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道宗师
清晨，白江岸边。 数道身影踏着江上薄雾，来到一栋临江院落之前。 其中一个魁梧精壮男子上前叩门，一边大喊：“大哥。” 无人回应，他又敲门喊了两声，依旧没人回应，他心中疑惑，就要推门进去。 就听得院门吱呀一声响，一个身形比他更加高大魁梧，须髯花白，不怒自威的男子站在院门前。 孟周看着身前的精壮男子，顿了一下，这才根据此身原主记忆，开口道：“老三，你们过来啦。” 说着，他的眼神还在他身后其他几人身上扫过。 精壮男子也即孟周喊的老三笑着上前。 “大哥，我们今天该去巡江了。” 孟周心中恍然，根据原主记忆，每次巡江，原主多会跟着一起去看看，可想到他们刚才踏水而行，如履平地的模样，他便熄了这作死的念头。 “好，你们去吧，今天我就不去了。” 说罢，不待对方回话，他便反问道：“你二哥呢，他怎么没一起？” 果然，老三的注意力立刻被这话吸引，眼神闪躲，欲言又止，哪还有暇去想其他。 孟周见此，便趁机挥手道：“好了，去吧。” 老三如蒙大赦，转身就走。 孟周心中一动，对着他快步远去的背影喊道：“老三，晚上回来到我这来一趟。” “……嗯。” 老三顿了一下便答应了，其他人也向他告别：“帮主，我们去了。” 一行人反身踏水向江心而去，有八条舟船正等在那里，在他们上船以后，八艘舟船便立刻起锚，顺江而下，很快就消失在江面之上。 站在院门口，目送众船远去，孟周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落回了肚子里。 “这第一关算是糊弄过去了。” 孟周反身回屋，进入卧室，把刚换下来、胸口一片沾了许多血渍的衣物扔进火塘里烧成灰烬。 而后，他又打了盆水，进入修炼静室。 哪怕外面天光大亮，静室中也昏暗异常，孟周用火石点燃屋角豆灯，这才照亮屋内简单的陈设。 一张石榻，其前沿一片区域和静室地面有不少血迹。 孟周用棉布沾水后，蹲下身来仔细清理起那些血迹，也在心中梳理着种种信息。 昨晚，他刚魂穿过来之时，此身便盘膝坐毙在这静室石榻之上。 其胸前衣物，身前石榻和静室地面，都有他临死前狂喷而出的血迹。 之后，他用了几个小时来适应这具身体，同时也在努力消化着忽然灌来的庞杂记忆。 此身原主和他同名，也叫孟周，还不到四十岁，已是名动一方的武道宗师。他却没有就此止步，舍掉了俗世的名利繁华，踏上了艰难的求道之路。 独自求道，没人引导，在经历了一系列艰难困苦之后，当一门“大道秘法”摆在原主面前，他毫不犹豫的就扑了上去。 之后，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他不仅完成了武者向修行者的蜕变，修为更是接连突破，从练气一层突破到练气四层。 这让他惊喜不已，以为自己的修行天赋和武道天赋一样卓越。 可很快，一盆冷水就将他浇得透心凉。 他的修为直接卡死在了练气四层，任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再进一步，身体的加速老化更是让他大感不妙。 他也终于发现了那个差点让他当场吐血暴毙的真相，那所谓的“大道秘法”，根本不是正经的修行法，而是大名鼎鼎的血魔功。 其特性就是将修行者的生命元气、未尽潜能以最快的速度“挖”出来，“榨”成法力。 他在短短三年之内达到练气四层修为，代价却是他这个正当盛年的武道宗师潜力耗尽，气血枯竭。 不仅再进无路，才四十多岁的他更已提前进入暮年，向终点狂奔。 自它出现以来，废掉的练气修士不计其数。最著名的便是多年前发生在三阶大派青玄宗的“血魔功之乱”，大量涉世未深、又急于求成的练气弟子因此被废。为了尽可能减少此功的遗毒影响，青玄宗也是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办法。 原主将这些办法视作救命稻草，可惜，作为一個勉强进入练气中期的散修，没资源，没靠山，有很多办法他都用不了。 唯一可行之策，就是转修一种有温养疗愈之效的功法。至于效果如何，和功法品质有关，更与个人天赋相关。 原主花了数年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弄到了一门勉强符合要求的修行法，《水养诀》。 昨晚，他正式转修此法。可就在他转修成功，水养诀顶替血魔功成为根本功法的一瞬间，忽然吐血暴毙而亡。 将原主死前种种反复复盘之后，孟周已经有了大概的计较，心中无比感慨。 “哪怕是武道宗师，修行路上若是没人领路，也处处是坑啊！” 问题既不在《水养诀》，也不在原主决意转修功法这个决定本身，而是他对转修过程想得太简单。 血魔功固然是魔功，可他修习此功多年，其特性早已牢牢的扎根在他体内。就像是一枚多年前就扎入他心口的箭镞，将之取出来当然很有必要，可绝不是直接用镊子强行拔出来那么简单。 如何取，用什么工具，取出来后，如何止血，如何缝合，如何疗愈……任何一个环节的疏漏都会酿成悲剧。而原主，只想着赶紧拔除血魔功，转修新功法，压根就没意识到这些。 在他打听到的那些信息里，也没有一语提及。或许，对青玄宗来说，这就像是证明题中“由此可知”一般的基础常识。 原主作为一名武道宗师，没被世俗的名利羁绊，没被误修魔功击垮，最终却被坑死在这样的细节上，令孟周颇觉唏嘘。 他不仅是为原主唏嘘，也是在为自己。 “我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啊！” …… 最后，孟周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原主昨晚临死前喷吐出来的所有血迹都已被擦拭干净，这才端起水盆出了静室。 清除完这些痕迹后，孟周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放松，因为最大的破绽不在别处，而是他本身。 将擦了血的棉布烧掉，带血的水泼进滚滚江水之中，孟周站在江岸边出神。 他的视野，看起来正常，可在左上角，有一个淡淡的人像轮廓，看上去就像是一些手机应用里的个人设置图标。 因其颜色太淡，最开始都被他忽略了。 直到他运转起前身才刚转修成功的水养诀，在法力的一遍遍运转下，原主的记忆彻底化为他自身的经验领悟，这个淡淡的人形轮廓右上角显出一点闪烁的红色，就像是来了新消息的醒目提示，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刻，孟周站在江边，注视着那淡淡的人像图标，一段个人信息便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姓名：孟周】 【寿命：51/52岁】 【状态：虚弱】 【境界：练气一层：1/100】 【功法：水养诀入门：5/50】 心中回想起那闪烁红点出现的时机，孟周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他从原主的庞杂记忆库中搜寻出度水步的相关信息，向着前方江面踏出一步。 对于武者来说，登萍度水是一项重要技能，类似武技非常多，前身作为一个武道宗师，自然更不必说。 而度水步是前身糅合了多种武技后新创的一门武技，简单，纯粹，上限高，作为创造者，前身掌握的经验也最丰富。 但他这一步迈出，并未如预想的那般站在水面上。而是“噗通”一声响，一只脚完全陷进了江水里。 孟周却并不因此而气馁，脸上反而显出惊喜之色。 就在脚掌陷入水面的一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了从水面传来的支撑力。 于是，他一个人在江边“玩”起了这个看上去很幼稚的游戏，一次次将双脚踏入江水中，退出来，踏进去，又退出来。 在这过程中，得自于原主这位武道宗师的有关度水步的记忆一点点化作他自身的领悟，烙入心中，烙入身体。 某一刻，孟周福至心灵，至柔的水面居然真的托起了他，让他在江面上奔跑起来，双脚只膝盖以下没在水中。 他再次凝神看向视野中那人像图标，果然，其右上角又多颗闪烁红点。 孟周心中喜悦：“成了！” 可就因他这一分神，水面给他的支撑力迅速消失，整个人都陷在江水里，等他上岸，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 上岸后，孟周第一时间点开了人像图标。 【姓名：孟周】 【寿命：51/52岁】 【状态：虚弱】 【境界：练气一层：1/100】 【功法：水养诀入门：5/50】 【技能：度水步入门：1/10】 与之前相比，个人信息有了明显的不同，多了“技能：度水步入门”这一项信息。 孟周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激动又喜悦。 他直接跳入江水之中，靠着入门层次的度水步在这段江面小跑起来。 期间，孟周始终保持心意凝聚，没再出现失误。 在这小步奔跑中，他能明显感到对度水步的领悟越来越深，跑起来更加从容，最后，他甚至能够在奔跑时适当分心。 孟周发现，每过去一刻钟左右，度水步的经验值就会 1，哪怕以他现在颇为虚弱的体质，中途也只休息了一次，他对度水步的掌握就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技能一项个人信息也随之有了新的变化，【度水步初成：0/20】 度水步进步带来的改变是非常明显的。 入门层次的度水步，他双膝以下都要没入水中，每一次前行都颇耗体力，远比在岸上奔跑更耗体能。 而且，除了保持专注，他还必须以小跑的速度在水面奔跑，这才能够保持水面行走的状态。 可现在，水面给他的支撑力更大，水线下移到双膝以下近十公分的位置，他只需要小步慢跑，投入五六分的专注，就能始终保持这种状态。 这能让他的体能保持得更好，每一刻经验 1，每小时经验 4，中途他却只休息了两次，他对度水步的掌握就又进了一步。 【度水步小成：0/40】。 一天不到，一门并不算粗浅的武技便连续多次提升，孟周心中也是高兴。 “看来，对修行者来说，武技都是一碟小菜。 更何况，这具身体的武道天赋本就极佳，还有武道宗师的记忆。” 不过，孟周却没再继续，向岸边走去。此刻的水线，已退到他小腿中段的位置。 虽然，他很想再多攒点度水步的经验，可现在已经是下午，早上登门的“老三”那些人随时随地都可能回来。 要是让他们看见，岂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我有问题”么？ 何况，折腾了这么久，他早已经饥肠辘辘，本就虚弱的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回屋后，关上院门，孟周先是去卧室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去了厨房，见材料齐备，便直接开始生火做饭。 他一边往锅里添柴，一边摇头自嘲：“连吃饭都要自己动手解决，这算哪门子的一帮之主？” 吃完饭后，孟周在院内转悠起来。 因为要等“老三”等人返回，不可能回静室修炼水养诀，可让他就这么枯等，他又觉得过于浪费，时间不应该被虚度，特别是对现在的他来说，更是如此。 心中念头转动，孟周在院中转了两圈，当他的眼神第三次落在院门旁紧贴院墙的大石缸时，心中忽然有了灵感。 这个大石缸高近一米五，里面蓄了半缸水，几株荷叶紧贴水面，另有几根长茎伸出水面，巨大的荷叶伸出了水缸，如同一朵朵伞盖。 他将缸中的荷叶拔掉，只剩干干净净的半缸水。 他扎好长衫下摆，挽起裤腿，将脚上的鞋也踢掉，便干脆的跳进缸中。 从双脚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刻，一股绵柔的托力便从水中传来。 但他的身形依然在缓缓下沉，就在水线没至小腿中段的时候，他一脚忽然抬起又重新落下，双腿交替起落，就像是在做原地高抬腿。 他的身体不再下沉，自身重量和水面托力之间达成了平衡。 向院外看去，身高将近一米九的他刚好有半个脑袋超出了院墙高度，整个江面都在目中，有任何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而江面上的人，很难发现身在院墙后的他。 “还正合适。” 这么想着，孟周便在这水缸里继续起度水步的修炼。 天色一点点变暗，中途，孟周休息了一次。 三个多小时过去，度水步的经验 12，下游出现了八道回航舟船的身影。 “回来了。” 孟周见此，利索的从水缸中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