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知道取什么标题了
“哥哥。” 江雨舟的声音似乎被葡萄酒润过,比往常更甜了一些。 她伸手,灵巧地把手机从九溪手里抽走,藏在背后,笑问:“你怎么在玩这个?” 九溪愣了一下,没有生气。他的手机还开着飞行模式,也没有连WiFi,现在就相当于一台没多大用处的游戏机,并且只能玩玩2048这种小游戏。手机被夺走,他也懒得抢一下。 江雨舟见他不来要手机,就把手机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自己则抬膝俯身,和他一起窝进沙发里。 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温热清新的沐浴露香味。 “你带电脑了吗?”九溪突然问道。 江雨舟微微撅起了嘴:“没有。只有手机。” “借我用用吧。” 江雨舟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九溪还说:“谢谢。” “你要看什么?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 “……房子。我的手机不是被你拿走了吗?” 江雨舟的手机桌面是一大片粉粉黑黑的库洛米,花里胡哨的,让九溪一时分不清应该点什么。 他想了一下,实际上他还真不了解租房应该去看什么软件,因为他没租过房子,只在线下租过旅游用的度假别墅,还是通过熟人介绍的。 江雨舟趴在他身上,扭过头来和他一起盯着手机屏幕看,翘起嘴角,说道:“你要买房子啊?在H市买吗,还是S市?” “我想租房,”九溪说,“现在想了解一下租房的价格,H市的——我应该在哪里看?” 江雨舟给他点了几个软件出来。 九溪想的是过几天他必须找个便宜地方落脚。亲朋好友家都是不行的,他去了马上就会被哥哥带走,租个房子住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但江雨舟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要把他的房子往外出租。 “租房没意思的,”江雨舟望着他说,“我家在S市有两套房在往外租,一个月赚不到一万五,比不上你零花钱的零头。这就是我们这种人补贴生活的,对你有什么用?” 九溪沉默了一下,说:“不是出租,是我想租来住。” 江雨舟迷茫地歪了一下头,问道:“度假住?” “还不确定。” “H市的房子,还不如直接买了。你们城市风景好,经济也上升快,选个好地方买套房子,不管是住还是投资都不错呀。”江雨舟不知想到了什么,噙住了一丝羞涩的笑意,又说道:“H市是我最喜欢的旅游城市之一了,我以后也可以每年过去小住两个月。” “你想得还挺美的——你以为自己一直是有寒暑假的学生?” “什么嘛,我想有假期就有啊。生活比工作重要多了,你们这种经商家庭出来的人是不会懂的。” “子非鱼……” 九溪没太注意思考女友的话,只顾得手头快速滑动着屏幕上的参考价格。 小到只能睡觉的房子他是不爱住的,太大以及太靠近自己家房子的区域也不考虑,大略参考下来,能控制在三五千的月租水平。 九溪稍微定心,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先短租一间房来待着,有喘口气的时间,不至于露宿街头,然后看情况再做打算。 江雨舟环抱着九溪,瞟了几眼自己的手机屏幕,看对方反复对比着几个区域和户型的租金,不明白九溪想干什么。 但她很快觉得厌倦了,撑起上半身挡住手机,拉起九溪的手,说:“哥哥,你别看手机了,看我。” “啊?” 她把手覆盖在九溪手背上,牵引九溪的手探入她半敞的衣襟,到达她的腰侧。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胴体,触感尚且柔滑得宛如脂玉。 酒店房间被从控台调节得昏暗迷蒙,只留了幽沉的小灯,从侧面点亮女子的眼眸,也在浴袍半褪的肌肤上描摹了晦明交错的起伏。 她虽洗过澡,但面容上仍保留着精细勾画的淡妆。此时妆容已有轻微的晕染,眼角融化的胭脂色带有泫然欲泣的娇弱感,却更添了柔和的妩媚。呼吸扫过彼此的脸颊和鼻尖时,九溪尝到对方唇上涂着的清淡巧克力和浆果味道。 江雨舟的发丝垂下来,带着稀薄湿润的水汽,夹杂幽远甜蜜的芬芳气息,就像笼罩下密不透风的温柔蛛网。 “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到明天下午……你想去楼顶的露台吹吹风吗?然后去太古里逛一圈,晚上再回家……你觉得怎么样?或者,我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 两人从沙发缓步挪到床边。 “我爱你……”她粘腻的耳语交织在布料的摩擦声里。 她纤巧的双手游走,仿佛在虔心侍弄轻锈的佛像。 在耳际厮磨后的喘息声里,九溪把手探向床头柜,想要扯过一片方形包装的防护用品时,江雨舟把他的手扣住了。 “没关系,哥哥……别管它了。” “乖。你说什么傻话?” 九溪用手臂环着她的腰,把她翻转向另一侧,执意要去拿床头柜中的用品。 “我说,你不用戴。” 江雨舟凑上前按住他的手腕。腰肢贴在他身上轻柔摆动着,眼神带着嗔怪的意味。 “舟舟,你喝醉了吗?”九溪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仿佛看着陌生的疯子。“冷静点,这只是恋爱,你我才22岁,怎么可能……” “别让我冷静。” 江雨舟把脸扭开,换上了冷傲决绝的表情,两颊的酡红色如羞如醉。“你不敢吗?大不了,我吃药就是了。” “……我不敢。” 一种不太妙的预感窜了上来,让九溪感觉后脊发凉。 他从不吃激将法那一套,轻轻挣开对方,双手握着她的腰,把她往一旁抱开了一点距离,而后翻身下床,说话也不太客气了:“是药三分毒,你何必伤你自己的身体。而且……无论是结婚还是生养的事情,都为时太早了。” 九溪复又站到了落地窗前,烦闷地拿起桌上的半杯酒饮下,漫无目的地望着陆家嘴灯光繁盛的壮丽夜景。 江雨舟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好一会儿。 旖旎的气氛散尽了,酒店的房间在空调的风中变得冰冷。 “有什么早晚的,”她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有点沙哑,“又不会碍着你什么事。” 九溪背对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太凶:“怎么不会碍着我?做了父母,难道不需要为子女花费时间和精力吗?难道不需要先做好物质和心理的准备吗?” “……你怕什么。又不缺供养孩子的钱,多找几个保姆和幼师就是了。何况你想得也太远了……” “别说了,舟舟。我根本配不上你。” “你怎么会配不上我?”江雨舟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你在说反话!” “没。”九溪心软了下来,坐在沙发上,侧身朝着她,说道:“你才认识我三个月,你不知道我有多烂。我上学没有成绩,工作没有技能,除了钱一无所有。我现在只是一个完全靠不住的人。”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除了钱一无所有?金钱家产入不了你的眼?这位公子,你穷得只剩下钱了,可真忧郁啊。” 九溪垂头,感觉难以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也难以三言两语就把彼此的想法拉到同一频道。 他把见底的酒杯凑到唇边,又拿开。说道:“……当初你说、说喜欢我,我说我们都不认识彼此,你说没关系可以试试——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就连感情上我也没那么爱你,我的态度不负责任,所以我对你来说一无是处,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九溪自己知道自己是一无所有的。他试图向对方说明,却只找到了感情这一点有力的证明。 “没关系……我们在一起就好,这些问题都是小事。” 江雨舟侧过脸望向他,睁大的眼睛里滑落两滴眼泪。泪水砸在枕套上,敲出闷响。平日里高傲的女孩在夜晚中,暴露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为什么?”九溪的声音愈发沉了下去,“因为我家里富裕吗?” “……不止。因为我爱你。” 房间落入了短暂的寂静。 “我很抱歉,”九溪说,“我今晚态度不好,说话口不择言,是我的问题。舟舟,别作践自己。如果跟我谈恋爱带给你的痛苦超过快乐,你随时可以告诉我。” “没有……” 江雨舟用被子遮住脸,肩头颤抖了几下。九溪随时愿意分手的意思很明确,从柔情蜜意急转直下来得太突然,让她难以接受。 良久,她才从被子中探出头来,小声说:“你过来休息好吗?别让我一个人睡在这。我只是想抱着你。” “好的。” 九溪脸上已不再有表情起伏,起身放下杯子,依言回到床边,轻柔地把对方拉进怀里。 江雨舟闭了眼不看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颤抖着呢喃道:“别离开我,哥哥。我不能想象没了你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九溪抬眼望着夜色中依旧富丽堂皇的天花板,感到心如刀绞般的苦闷。 . 202x年6月2日,下午,九溪和江雨舟在S市太古里下车。 这天,九溪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关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他烦人的哥哥的联系方式通通拉黑。他这么做是出于一点报复心理:你冻结我的卡在先,我拉黑你的号码也天经地义。 繁华商业区的城市壮景让江雨舟心情变好,可九溪却微不可查地心情变差。 他是在风景秀美的旅游城市土生土长的H市人,喜欢的是到人迹罕至的景区深处遛弯,最讨厌跟着爸爸和哥哥参加什么商业酒会、什么设计比赛,见到那些举着细长气泡酒杯拿腔捏调的所谓名流就烦。 太古里就汇集着城市名流。一踏入这里,就能以rou眼可见的方式感受到身边人群的着装和举止比普通大众提升了“档次”。 年轻纤细的美貌女郎穿着鲜艳拼色连衣裙,仿佛刚从平面杂志中剪下;中年微福的女性团体带着造型夸张的大帽子,墨镜尖细;满面颓容却留着精致胡子的长卷发男人举着相机,用谁欠了他八百万的眼神四处搜寻目标;身材细长的宠物犬蹲在浅绿色的星巴克门口,正在吃一份它专属的奶油。 入眼的服装皆是常人很少敢穿的“不够日常”配色,所有来闲逛的游客,就像在自发地举行一场时装秀,每个人都是参演嘉宾。 江雨舟对于自己参与其中十分满意。 她今天穿了淡粉色锦缎印花的棉质平纹细布连衣裙,着翠绿色金底高跟鞋,头戴棕色饰带棒球帽,提着价格高昂的粉色鳄鱼皮包——虽然这包不一会儿就到了九溪手里。 而九溪穿的是昨天那件休闲的短袖。衣服昨晚被酒店洗好烘干,今天就可以继续穿了。九溪另外就只有昨晚临时买的那套正装可以穿,他可不想穿着白衬衫来逛街。 他的短袖只值百来块钱,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江雨舟养的小白脸,而且是外表不太够格的那种。 但江雨舟不在意这些,紧紧地挽着九溪去吃东西,简单的一份冰淇淋,价格就赶上九溪一身行头。江雨舟只吃了几口就塞给九溪了,又拉着他去吃汉堡和奶昔。九溪推脱说自己没胃口,只让女友点了餐。今天阴天,游客不多,两人很快取餐,拎着食品袋继续逛街。
这种几百元的吃喝支出,尚还让九溪处变不惊,但接下来逛店就让他有点难受了。 看着女朋友兴奋地带他往大牌店里扎,他心里真是忐忑不安,只能不停地玩手机缓解焦虑。 他翻来覆去在看的,是一条来自组长的消息,时间是昨晚:“出了问题联系我。” 很简短的消息,却表明他哥哥肯定是在昨晚找组长的麻烦了。这是意料中事。只是不知道这麻烦如果落到九溪头上,究竟会有多麻烦。 “哥哥,你要不要买双新鞋?我们回头去海边穿。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买来送你。”江雨舟说。 九溪答:“不用了,谢谢。” 很生硬,但他怕自己得到几千块的鞋子,对方就会理所应当地期望他多回几万块的礼。而他现在回应不了这份期待。 两人又走了几步,到了一个气派的金色“Z”字大商标面前,两人都定住了。 “去你家店逛逛吗?”江雨舟笑着把他往里拉。 “不去不去!要命了,这个不行。”九溪慌乱地抽出手臂,揽住她的后背,把她朝另一个方向拐走。 “嗯?你这么害怕你自己家门店干嘛?”江雨舟迷惑地回头望着那家店。 九溪一时心悸未定,被他自己想象的什么哥哥的眼线冲出来、当街揍了他一顿又把他绑走之类的场面吓到,感到浑身都冷了。 “啊、你、我……”九溪堪堪回神,还组织不好语言,“我家那个……今年夏季新款的项链都特难看,下品、不堪入目!我们看点好的去吧。” 走远了些,九溪的心跳才平稳下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他家虽然富裕,却也不至于手眼通天,除非哥哥报了警,调取监控和住房记录,否则以世界之大,不会轻易抓到他。 他家这种门店更不是他哥哥这种管理层二把手常来的地方,往门店安插眼线更是不会有什么成效的事,是九溪太神经紧张了。 江雨舟没说什么,只当他是怕被人认出他的少爷身份、或者是不好意思在自己家店里刷卡——公子哥的这类心思很难猜,她也懒得追究了。 他们两人走到其他的店门口,九溪朝其中一家服装店望过去,带着点鼓励口吻地对江雨舟说:“去这边吧,我堂姐说她看了他家今年的春夏时装秀,很欣赏这家。不知道会不会也有你喜欢的?” 江雨舟开心地进去了。 不过这家店的风格不是她最喜欢的类型,加之九溪在一旁对那些服装设计评价得很辛辣,她挑选了好半天,最后只打算稍微买几件,净是些短上衣、真丝围巾、钱包之类的。这些都是成衣款而已,九溪默默地帮她付了款,拎起包装手袋,江雨舟春风满面地牵着他的手出了店。 余额扣去三万多块,九溪远眺阴沉的天空,暗暗感叹自己真是打肿脸充胖子冠军。 他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已经拿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和女友父母的见面和晚宴也无法进行。他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已经不该给江雨舟当男友,再拖下去情况也不会好转,只会给他两人和对方父母带来烦恼和尴尬。 他必须在今天下午和女友分手,说他要独自去远方度过很久的生活,至于以后会不会再见面——随它去了。 两人牵着手走在太古里的观景步道上,一人戴了一只九溪的蓝牙耳机,一起听歌。 此时歌单正随机播放到《Buttercup》——来自九溪被要求关注的江雨舟的歌单。因为九溪的歌单太杂乱,而且充满二次元歌曲,被嫌弃不好听。 江雨舟的歌单里满是钢琴曲、情歌和欧美流行乐,放到《Buttercup》时,她沉醉其间地轻轻点地,跟着节奏走路、很是欢快。 九溪听着只想笑,因为他被网上的搞笑视频配乐浸泡良久,听到这首歌唱词一响,就联想起一些倒霉视频以及“握着我的抱枕”。他只能假装咳嗽地忍住笑意。 两人走到顶层街区的环道,趴在栏杆上赏景。 大片的乌云压在头顶,却愈发显得城市扁平宽大。向前眺望时,能看到东方体育中心站的上方一片平坦,沿着正前的道路是一条绿色的纽带,葱翠的植被笔直地向前方延伸,把广阔的天地延伸到目不可及的远方。 此刻,歌曲播放到了《AlmostLover》。 按理说,这首歌是不符合此情此景,因为这仍是一场约会。 九溪猜想江雨舟或许会觉得它不吉利而把它切掉,但她没有。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任由风拂过发间,看着远处的车流不息。 歌词唱道: “再见了,我无缘的爱人,再见了,我无望的梦想。 “我试着不再想你,能否让我独自离去? “再见了,我不够幸运的爱。 “我将转身离去,早该知道你只能带给我无尽的心伤, “无缘的爱人总是如此。 “……” 蓦然,一点杂音切断了音乐。 片刻之后,悲伤的旋律徒然变成了欢快的《炉心融解》。 氛围被惊破,九溪低头去看手机,发现是电话打了进来,因此铃声响起。来电人是组长。 九溪愣了片刻,向江雨舟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意思是要她归还那一只耳机。 江雨舟没有理他,也没回头看他,仿佛没看见他的动作,像雕塑一般继续眺望风景。 于是九溪把那只手收起来了,不打算强要回耳机,就这么按下了接通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