自己亲儿子几乎一刀劈成了两半。” “哦。”辜城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心里很不好受,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很要命的,郑评秋和楚荒全部遭遇埋伏,郑评秋身死,楚荒逃遁。他本以为这次以后,他就可以回大易了,想不到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一切,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按原计划一直躲在李辉枫原来的老巢里,根本没有人想到他在那儿,更没人知道他和楚荒他们的关系。等他受到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晚了。 其实他有离开的计划,楚荒早就安排好了,一旦他们出意外,辜城有另外的渠道撤离,很安全。 可就在他想离开的时候,有人找上了门。就是慕斯塔尔和伦多诺斯。 所以,反复思量后,他决定——留下。 辜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郑信泰死了,这不还有你们吗?我就是想,保住自己的小命。离开这是非之地。” 伦多诺斯笑了笑:“就这么走了,这可是你十几年的经营啊。” 辜城冷笑一声:“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你拿走,这些年,我该享受过的也都享受过了。不亏了。” “我们合作吧。”伦多诺斯说道。 “合作什么?” “彻底把这川山城,变成国中国。变成我们自己的天下。” 等楚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大易边境内的一处村落中。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间很普通的农家小屋,空气中还弥漫着柴火做饭的味道。 他看着身上被绷带细细包裹的伤口,艰难地爬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一出门就看见一个山中老农模样的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上捧着一壶茶。这老农正是之前在山谷中领人来就楚荒,并一刺就杀了巴松的那个老头。老兵李德荣。 楚荒索性也来到了台阶上,坐在了老兵的身边。 “山里冷,别着凉。”李德荣头也不抬地说道。 楚荒听完却笑了笑:“我玩儿火的。不过,还是多谢了。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想,再劳烦你们。这本来就,本来就不该是你们的事了。” “不是我们的事,还能是谁的事。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抹不开面子。该找老人家帮忙,还是要去找的。” “跟你们学的呗。要强啊。” 李德荣看了眼楚荒,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如果南边再有大战,叫上我,我冲头阵。” 楚荒叹了口气:“有大战可能性不大。不过,有禁药贩子,下次还找你。” “成,更好。”李德荣随口说了句,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