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轩榭佳人
赵宁苏的楼阁就在风城的西南一角，风城的西南是一座由风沙日月堆积而成的土丘，这座土丘上只有这一座楼阁。不过与殷九雷黑市不同的是，这里凄凉了许多，似乎没有人对这座被遗忘的空中书阁感兴趣，这里也是风城被人光顾的最少的一个地方了。 黄昏的阳光洒在土丘的黄沙之上，将土色的沙丘映成了黄金色。 许龙飞的脚步算不上重，即使是拥有这般轻功的人，脚踏在沙子上依然会簌簌作响。 但是令他惊讶的是，书阁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守卫。赵宁苏似乎并不担心书架上的书会受到歹人的觊觎，——也的确，他很清楚风城根本没有人会对这个被遗忘的地方感兴趣。 来到顶楼，许龙飞却无意间听到了有人在诵词，这是个姑娘的声音： 槛菊愁烟兰泣露。 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念到这里，姑娘的声音却戛然而止，随之传来的则是阵阵叹息声。 许龙飞微微笑了笑，继续吟诵道：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如何处？ 那姑娘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许龙飞。 许龙飞也在看着她，她长得并不算艳丽，没有浓妆艳抹，也正因如此，她的面庞是那般的清秀，皮肤是略显憔悴的苍白色，一颦一笑间，端庄的美感尽入许龙飞眼帘。 先开口的是她：“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许龙飞作揖道：“在下许龙飞。” 叶知夏盈盈行礼道：“原来是许龙飞大侠。” “姑娘也知道在下？” 叶知夏说道：“当然，名满天下的许龙飞大侠，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呢？” 许龙飞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叶知夏。” 许龙飞喃喃道：“叶知夏？叶无秋……” “正是家父。” “你们父女的名字起得不错啊，”许龙飞轻松说道，“一个叫叶无秋，一个叫叶知夏。” “我的名字是我爹为我娘起的，她姓夏。”叶知夏缓缓说道。 “原来是这样，”许龙飞环顾了一下这间书阁，问道，“这里是赵城主的书阁，为什么叶城主的千金会在这里……” 叶知夏抿嘴笑道：“公子你问题真的好多。” 许龙飞却注意到了叶知夏这一端庄的笑容，他忽然间想起了另一个人，但至于具体是谁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叶知夏继续道：“这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公子竟然问了我这样多问题。” 许龙飞挠了挠头，忽然间感觉自己好像的确问了不少问题，——可实际上他根本还没问什么问题。 叶知夏笑着继续道：“不过即使是第一次见面，公子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愿意回答你。” 许龙飞笑道：“在下近来烦事缠身，加之心头有许多未解之谜，可能说起话来有些着急，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叶知夏摆手道：“没事的公子，——其实赵城主的这间书阁本来就是对外人开放的，公子你不也是就这么进来了吗？” 的确，许龙飞也正在奇怪赵宁苏的这间书阁竟然没有一个守卫。 许龙飞略带戏谑地说道：“他难道不怕别人把这些书都偷走吗？” 叶知夏说道：“公子你来这里之前一定没有看楼下的那些书，对不对？” 许龙飞略显惭愧地点了点头。 叶知夏说道：“那些书都是经书，而且大部分都是梵文所写，风城是没有人看得懂的，所以赵城主当然不会担心有人会来偷书。” “梵文？经书？你难道看得懂？”许龙飞问道。 叶知夏摇头道：“不，但我喜欢这里，这里很安静，这里的经书很多都是天竺国的真迹，我很喜欢它们所营造出来的禅境，这种安静和风城那种颓然的喧嚣与寂寞是完全不一样的。” 许龙飞问道：“你每天都会来这里？” 叶知夏点了点头，道：“嗯，公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很多外人都觉得我爹爹和赵城主有很深很深的嫌隙，但实际上，自从我出生，——啊不对，我娘亲去世，爹爹就似乎变了一个人，颓然萎靡了许多。” 许龙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嗯，至亲至爱之人的去世的确会让一个人改变许多。——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十三年前，那年我只有六岁。” “那年叶城主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足以收购南城赵城主资产的银子了？”许龙飞推测地问道。 叶知夏摇头道：“我不清楚，我只记得那几天爹爹为了给娘治病，银子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娘的病很重，她不愿，也不能离开风城，爹爹经常出远门亲自拜访郎中，但很少有人愿意来风城……”叶知夏说着，揉起了自己早已湿润的眼睛。 许龙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对不起姑娘，我不该提起这段事。” 叶知夏咽了咽泪水，说道：“没什么，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这么多话了，难得有人愿意听，我不介意再多说一点。” “你爹呢？他也不愿意听你说话？”许龙飞问道。 叶知夏也点了点头，道：“嗯，爹爹很少关心我……后来我无意间来到这里，便每天都来这里读书写字，不过来到这里的人实在太少太少，愿意陪伴我的人也只有一个老和尚而已。” 许龙飞问道：“老和尚？你可知道他的法号？” “不知道，但他是第一个愿意跟我说话的人，他教我识字认字，但我最多一年也只能见到他一两次而已。”叶知夏说道。 许龙飞问道：“你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昨天。” “那么我应当知道这个老和尚是谁了。” “他是谁呀……”叶知夏问道。 许龙飞微笑道：“少林方丈沐云大师。” 叶知夏却并没有如许龙飞预想的那样惊讶万分，淡然道：“的确是他，普天之下，佛法精深认识梵文的人，也只有沐云大师和忘尘大师了，忘尘大师游戏人间……” “你好像对武林的事知道的不少。” 叶知夏笑道：“当然，赵城主给我讲过很多，我也听说过许大侠剿灭牵机门得到天下第一神称号的故事。” “不过是些虚名罢了。” “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想了解一下许大侠的过去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叶知夏说道。 许龙飞的神色也黯然了下来，说道：“我的过去……我的过去有什么？” “你没有家人吗？”叶知夏问道。 “没有，我出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我的爹娘，我的童年是和我的师傅一起度过的，不过我七岁那年，我师傅也离开了我，我以为他死了，但我前些天又遇到了他几面，可惜他却又匆匆辞世……” 叶知夏说道：“原来是这样。” “现在想想，似乎每个人都有这样一段难以回首的过往……” “公子，感谢你。”叶知夏说道。 许龙飞也笑了：“没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多去看看你爹爹，你或许不那么容易感受到他的爱，但我想在他的心里，你的位置一定是最重要的。” “嗯谢谢公子，我会的。” 舒云斋是北城黑市里的一个另类所在，黑市里的人大部分之前都是武林中人，很少有武林中人会对香喷喷的各式rou类说不，所以舒云斋的门前历来都是门可罗雀。 但这里的老板似乎也并不在意此间的冷清，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青石正坐在舒云斋里喝酒。 许龙飞走了过来，径自坐了下来，斟了一杯酒，送到嘴边时却踌躇了，他想起了洛晓佳前几天刚刚告诉他不许他喝酒。 青石却注意到了许龙飞的反常举动，笑道：“怎么许大侠，难道这酒不合你口味吗？” “啊——啊！对对对！这酒闻起来香，实际上喝起来又辣又涩，一点都不好喝，不喝了不喝了。”许龙飞顺手把酒杯放了下去。 青石笑道：“想不到天下第一神也会说谎话。” “哪啊，哪说谎了……吃菜吃菜。”说着许龙飞夹起了一块素鸡，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道，“这素鸡多好吃啊，快吃快吃，——对了对了，沐云大师跑到哪里去了？” 青石答道：“他每天这个时候都要补上一觉，应当一会就会来了。” 许龙飞疑惑道：“这个时间点睡觉……” 青石耸耸肩，道：“是啊，说起来起初我也觉得不太正常，但是时间一长，我也就不在意他这怪习惯了。” 许龙飞问道：“看来你好像很了解沐云大师。” “当然。” “那就太好了，我刚好有些事想问问你。”许龙飞问道，“据说沐云大师早年间曾经效仿玄奘大师到过天竺国以求经书却不得而归，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石皱了皱眉，反问道：“你问这个事做什么？” 许龙飞说道：“没什么，就是忽然间想起来了，我就想问问，如果道长了解，还请道长指教。” 青石缓缓说道：“这件事沐云没跟我仔细说过，他只是说他到了天竺国之后天竺的经书却在寺庙的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天竺的僧人只得重新编纂……你要是想了解整个前因后果，不妨直接去问他，——你看他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