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平静之人（其一）
苍翠领不属于边境，也看不见金灿麦田。 据说较为繁华的地域，无论运输工具还是往来行人都可以在皓石路面上畅通无阻。大块的石料自山间开采，经由工匠或瓦尔奇不知道的魔法加工，拼接整齐，嵌入地面。再刻画出防滑沟槽，亦可导流雨水，使旅人行商，皇室公贵均不必担忧风来雨落，经久耐用，正如帝国国祚经久不衰，日益强盛。 日升谷正处于“较为落后”和“繁华”的交界区段，当地总管正准备大兴土木，兴修道路，强化城市照明。 可惜大型船只无法通行于当地河流，土木建材由陆路运输，即将投入到此处的兴衰更迭之中。 王都的规划部门对于整个帝国的建设采用“套圈式”的布局，时至今日，沿着王都的一圈圈都市规划来到了苍翠领。可能这一代人的几年人生里，所住的城镇便会迎来无与伦比的变化。 瓦尔奇靠在教堂二层的玻璃窗前，窗外小雨连绵。被压实的硬土路面正在吸水软化，若是降雨更盛，或许踩出的烂泥就会让行人皱起眉头。 或许自己可以去当个工人，他想。 菲亚总是对他的散漫嘀嘀咕咕，可才不是因为懒惰呢！只是...... 只是自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瓦尔奇在乡下——如今因当地开采出了曲幽的矿脉而被征用，在当地的学堂念过书。 当时派遣至此的教士讲过了《创世经》和《百般工程讲义》的前几章，瓦尔奇一听就会，问啥都能答出来，还能举一反三，说是宛若天启也不为过。教士夸下海口，说他若是学习圣典，便能成为一样的职位前往需要的地方行善布道，若是钻研工程，也有天分继续深造，加入工程院成为才干。 但是世事变迁，居民因为政令搬迁至此，瓦尔奇没法继续在当地学习，父亲加入了矿坑的开发，临行前叮嘱他照顾好菲亚，自己也要在新的城市找点事做，或是读书，或是工作。 新的城镇虽然还未完成王宫下达的翻修规划，但相比曾经的村庄，业已算是楼宇林立，道路纵横，功能齐全。 瓦尔奇和菲亚来此也不过几天，城镇的教堂本就承担起任务收留这次迁移中因各种原因没有长辈陪同的未成年公民，他更是托菲亚的福，得以在教堂分到一个不错的房间。 瓦尔奇不是一个念旧的人，新的环境更好自然是比较开心，但对于要做什么还是有些许迷茫。 刚来不久，那么安顿一段时间也无可厚非。明天去工人们那问问待遇吧，他思考了一下。 沿着二楼木质阶梯走到了一楼神像背后的侧室，笃信之人在雨天若是想祷告，大多会选择面对家中的小雕像寄托感情，这在教义中是被允许的，女神向来是慈爱宽容的化身。 祷告室此时十分安静，但瓦尔奇知道菲亚在那，于是他慢慢穿过石制的，托举治理之杖的女神，侧身看向坐在第一排木制长椅的女孩。 果不其然，女孩闭目坐在椅上，双手放于修女裙摆，似是闭目养神，深褐的头发被黑色修女帽包裹，有几丝垂落到了胸前的吊坠，那银色反光的小雕塑与面前大石像造型如出一辙。 “瓦尔奇，晚饭吃什么？”女孩眼睛未睁，轻轻发问。 “现在还早，没想这事。”他也坐在一旁，看了眼女孩的侧脸，随后望向石像。 “太阳都快落下去了还没打算呢，眼前的饭都没想好，工作应该也没着落吧！叔叔说叫我好好看着你，千万不能让你游手好闲，走向堕落！可这都快一周了，除了在外面围着教堂转几圈就是待在二楼看风景，这哪是叔叔想要的样子？我当时可是好好答应了，你......”女孩顿时睁大眼睛盯着他，眸子间像是有点怨气。 “我明天就去找那些工人问清楚，看我身板还行，估计当场就能录用了。”或许是女孩的激将法起了效果，可能还夹杂着一些同乡人大多已经找起活干的事实，这让他有了些许焦虑，让这句话脱口而出。 但瓦尔奇依稀记得父亲只对他说照顾好菲亚来着，哪有她刚刚说的那些？ “你再这样下去......呀，工人，工人......嗯，是可以啦，但是，瓦尔奇，你不能当工人。”女孩一时哑口，沉思片刻后说。 “为啥，这不是挺正规的活计？”他疑惑了。 “瓦尔奇，要不，你在教堂外面扫地？或者，或者，教堂对面不是有个借书亭吗，你在里面，当个管理员？”一改刚刚的认真语气，菲亚小心的问。 瓦尔奇认为自己明白了:“我懂了，你舍不得我离你太远，你不忍心看我做那些苦力活，对不对？” 女孩未有动作，脸上似有小片红晕，睁开的暗金色眼眸浮现出片刻考虑的神情，她想了一会，开了口:“是这样没错，理论上我们家不缺钱啦，但是叔叔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生活对不对？而且女神说应该创造出自己的价值，人生才算得上光明，所以我才那样说的，你不要生气。” “有什么生气的，菲亚，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虽然你现在穿着修女服，好像看起来比我靠谱......那我再想想，找个离教堂不远的活干。” “好，其实不急的，想好了告诉我就行。” 一段话题结束，教堂里静悄悄，傍晚的落日斜阳自祷告室一旁的玻璃花窗洒进，但两人之间不存在所谓冷场，无声的陪伴亦是交谈。 “修女讲到创世经后面的内容了，你想听听吗？”菲亚先开了口。 “讲讲看。” “大概说的是，嗯，我想想......天女张开如此多对翅膀，宣告那并非凡物，满天星河从空中弥散开来，她缓缓踏入尘世，对人间传达了那个名，于是人们就要守护那物，福泽润世。” “中间是不是少了几段？” “有的内容就不像这几句那么好懂呀，比如什么‘真天溯洗其河，穷尽其星......‘我理解不了啦，听修女们说越生涩的句子越是来源于什么最初的手抄本，但这些话女神自己能明白吗，呜，我不该怀疑女神的，我是不是不聪明......” 据说菲亚是在乡下的野外被捡到的，瓦尔奇的父亲从教堂里把她带回来时，她就已经是女神萨尔雅拉的小小信徒。就他看来女孩的脑子不算太灵光——至少没他聪明，对于女神的讲义向来是一知半解。 但是瓦尔奇并不是信教之人，菲亚这“不入流”的见习修女身份反而不会拉开与他的距离，这让瓦尔奇有些庆幸。 “这些都是书里的话，也不一定是女神自己说的，是我们看不见的景色，你就当它们都是童话故事。”比起这些古灵精怪的内容，瓦尔奇更对工程学感兴趣。 星象亘古不变，科学研究推陈出新，星象学家也能仰仗更高明的手段去了解所谓天穹之外的事物，但这些研究发现通常只被一些公子小姐当做闲聊谈资。人行走于大地，那么满天繁星也只是景象罢了。 “好吧......所以，瓦尔奇，明天去对面问问店主？要是拒绝了也没事，我去跟修女说一声，你以后扫地就行了，我不会嫌弃你的！” 瓦尔奇不会在意菲亚的最后一句，因为他当然知道这是女孩的俏皮话，而且少女可能希望他能像小时候一样拍拍她的脑袋，弹弹她的脑门，做一些这样亲昵的互动。但瓦尔奇认为他已经成长了，沉稳是男人的信条，所以没有上她的当，亦或是如她这可爱的愿。 “好，我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