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白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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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里的人都晓得柳承风武艺超群,一身侠骨,看着他长大的乳母常说其气度非凡,有将军之相。 柳承风自幼习武,至十岁那年,手中棍棒功夫远超成人,甚至教他习武的师父也曾落败,后灰头土脸地匆匆离去,说是自己能教柳承风的功夫已经到头了。 时至今日,柳承风陆陆续续拜师十余人,都落败于柳承风之手,丢了脸面,掩面而去。 多年习武早就柳承风豪爽放脱的性子,最喜结交江湖豪客、往来游侠,同这些性情中人呆的久了,难免会闹出点事儿来。 犹记得当年城中贵族公子招惹到了柳承风的好友,那时二话不说两方便拳脚相接,那位公子身旁带有二十私兵护卫,柳承风那位好友是个文人,他将好友护在身后,独自空手对阵。 据当时观战的酒楼小二所说,酒楼里常有冲突倒也不新鲜,可他从未见过有哪位好汉像柳承风这般,出入二十精兵之中如提刀切西瓜,赤手空拳便将二十个手持利刃的护卫丢出窗外,最后大喝一声,竟然将那位贵族公子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儿地逃走了。 在场的人纷纷拍手叫好,啧啧称奇,一为柳承风的满身功夫,二则为了其人仗义。 而今夜,柳承风也知道不会有人为他叫好,当前形式于他而言简直是死难当头。 放眼望去,人头攒动的卫士少说也得有五十多个,且不提他们训练有素,装备良好,就算是他们赤膊来战,也是同那贵族公子的私兵不可相较的。 柳承风侧身避过童庚刺来的剑,翻身到了他的对面,两人双目相接,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必胜的决心。 童庚停了下来,他对这位柳家小公子也有所耳闻,不愿欺他手无白刃,恐堕豪杰之风,于是说道:“素闻柳家小公子耍的一手好枪,无人可敌,不知今日可有幸见识一番?” 不知道这个家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柳承风骂道:“少啰嗦!小爷赤手空拳也赢得过你!让你这家伙跪地求饶!” “哼!年少轻狂!”童庚呼唤手下拿来精铁长枪,用脚踢给柳承风,“我也不仗势欺人,你用枪尽管来,若是赢得了我,自然教你们平安无事!” 方才柳承风挑衅的话激到了童庚的好胜心,童庚本自负,得了名家传授的剑法自恃无人,他还真有这个本事,靠着一身好武艺成了熠朝最年轻的将军。 脚尖挑起长枪入手中,柳承风朝着童庚攻来,寒星点点,银光皪皪。童庚道了声“好枪法”便自迎了上去,他拨开柳承风刺来的枪头,偏身闪过,长剑望其面目挥去,柳承风闪躲身形,抬脚定住身子,迅速将腰一扭,双手握枪回身刺去,童庚心中一惊,心道此子反应甚是了得,连忙收腹反躬,枪尖在连环甲上摩出点点火光。 远中的卫士们面面相觑,他们何曾见过童庚这般狼狈模样,竟然刚交手两招便处于下风。 有些拉不下脸的童庚与柳承风拉开距离,方才确实是他过于掉以轻心,本以为眼前这小子只不过是花拳绣腿,平日里耍着玩的,没想到真是有些功夫在手上。 沉着脸的童庚抖落几下长剑,严阵以待。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柳承风心想只要将眼前的将军拿下,裹挟他带着父亲出去,故而便想要速战速决,攻势愈加猛烈。 不论是他使着长枪扎、刺、挞的技法,童庚总能以长剑轻松格挡开,游身于其周围。 老练的童庚并不是怯于以战,而是与其周旋,只有寻出敌人破绽,一击毙命,才是上乘功夫。 童庚心道,此子求胜心切,不如卖个破绽与他,赚他鲁莽刺来,到时便可轻松拿下。 按捺不住性子的柳承风见到童庚时下步伐错乱,左侧亦有大面疏忽,他并未想到此乃空城计,鲁莽地刺去。 童庚早有防范,等的就是这一刻!只听他大喝一声,左手将枪身下压揽入腋下夹住,柳承风抽将不得,童庚顺势将柳承风拨开,长剑直刺柳承风而去! 柳承风心下大惊,连忙侧身闪躲,童庚的长剑刺了个空,而柳承风手中的枪也落了地。 童庚单手负于背后,剑尖指地,说道:“柳家小子,可还要求我给你赠枪呐!” 柳承风拍拍身上的尘土,故作自傲地说道:“堂堂将军,功夫也不过如此嘛!我早已说过,就算赤手空拳,也能够轻松胜你!” 哑然失笑的童庚知道柳承风如今不过是只待宰的羔羊,不过是嘴硬而已,内常侍交代的事情差不多已是解决,童庚也是饶有兴致地想与柳承风过上几招。 “来啊!拿好我的剑!” 自有卫士上前双手接过他的长剑,童庚活动着肩膀,向着柳承风往里弯了弯手掌,意思已然很显明了。 受到挑衅的柳承风当下猛扑过去,抡圆了的手臂,握拳朝着童庚面门挥去,来势汹汹,拳风遒劲。 童庚扎好马步,也不躲闪避开,双手护住脸,硬是活生生地接下了柳承风的拳击,身形却是丝毫没有被撼动分毫。柳承风见状亦是万般的惊愕,自幼教他拳脚功夫的师父,可是整个大兴城内最知名武馆中的老师父,也是前朝武状元,连老师父都不能抵挡下柳承风的拳! 不服气的柳承风揉着发酸的拳头,抬脚连攻童庚下三路,依旧纹丝不动!柳承风忍不住暗骂道,娘的,这家伙难不成是铜皮铁骨做的不成! 瞧着童庚脸上若无其事的笑容和院中众卫士们嘲弄的刺耳的笑容,柳承风只觉得无地自容,他娘的,老子还真就不信邪了! 柳承风铆足了劲往童庚小腿胫骨提去,哪怕是让他发出一声痛叫或者是让他动一下身子也好! 这一脚鞭腿凶狠万分,力道十足,带着凌厉的风劲而去,只听到“嘭”的一声,柳承风只感觉自己的腿踢到了一块钢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后退几步,连连揉着小腿,抬眼看去,童庚毫发无损,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 院中的卫士们纷纷拍掌喝彩,其中有人说道:“这瓜娃子忒不知天高地厚,咱家将军可是练过道家龙门派铁子功的,常病难侵,刀枪不入,就凭你那花拳绣腿,对上了童将军,不过是草蜢弄大虫罢了!”
听着众人对自己的夸赞,童庚脸上露出傲然神情。 对面的柳承风则是羞得无地自容,他自凭着手上有些功夫,自认为打遍天下无敌手,却不曾想一山更有一山高…… 就在此时屋内突然传来柳世忠惊天动地的哀嚎声,他颤巍巍地推门走了出来,泪水打湿了衣襟,他红着眼说道:“广原……爹……爹他撞柱自尽了!” “轰!” 脑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柳承风只觉得眼前那些卫士离他很远很远,世间声音茫然不可闻。 听不清大哥的哀嚎和呼唤,也听不见卫士们的嘲弄声。 更听不见有卫士来问童庚如何处置他们时,童庚的回答:“不用理会他们,将他们赶出大兴城。身体受伤了尚且有药可医治,而灵魂受伤了无药可救,他是块练武的料子……” 虽然柳承风未能伤及童庚一分半毫的,但明显能感觉到其人功夫不俗,童庚本身也是个惜才的人……况且他二人经历相似,童庚感景伤怀。 柳承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大兴城,只觉得身子飘飘然的。 耳边有人诉如细蚊,他努力想听清那人所讲的话,却怎么也听不进去,耳旁始终回荡着那句“爹撞柱自尽了”。 身子很沉,好像有人在将他往下拽似的,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摇摇晃晃的,乍的一声巨响,柳承风只感到头痛欲裂,昏睡过去。 启业七年五月,大兴城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的事无外乎是柳洵、杨鲁二人主谋,多名官员参与谋划刺杀内常侍的案子。听说那天夜里,右翊卫将军童庚收到风声后,领兵抵达柳府,却遭到逆臣拼死抵抗,不得已之下才悉数绞杀,在柳洵身上搜出联名信件,轰动京师。 信件由内常侍高鸿禧呈上皇帝桌前,仔细查阅后,当朝皇帝李建龙颜大怒,下旨由高鸿禧主持彻查此事,牵连到大大小小官员二十余人,就连市井中人都打心眼里清楚,是那内常侍借圣旨以除他党,至于这些人是不是有什么牵连,只能说他们犯的罪便是不应该招惹高鸿禧。 而后李建又听信内常侍谗言,起底抄家,将落狱官员家财尽数敛收入官帑,以备运河兴建。男丁有爵位者,剥爵充军,无爵位者,贬至修建运河苦工;女眷皆收入官妓。 另说此事过后,众官署皆待候补,高鸿禧以“为君分忧”姿态推荐其党羽门生补缺官署,李建批了,称道:“若是众臣皆比内常侍,大熠亦何惧南蛮外夷焉!” 自此,高鸿禧于朝中权势气焰更甚,权柄彪悍,众官颇避其锋芒。李建则更加置信于他,无话不谈,自不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