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章 逆流追踪,轻轻松松
“主动出击?”潘会长一愣,嘴中轻声重复了一遍。 他就像是醒过神来一般,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一震,问:“如何主动出击?” 他对三川塬的计划是非常大胆的,可落在具体的行事上,却又是偏被动保守的。 无论是对阚越的使用,还是对孟周的定位,都是偏防守侧的布置。 难道是他不想更主动吗? 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他没想到,而是对他孟周的信心不足。 ——这种信心不足,具体又分两个方面,一是对他实力的信心不足,二是对双方关系的信心不足。 他担心对“庄道友”要求太多,反而会失去这位合作者。自然也就不敢对他提太多要求,抱有太多期望。 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关键时刻可以用来兜底的力量,就连“庄道友”能为他兜多少底,他心里都是没底的。 此刻,孟周主动说出这样一种选择,自然让潘会长精神振奋。 孟周道:“第一步,揪出肇事者。” 原本还能安静坐在对面的潘会长,听了这话豁然站起,惊声道:“您能揪出真正的肇事者?” 现在,三川塬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而沸腾起来,局面随时都可能更进一步失控。 此刻,三川会最核心的工作都是在确保其他兽栏的安危,避免更多妖兽被害。 难道他们不想去抓凶手吗? 不是不想,实是不能。 在事发后的第一时间,三川会的数位假丹副会长便赶到了现场,他们用了各种手段,都没能抓住一点痕迹。 实在是太干净了。 孟周却是轻轻点头道:“我可以试试。” 潘会长激动道:“庄先生您若真能将肇事者揪出来,后面的事情就要好办很多。” 他甚至已经忍不住开始畅想起来,若是以此为前提,他手里能够捏住这样一张牌,这次风波的影响就可以被压到最小。 而且,便是再有什么风浪,也很难波及到他身上。 因为他主动展示了强大实力,解决了别人都没能解决的问题,那就理所应当会受到大家的敬重。 此外,潘会长心中还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 若因此次变故拖累了三川塬灵脉的成长进度,仔细想想,这于他而言,似乎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这意味着大家都心心念念的“分饼日期”会往后延,而对他来说,时间越往后拖,就越有利。 因为他有一张牌叫丁宁。 潘会长心中琢磨开来,孟周则在盯着潘会长。 等他回过神来,孟周道:“既如此,你就先回总部去吧。” 潘会长点头:“好,那老朽就静候先生好消息。” 他本来有许多话想说,想问,但仔细想想,这些都是没必要的,一切,等“庄先生”回馈的结果就成。 这般想着,他就要隐身离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庄先生”的声音。 “还是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不用。”潘会长拒绝道。 不过,下一刻,他就感觉肩头已经被人挟住,让他动弹不得。 然后,他就看见,脚下的泥土仿佛虚化一般,旁边挟住自己的身影带着他一起沉入大地之下。 而后,他就感觉自己在大地之下飞速移动起来。 但对他来说,除了能感受到自己在快速移动,其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周围一片静谧黑暗。 往哪里去,在地下多深的位置,他都一概不知。 这种即震惊又新奇的体验还没有体会多久,他就感觉速度慢了下来,而后,似乎在向地上浮去。 最后,在一股力量的轻轻推送下,潘会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总部门口。 他愣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脚下坚实的地面,用脚轻轻跺了跺,这才赶在其他人好奇的目光看过来之前,这才激活令牌,打开阵法,大步向内而去。 这次将潘会长送回家门口,并非孟周本人亲自动手,而是动用了地灵莲分身。 之所以亲自相送,一个当然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 虽然他的遮掩做得很仔细,但这个时候在外面乱跑,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再一个,也算是趁机小小显露一下实力,安他的心。 孟周cao纵地灵莲分身土遁返回,却没有立刻行动,去追拿肇事者,而是在思索另一件事。 从潘会长的神色和言语之中,可以看出,三川会高层现在对于是谁制造了这起灾难还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肇事凶手是谁。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加剧了彼此的猜疑和紧张,也让三川塬的局面越发浑沌难明。 任何一点火星子,都可能让局面更进一步恶化。 变成第二个虹梁湾都是可能的。 而以三川塬现在聚集的筑基数量以及成分的复杂程度,还有大量假丹强者掺杂其间,真要演变到当初虹梁湾那种地步,无论是死亡者的人数还是对三川塬造成的破坏,都会比虹梁湾那一次更加严重。 而这也正是让孟周感觉有些奇怪的点。 因为他很确信,除了他之外,还有一批人在知道这起突来的灾难后,能够第一时间锁定肇事真凶。 这群人就是涂柏耀、假丹老妪等碧血原修士。 他们和三川会可是合作盟友,发生这么大的事,按理说,他们应该及时将这个消息告知三川会高层才对。 真要说来,在这场突来的灾难中,碧血军遭受的损失一点不比三川会小。 三川会的损失,主要在于三川塬的灵脉培育计划很可能因此受挫。 与之相比,碧血军的损失反而更实际一些。 因为按照三川会与碧血军的合作协议,这些由碧血军提供的撼地莽牛、雨林黑蟾等辅助种田、增产增效的妖兽,并不是直接归在三川会名下,而是作为碧血军的资产交由三川会来具体cao作运营。 因这些妖兽而带来的额外收益,碧血军与三川会则按照约定进行分配。 现在,撼地莽牛一次被搞死八十多头,雨林黑蟾挂掉六十多头,对碧血军来说,这损失大了去了! 损失一点不比碧血原遭遇一次兽潮冲击来的小! 这种情况下,碧血军却默不作声,瞒下了这个消息,这就显得很奇怪了。 那些对此事只是一知半解的人或许会猜测这里面有什么猫腻,甚至怀疑碧血军的立场。 但对于知道几乎所有关键内情的孟周来说,他却知道,碧血军和那位驭灵师的仇怨是明白无误的,说是不共戴天都不为过。 仔细琢磨了一下,孟周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九月底,在得到自己提醒,并隐晦的表示,若不解决这个问题,为避免沾上不必要的麻烦,以后他将中断与碧血军的接触。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碧血军内部要经历一番什么样的鸡飞狗跳,但大概也能猜到,碧血军必然会对那位驭灵师展开疯狂的追杀。 双方具体都经历了什么样的斗智斗勇、暗战交锋,孟周不得而知。 但可以看到的情况就是,在两个多月以后的今天,那位驭灵师猛不丁来了一下狠的,同时打在三川塬和碧血原的要害之上。 这个时候,碧血军要是将有关驭灵师的信息分享给盟友三川会,三川会能够得到什么样的推论呢? “哦,原来这起行动并不是针对我们三川塬,而是针对你们碧血军的报复行动!” “我们是被连累的!” “合着我们大家伙全都给你们背了锅!” “不行,这亏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这事咱们得仔细说道说道!” 既然如此,碧血军傻了才会将此事主动捅出来。 捋出这样一条脉络之后,孟周也有些哭笑不得。 可仔细想了想,孟周发现,自己最好还是当做啥也不知道才好。 因为一旦让碧血军和潘会长开始“情报对账”,潘会长这边的“庄先生”和碧血军那边的“葛先生”这两个马甲很可能会同时掉在地上。 一个很简单的理由,一个小小的三川塬,到底是出现一个妖孽的可能性更大,还是同时出现两个妖孽的可能性更大? 若这还只能算是猜测的话,细究他与碧血军以及与潘会长之间的合作,很多内容是有着强互补、强关联的。 碧血军不知道他法体双修,但他却通过碧血军采购了大量妖兽rou。 又比如,潘会长不知道他是药师,炼丹师,符阵师,炼器师,但却花了许多心思为他从职业者协会那里弄来了整套的三阶职业传承。 反正,只要双方开始“情报对账”,他这两个身份大概率会被合成为同一个。 虽然,这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大妨碍。 但这妖孽程度,实在还是有些太耀眼了一些。 无论是“庄先生”,还是“葛先生”,表现就已经很夸张了。 要是这两个身份合一起,惊掉潘会长、涂柏耀等人的下巴都是小事,孟周只担心这会引来青玄宗的关注。 而在成功结丹之前,孟周都不想被青玄宗这种存在的目光直接注意到。 所以,哪怕这两个身份最终会被人联想到一起,他还是希望将这时间推延到结丹以后。 在心中理出这样一系列的暗线之后,孟周将注意力落在了这位驭灵师身上。 为了能够清静修行,为了三川塬大局的平稳,将这人揪出来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过,孟周却并没有立刻展开行动。 既然知道对方对危险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当然不能就这么大咧咧的追踪过去。 对他来说,找出对方痕迹还不是最难的。 最难的是在对方生出警觉并溜掉之前将其彻底控制住。 孟周开始了又一次的临时抱佛脚。 他取出传承玉简,用了一个多小时,便成功学会了“风声鹤唳”这门技能。 “风声鹤唳入门0/500” 其实,已经拥有“至诚前知”的他,学习这门技能多少有些重复。 不过,为了更好的了解这类技能的特点,他还是决定自己亲自上手尝试一下。 而且,若将这门技能修炼到圆满,驭灵师这项职业多少也能因此受些益处。 将这技能入门之后,孟周便开始将所有心力都投入到这门技能的修炼之中。 初三,修炼了大半天的孟周,在这项技能上收获了3600点经验,完成入门、初成、小成的积累,晋入大成。 “风声鹤唳大成100/4000” 初四。 修炼了一整天的孟周再次收获4500点经验,完成大成积累,晋入大师。 可以的明显的感到,随着修为提升到筑基九层,驭灵师职业也达到了二阶上品后期,再加上掌握的各种二阶圆满技能越来越多,他修炼新的技能越来越得心应手。 再加上妖兽rou的足量补充,有源源不断的法力供他“燃烧”,单位时间内收获的经验,比以往有了很大的提升。 “风声鹤唳大师600/8000” 初六。 风声鹤唳完成大师积累,晋入宗师,“宗师1600/16000” 初十,凌晨。 因为高强度修炼,心力消耗过度,孟周回静室小憩了两个小时,配合百窍雷音之法,状态得到了完全的恢复。 不过,就在他走出静室之时。 一道被拦在静室之外的飞识术法力团便落在了他手中。 【???】 这是阚越发来的传讯,里面没有任何具体内容,只有一种疑问的情绪。 落在他人手中,不明所以。 但孟周却是秒懂,这是阚越代潘会长询问自己之前允诺之事的进展呢。 也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对此,孟周非常理解,甚至,潘会长能够憋到今天才隐晦的提醒一下,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他现在受到的压力一定非常大吧。” 孟周心中如此想,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快了快了,争取今日就搞定此事。” 今天已经是十二月初十,这也是他自己定的最后期限。 不然,要是今天还没个结果,他自己都会很难办。 孟周早就打定主意,即便没能将风声鹤唳这门技能修炼到圆满,他也要在今天将此事结束。 “不过……还好。” 孟周看了看风声鹤唳这门技能的当下状态,心中如此想。 “风声鹤唳宗师15100/16000” 大约又修炼了四个小时,孟周完成了宗师层次的积累,风声鹤唳成功晋入圆满。 随着这项技能圆满,源源不断的新认知和新感悟涌入孟周心头。 孟周感觉,此刻的自己化身成了一只奇特的生物。 在他的身周,长出了一层蓬松柔顺的无形长毛。 这些无形长毛,都是他知觉的延伸。 它们如同海中的水草,崖上的蓑衣草,它们能够敏锐的感觉到平静表象下洋流的变化,任何一点细微风过,都会在它们身上留下痕迹。 一旦洋流忽然汹涌,狂风烈烈,它们就会瞬间将外间的恶劣天候反馈到他心中。 孟周将注意力专注于这些知觉长须之上,感受着它们细微的律动。 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中表现较明显的一丝律动,他仿佛隐约听到了几个练气修士正在谈及有关自己的话题。 孟周立刻知道这些练气修士的身份,他们都是杨冲招来的下属,为自己灌溉劳作,就住在前院之中。 双方的直线距离,相距不超过两百米。 所以,当他们的谈话中明显涉及自己之时,这些“知觉长须”就如同被一股轻风吹过。 而后,孟周又在另一处知觉长须上,感受到了些许焦虑的情绪。 更加细微,更加模糊。 结合这些日子的种种情报,孟周知道,这大概率是潘会长在数十里外的三川会总部念叨自己。 只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再加上他的这种念叨对自己的生命安全并无妨碍,所以表现很细微。 不过,能跨越这么远的距离,将“彼”“此”两端关联上,也可以说是非常神奇了。 通过不断的摸索,孟周渐渐总结出了这种能力的特点。 随着风声鹤唳这门技能修至圆满,孟周收获的感悟和经验,已经让他超越了这种技能本身。 他看到的,是这一类技能。 它们或许名目不同,修炼方法也有差异,但其所指向的“真实”,却是同一源头。 “要说本质原理,应该是事物的普遍联系吧。” “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对我表现出明显敌意,且实力极强,对我产生了威胁。 当他动心起念的那一刻,就像是忽然朝我掀起了一股巨浪狂风。” “相比于至诚前知,优缺点都很明显。 至诚前知是提前预知,可以有更充裕的应对,范围也更宽泛。 这种技能则是‘即时型’的,只有当对方给出反应,我这边才能收到反应。 就像是必须对方先打出一拳,我这边才能有所感受。 而至诚前知却能在对方出拳之前,就能大约判断出我会挨上一拳。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原因,至诚前知的回馈更加混沌模糊,而风声鹤唳这种技能的反馈则更加准确。 也算是各有优劣了。” 在对这种技能的原理有了如此深刻的洞见之后,孟周对其缺点也已一清二楚。 “双方的实力差,距离的远近,敌意的强弱,都能对这感应带来影响。”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这类技能,都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 “这类技能,无论外壳如何变化,其核心,都有一个极简的模型。 在这个模型里,必须有两个存在,一方是‘我’,一方是‘他’。 只有当‘他’的念头锁定‘我’的时候,‘我’才会如猫炸毛一般给出激烈的反应。” 在这里,有两个关键,一是“他”,一是“念头锁定”。 而每一个关键,都可以成为破解的钥匙。 比如“他”。 既然必须有“他”才能引发反应,那要是没有“他”呢? 比如头顶有一块从天而降的陨石,脚下有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明明即将身处必死绝境,但这类技能却会失效。 又比如“念头锁定”。 既然必须念头锁定“我”才能有所反应,那就不锁定“我”,锁定别处好了。 只要结果正确就可以了。 孟周不由的想到了一句话:“毁灭你,与你何干。” 有了充分准备后,孟周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准备行动的孟周,却没有离开庭院,反而来到雅舍屋檐下,给自己冲泡了一壶灵茶。 待身心状态全都达到最好的时候,他的意识这才沉入识海,看向魂潭之底那轮明月。 在他的注视下,潭底明月变成了一轮月镜。 以这庭院为中心,半径六十里内的一切都在他的观照之内。 随着孟周念头一动,月镜中的视野迅速变化,最后,锁定在了三川城中,碧血军店铺旁边不远处那栋茶楼之上。 那简陋的阵法,一点妨碍都没有,月镜中呈现出来的视野,被约束在了一个房间之内。 很快,这个房间中的影像,开始在月镜中逆流回溯。 一天前、十天前、一个月…… 前发生在这房间内的一切,都在以加速倒流的形式在月镜中划过。 没过多久,月镜中的时间回溯到了两个多月以前的九月二十三。 孟周看见,一个尖嘴猴腮,脚短手长,肩头蹲着一只诡异小猴的男子忽然出现在房间中。 孟周精神一震,他知道,此人应该就是自己的目标。 因为此刻月镜中的影像是在倒放,所以,真实的情况不是这个长相奇特的男子忽然出现。 恰好相反,这是他忽然离开的场景。 孟周又将时间往回拨,直到此人在店家的引导下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开始,他才停止了回溯倒放,让月镜中的影像顺序播放。 此人在被店家引入这个房间之时,并不是尖嘴猴腮的怪异长相,反而仪态不俗,相貌俊朗。 直到当房间中只有他一人以后,他才变成了一个尖嘴猴腮、脚短手长,像猴多过像人的怪异模样。 而更加诡异的是,随着此人变化,其肩头蹲着一只诡异小猴。 之所以说这小猴诡异,是因为这个只有拳头大小的小猴,却长着一张人脸。 只不过,这张人脸面色苍白,且没有一点表情变化,眼神中也没有一点神采,宛如一只傀儡。 而想到对方的身份,孟周心中也就释然。 本来就只有同时精通驭兽与傀儡两道的修士,才有资格成为驭灵师。 此人坐在了窗户边,不时往碧血军店铺方向瞥几眼,神色之间,不时便流露出一股阴狠凶戾之气。 这种切齿的痛恨,哪怕隔着月镜,孟周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孟周甚至能够由此推测,此人很可能便是那位假死脱身者本人。 不然,很难想象,此人会对另一位死者如此感同身受。 “为了假死脱身,他应该也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吧?” 孟周心中猜测。 继续留意着月镜中的变化。 见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孟周便稍稍加了点速。 就在这时,男子神色陡然一惊,手中闪电般出现一张符箓,下一刻,他的身形便凭空消失在这房间之中。 而就在他消失的瞬间,房间中有光芒一闪即逝。 孟周将这段影像反复看了几次,通过慢镜头,特写放大等方式,基本确认了两点。 男子在感应到危机示警之时,手中出现的那张符箓乃是大名鼎鼎的三阶符箓,小挪移符。 孟周还记得,自己还是个练气九层小修士的时候,便在和信楼的拍卖会上见证过此符的拍卖。 一张这样的符箓,价格比普通二阶极品法器还要贵。 这也是他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关键。 而就在他刚离开时出现在房间内那一闪即逝的强光,结合当时的发现,孟周猜测,这应该是一种快速打扫战场,瞬间扫除所有异样气息的手段。 正因为这个原因,此人离开后的房间,才会显得那样干净,一点异样痕迹都没有留下。 使用了三阶小挪移符的修士,可以无视四阶以下所有禁制、屏蔽、隔绝的手段,随机出现在千里范围内的任一地点。 虽然价值五六十颗上品灵石,但却依然算是一种相对廉价,且极容易获取的保命手段。 因为这种符箓和筑基丹一样,在青林坊和信楼都是明码标价的,只要灵石足够,就可以购买。 哪怕掌握了回溯圆光的能力,要在千里范围之内准确找到对方下一刻随机出现之地,除非运气好到逆天,这也是一项极其繁重的工作。 不过,他当然不需要这么做。 寻常的思维,才会是顺着时间线往下捋。 而他为了尽可能避免对“现在的驭灵师”产生关联,以至于打草惊蛇,他直接跳过大家共用的“现在”,往过去追溯。 月镜圆光中出现的过去的他,不是现在的他,自然就能完美避开危机预警。 孟周决定往更早的过去追溯。 根据他的推测,自己无意间对他造成的这次惊吓,是一次分水岭。 在此之前,他是比较从容的,因为成功假死脱身,碧血军上下都以为他死了,更有种敌明我暗的安全感。 这种状态下的他,反而更容易露出更多破绽。 而在此之后,他先是被自己吓走,使用了小挪移符,随机出现在了千里范围内的任一地点,而后,又与碧血军有过一番激烈的纠缠。
这个时候的他,反而是比较难追踪的。 即便是追到他的线索,只要他再使用一次小挪移符,便相当于一切线索归零,必须从头再来。 虽然,只要他肯下苦功,还是能有收获,只不过,那样的工程量,就非常非常大了。 孟周便决定逆着时间线往回追,这个阶段的他最放松,最有安全感。 对孟周这个解题者来说,这个思路下,题目解起来也最为容易。 当然,他也并没有抱着必然有结果的指望,要是这个线索不成,那他还可以去前几天兽栏暴动那里,对周围区域展开回溯探查。 反正,对于可以自由翻阅过去的孟周来说,无论是用笨办法还是聪明的办法,最终都能将对方的痕迹揪出来。 他唯一需要在意的就只一点,那就是不要打草惊蛇。 事实证明,孟周还是过分高估了这个对手。 或者说,除非真的有前后眼,谁能想到“过去的自己”也能成为破绽呢。 当孟周用月镜圆光继续向前回溯,尖嘴猴腮男子重新变回那个相貌俊朗的模样,他退着出了茶楼,他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在交流区各条街道上徘徊。 但孟周却知道,此人其实是在踩点。 而无论是此人,还是街道上其他往来修士,其呈现在月镜中的影像,都是倒退着行走,其他行为也都和日常行为反着来。 这看上去还颇为有趣。 孟周的月镜就像是一枚镶嵌在时间长河上的隐形摄像头,追着倒退男子一直出了三川城。 因为月镜圆光最远观照距离只有六十里,为了不失去对此人的逆流追踪,孟周不得不土遁离开庭院,跟随着此人两个多月前的轨迹,悄无声息的遁行在大地之下。 很快,一路追踪着此人的孟周,来到了三川塬二阶灵地的边缘。 月镜中,此人早已在无人处变成了另一个更加普通的模样。 此刻,变换了一个模样的他,正倒退进入一间庄田庭院之中。 而后,孟周见证了发生在两个多月前的一次无声虐杀。 在正向流逝的时间中,此人于半夜之时,悄无声息的从三川塬之外贴地飞遁而来。 这庭院外,那只有二阶下品的简陋阵法,对他来说就和不设防一样,他轻易便进入其内。 然后,他径直大步闯入静室,将一位正在闭关潜修的筑基初期修士捏在手中。 短腿长臂的他就这么捏着这位筑基修士的脖子,只有筑基初期修为的修士已然惊醒,对于这忽然闯入静室的奇诡男子,他恐惧,哀求,挣扎。 但他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在他慢慢的挣扎中,映衬出的,是另一张扭曲、戏谑、畅快的笑脸。 此人肩头那只诡异小猴,也终于显露出特别之处,只见它微微上翘的鼻孔猛烈抽吸着,那正在如溺水一般挣扎的修士,其眉心额头处,有一点点虚影被它吸了出来。 源源不断的虚影就像是无形的烟气,不断被诡异小猴吸入鼻孔,随着最后一丝烟气流逝,双腿还在无意识微微抽搐的修士终于彻底停止了。 身体僵硬,生机全无,已经死得彻彻底底。 “吸食神魂?”孟周见此,目光也不禁变得冰冷起来。 男子肩头诡异小猴在吸食了一位筑基修士的神魂后,趴在他肩头闭目沉睡起来。 男子手里提着筑基修士的尸体,另只手从左侧腰间储物袋中取出一具人形灵傀。 他的目光在筑基修士的尸体以及人形傀儡之上来回审视了一下,然后,便开始做起了“手工”。 他先是小心的、将筑基修士的皮给完整的剥了下来。 他的剥皮记忆非常高超,哪怕是隔着月镜屏幕,孟周都看得头皮发麻。 除了缸门处有一点细不可查的伤口外,其他部位,全都完完整整。 剥皮之后,筑基初期修士的尸体,变成了一坨纯粹的血rou,将此刻的他与同样剥了皮的猴子猩猩放在一起,大概也看不出多大的不同。 这一层皮的失去,人类修士完全和孟周储物空间中那些妖兽rou处在了同一水平上。 如此血腥的、足以震碎正常人三观的画面,却让月镜中的男子惬意的深吸了一口气,露出陶醉的神色。 这也是追着他一路走来的孟周第一次看见他也有如此丰富生动的情绪流露。 男子沉醉了一会儿之后,手掌并指成刀,探手入胸。 他不顾满手脏污血腥,他往这心脏的心室里灌入一种粘稠的暗红液体,然后,他将这颗心脏放进了人形灵傀的心脏位置。 而后,他又小心的将从筑基修士身上剥下来的皮蒙在了人形灵傀身上。 此后,他又经过一番更加仔细的调试,人形灵傀从外貌、神态、法力气息等方面,全都完美还原成了那位死去筑基的模样。 而后,男子开始收拾残局。 他从腰间兽袋中唤出一条黑色小蛇,这条黑蛇在游动中迅速变大,将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的筑基残骸吞入腹中。 蛇信在空中微微颤动,静室中那些细微的血点、已经血腥改造中不可避免扩散出去的污浊之气,包括男子本人身上的血腥脏污,全都被这条黑蛇吞入腹中。 静室再一次变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等男子将黑蛇收入兽袋,静室中便只剩下他以及扮做此间主人的灵傀。 而后,男子又在此处预留了一些手段,便没再多作停留,悄悄潜出了这处庭院,往三川城方向而去。 一路逆着时光追溯而来的孟周当然知道他去干什么,他这是去碧血军店铺外的茶楼蹲点。 这是想要寻找到导致他两次行动失败,还差点把自己坑死的原因吧? 也就是说,要不是他孟周也是有些本事,这人很可能已经顺藤摸瓜寻到了自己头上。 看此人在这静室中的行为就知道,这人已经不能用变态来形容,这真的就只是一头还约摸有些人形的畜生。 他的行事,也不能以正常人的逻辑去推测。 眼见男子消失在庭院外,孟周却没有追踪他的身影而去,因为他知道接下来那边会发生什么。 他反倒将注意力停留在了这栋看似寻常的庭院之内。 按照时间节点,可以大致推测出此人行程。 九月十六,碧血原交流团佯装出发。 十八晚上,此人再一次在碧血原制造兽潮。 被碧血原反向钓鱼成功,几乎陷入绝境,假死脱身。 而后,此人追寻碧血原交流团的脚步,横跨数万里荒原,来到三川塬,暗中窥探碧血军的动向。 九月二十三上午,在茶楼中被自己惊走。 可以看出,他的时间是非常紧张的。 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来这里打一圈,耗费不少时间。 其目的,当然不可能就只是为了虐杀一位不相干的筑基。 “狡兔三窟。” 孟周猜测,此人应是将此处当做一个安全屋来打造,未虑胜,先虑败。 可此刻的孟周,却想到,当时自己之所以一眼就看出此人蹊跷,就是其控御灵傀的丝线暴露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现在想来,其实就是此人身在茶楼之中,却还在分心cao控此间灵傀的缘故。 本来是为了安全稳妥而预留的一个后手,却反倒成为了暴露其行踪的信标。 这真的有些黑色幽默啊。 “这是因果报应吗?” 心中琢磨此事的孟周,将月镜中的影像顺着时间线向下加速。 没过多久,此人身影再一次无声出现在庭院中,非常警惕。 按照时间推算,这天是九月二十六,是他被自己从茶楼中惊走后的第三天。 孟周猜测,此人在二十三上午被自己意外一下,通过小挪移符随机出现在千里内的某地,因为疑神疑鬼,没有第一时间返回这里,而是在外面盘桓观望了几日,直到确认安全屋没问题后才偷偷溜了进来。 而此人这一次潜入之后,便偷偷躲在了静室之内,服用丹药,足不出户,静修疗伤。 孟周也因此确认,此人假死脱身,真的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至于为什么要假死脱身,而不是直接用小挪移符一走了之,当然是因为他的行为,已经彻底拉稳了整个碧血原的仇恨,不死不休的那种。 只要他一天不死,碧血军上下就会将他追踪到底。 他便是能耐再大,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碧血原,累也要把他累死。 所以,为了一劳永逸,由明转暗,他选择假死脱身。 不过,此人也就安静的将养了大概五天左右,他就仓促的结束了疗养,赶紧孤身离开这处庭院。 那只假扮此间主人的灵傀则依然扮演着一位正常的筑基修士。 孟周猜测,这应该是碧血军使用了什么手段,要是此人继续呆在此处,很可能被人直接摁在“兔子窝”里。 所以,他选择先一步主动跳出去。 而后,孟周发现,每隔七八天时间,此人便会悄悄潜回来休息两三天。 但随着时间越往后,他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返回的间隔都在变长,且呆在此处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而此人的状态也越来越糟糕,情绪中暗藏的疯狂也在越来越浓。 “他不能离开三川塬吗?”孟周心想。 当孟周想到他的敌人是整个碧血军的时候,便知道,碧血军必然已经在三川塬之外设下了重重“渔网”,他往外跑,无论从哪个方向,都不过是主动钻进别人的网中。 只有局面足够复杂、筑基数量足够多的三川塬可让他潜藏容身。 但他的腾挪余地,也将随着碧血军的不断收网而不断变小。 最终,变成一条离了水的鱼儿。 终于,月镜中的时间跨过十月、十一月,来到十二月。 这天,此人再一次从外面悄悄潜入。 刚进入庭院,就疯狂大笑。 “来呀,来呀!你们再来抓我呀!” 一边大笑,一边大嚷。 经过一阵歇斯底里的发泄之后,他再次进入静室之中。 他盘坐在静室石榻之上,将一瓶丹药倒入嘴中,喃喃:“终于可以安心休养了。” 语气神态之中,仿佛十天十夜没睡觉,终于找到一张床的释然放松。 然后,他开始闭关。 一天,两天,三天……直到今天。 月镜中,孟周的目光停留在“现在”的一个小时之前。 男子依旧盘坐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 于是,土遁潜藏在地下深处的孟周,对着一个小时前的男子吼了一嗓子。 他这一嗓子,当然没有回到过去。 最终,这一嗓子的威力落在了现在的静室之中。 里面有个盘坐人影,哐当一声砸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