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五、诡异九品
大孤山脚。 燕六郎带队,浩荡千人。 刁县丞等人已经提前一步去往松林渡,调度官船与焚天鲛油。 “明府,大伙已集合完毕。” 欧阳戎颔首,准备上马,忽然想起一事。 他转头走去,将一滩烂泥似的女祭司,拖至阵前。 只见,年轻县令当着即将出发的捕快、民勇组成的队伍的面,拔出腰间长剑。 剑锋扬起。 阵前一片寂静,众人静立,无数目光投来。 似是等待或期待某种隐隐猜测到的祭旗。 剑锋散发灰蒙蒙月光,在阳光下颇显微弱。 可剑身也出奇的没有倒映任何日光,倒是奇异。 欧阳戎并不知道此剑出自某位老铸剑师之手、是致敬所在师门历史上所铸的某一口剑。 他仅仅只觉得此剑十分好用,特别是斩首十分顺手。 “救救我,快救救我!求你了,别吃我,别吃我……啊!” 玉卮女仙的嗓音戛然而止。 有连续“砰砰”的重物坠地声。 欧阳戎瞬间感觉到脸庞微烫且湿漉。 他改为单手握剑,剑锋直指松林渡方向,示意众人。 这一支官吏百姓齐齐沉默、上下一心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 欧阳戎本来是想把玉卮女仙交给小师妹处理,可今日揭露柳家的缺德阴谋,玉卮女仙是共犯,得罪的不仅是小师妹与他了,还有全体龙城百姓。 看着面前开动的队伍,欧阳戎接过燕六郎递来的手帕,擦拭脸上血迹。 燕六郎弯腰,搬开玉卮女仙尸首。 欧阳戎脸色忽愣,低头看了看满是血迹的手帕。 “明府,您怎么了?”燕六郎见状,关心问:“可是身体有什么不妥?” “没……没事。” “明府,我看您脸色……” 燕六郎话语顿住,突然揉了揉眼。 怎么感觉明府眼睛深处刚刚好像冒了一下紫光,难道是他看花眼了? 燕六郎脸色好奇,欲要开口,欧阳戎已恰好转过头,背对燕六郎,蹬上马背。 “好了,走吧,船快到了,别让它等咱们。” “是!” 燕六郎抛掷脑后,上马前奔,整理队伍去了。 欧阳戎骑在马上,慢慢吊在队伍后方,他怔怔低头,盯着手掌心,眸闪紫光,呢喃: “这是触发了什么福报?又需要三千功德?” 欧阳戎内视震惨不已的福报钟,略微犹豫。 就在这时,他眸中紫光瞬间消失不见。 了无痕迹。 欧阳戎微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马匹,又回头看了看被甩在身后的大孤山脚。 他突然调转马匹,往回走了点。 眸底紫气再次涌现。 “果然是和刚刚的玉卮女仙有关,离开一定范围,无法触发……倒要兑换看看,是何蹊跷。” 欧阳戎低语一声,紫眸闭目。 片刻后,睁眼。 眼底紫气消失无踪。 他左右四望了下。 毫无异常。 下一瞬间。 欧阳戎身子一颤,差点从马背坠下摔地,攥住缰绳的手掌,手背青筋暴起。 某年轻县令身体在马上扭曲起来。 有神话灵性油然而生。 天地灵气倒灌入体。 “好烫!” 若说上次吞下小师妹赠予的古怪丹药后,欧阳戎浑身暖洋洋的,宛若体内有一间屋子,开始窗门紧闭,自然升温。 那么此刻,他便清晰无比的感觉,有人将一块炙热红炭,硬塞进这间窗门紧闭的屋子。 平添一座火炉。 而与此同时,距离欧阳戎不远处树林里,一处潦草新掘的土坑内。 胖乎乎的女祭司、手脚姿势扭曲的尸体,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腐朽。 像是被抽空了某种生命精华一样。 只可惜,除了受惊吓的虫蝇,这一幕无人发现…… 痛苦的时间仿佛无比漫长,但现实却是短暂的。 少顷,马背上,欧阳戎牙关渐松,满头大汗的喘息,抬头四望。 这一次睁眼。 眸中取而代之的……是浅蓝颜色。 “九……九品?” 欧阳戎低头,睁大眼注视手掌,表情有点不可置信。 视野中。 有淡淡蓝气缓缓流淌于手少阳经。 小师妹说过。 九品,淡蓝灵气。 “那岂不是,也可以望气了,无需借助小师妹的灵气渡送……” 嘀咕间,欧阳戎握拳。 深呼吸一口气。 一呼一吸间,似是天然就遵循了某种吐纳之法。 无师自通,灵气自丹田调动起来。 他循着上一次谢令姜渡送灵气时产生过暖洋洋感受的那几条经脉、也就是灵气运行的经脉,运行灵气,上行至耳颞部。 官道上,欧阳戎坐在马背上,直起身,仰头西望向远处小孤山上空。 脸色愣愣。 头再转,南望云梦泽方向的天空。 稍息,欧阳戎收回眸光,沉默打马,继续朝松林渡方向赶去。 他又看到了小孤山上空那一抹澄蓝剑气。 是正在首次洗剑的异象。 除此之外,还有云梦泽上方白茫茫的浓郁水气。 只不过此刻,欧阳戎望到,那片无比广阔的白茫水气,东北角一侧,水气正紊乱暴走…… “那是狄公闸方向,正好对应现在的涨水,水气狂暴,是被洗剑的剑气牵动的没错……得阻止他们。” 欧阳戎脸色严肃,没一会儿,便追上了燕六郎他们的大部队。 此刻众人急行军,欧阳戎找了个借口,倒也没人纠结关注他刚刚的落队。 只是人群最前方,背对众人的欧阳戎依旧目露疑惑。 不动声色的闭目,扫了眼功德值。 “还剩一万六千余……间隔太近,这个福报应该是与死去的玉卮女仙有关,可这突如其来反馈给我灵气,是怎么回事? “是只要我亲手杀了练气士,功德塔福报钟就能汲取对方部分灵气,反馈给我?那这也未免太离谱了些,岂不是诱导唆使。 “还是说,因为我与玉卮女仙有某种渊源?她曾用特殊手法杀过我,作用是相互的…… “被祭品反杀的祭司? “话说,那我现在是属于什么神话道脉?原本小师妹刚刚走前还暗示我,已补全漏气之体,下次带我回趟书院,获取一份儒门练气术传承。 “现在倒好,莫名其妙就九品了……我是不是走错路了。” 欧阳戎皱眉嘀咕。 表情也不知是喜是忧。 不管如何,事已至此,欧阳戎暂时收敛心神,正视眼前营救阿山之事。 小师妹不在身边,晋升九品也算是多上一份安全保障。 一刻钟后,欧阳戎、燕六郎率队匆匆抵达松林渡码头。 恰好这时,刁县丞调来的最后几艘官船也缓缓停靠在了码头。 一切准备就绪,正好无需等候。 行动迅敏的两方齐聚后,纷纷登船,不耽误一分时间。 官船的船队缓缓开动,正好走新修的折翼渠水路捷径。 兵锋直指蝴蝶溪西岸的古越剑铺! …… 就在远处蝴蝶溪行驶的官船上官民们众志成城、分发焚天鲛油之际。 龙城县城,鹿鸣街深处的一座府邸内。 一场一边倒的厮杀已经缓缓结束。 庭院内,一袭红衣的倩影正站立在空地中央。 谢令姜低头,收剑入鞘。 周围地上,密密麻麻有一大圈的倒地的身影。 不远处的一座雅亭内,离闲一家人带着一些丫鬟下人,惊魂未定的走出亭子,绕开亭外地上的黑衣强盗们的尸体。 “贤侄女,你没事吧?” 离闲正了正员外帽,迎上前去,关心问道。 谢令姜微微摇头,转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这些强盗。 离闲、韦眉等人也一脸后怕的看了看四周地上。 刚刚县衙发布撤离令,离闲一家人也第一时间收拾东西,准备去大孤山避难。 谁曾想,突然闯进这一批强盗,似是打劫,四处翻找财物,同时控制住了离闲一家人,软禁亭内。 “幸好贤侄女及时赶到。”离闲满脸感激,老泪纵横。 谢令姜点头,没有说话,眉头微皱。 “这不是强盗,一眼假的。” 离裹儿一袭紫色襦裙女装走来,玉手指了指地上七零八落的黑衣尸体,颔首轻声: “单纯劫财劫色的强盗没有这么好的纪律,才不会管我们是不是离氏血脉,见面直接拔刀招呼,只留下一个豪宅主人就行了,其它女眷亲属软禁或侵犯。” 说话赤裸裸,毫不避忌。 谢令姜多看了她一眼,“那离meimei觉得,幕后之人是何目的?” 离裹儿俊眉微蹙: “不知道,本来想安静等等看,这是唱一出什么戏码,结果谢家jiejie就来了。” 还嫌她来的快? 谢令姜不爽问道:“被歹人软禁,你就不怕?” “谁会不怕,但怕有何用,倒不如静下心想想办法,与幕后之人周旋。”
谢令姜不禁侧目看了身前挺腰的襦裙小女郎一眼:“离meimei倒是一向心大。” 顿了顿,眸光扫过她的裙袖,谢令姜朝两手笼袖的离裹儿道: “收入鞘里,别割伤自己。” “鞘早丢了,麻烦。” 离裹儿垂目答道。 裙袖中,一口信剑的剑柄上,紧攥的玉手微微松了一点。 她目光注视谢令姜腰间长剑,俏脸泰然自若道: “剑本锋芒,为何入鞘,这天下每一柄剑,本就都不该入鞘才对。就像史书上的鼎剑一样,无鞘可装。” “好了,裹儿,都什么时候了,还和伱谢jiejie扯这些歪理邪说……” 韦眉训斥了下自家性子奇迥的闺女,转而又感激宽慰了谢令姜一番。 谢令姜摇摇头:“无妨。”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离裹儿,心中微微叹息。 这离家meimei,别看眼下轻描淡写。 但谢令姜觉得,她刚刚若是来晚一步,谁也说不准,这位离家meimei会用袖中这柄藏剑,去主动做些什么,哪怕不自量力,但绝不坐以待毙。 “你找到欧阳良翰了?” 离裹儿忽然问道。 谢令姜回神,瞧了瞧,发觉离裹儿芙蓉小脸上,好奇、兴趣的神色似是比关心神色更多一些。 “他在大孤山。”谢令姜面色如常点头。 这时,离闲插话问: “没事这就好,话说贤侄女,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有危险的?” 谢令姜闻言,微微吐了一口气: “还是大师兄机警,他分析出卫氏与柳家,可能会对你们下手,命立马我回来保护你们。” “这……” 离闲与韦眉、离大郎等人面面相觑,脸色皆有动容。 离裹儿亦微微侧目。 离闲愧疚感动道: “那他那边怎么办,万一柳家要对付他,都怪我们,拖累了你和良翰贤侄。” 谢令姜沉默了下,点头说:“我先把你们转移到大孤山,再去找大师兄汇合。” 众人立马应允。 却见,红衣女郎手握腰间佩环,花容迟疑: “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们有见到陈师叔没……我的通灵玉环感应不到他,难道现在不在龙城?” 谢令姜向离闲一家形容了下那位不见踪影的书院师叔。 离闲也是大眼瞪小眼: “贤侄女是说,这位陈师叔此前一直暗中保护咱们?可是贤侄女走后,此人从未现身过……” 谢令姜凝眉,心中忽生不祥预感。 可这时,离裹儿突然指向鹿鸣街对面的某座宅子道: “此前我过生辰礼,卫氏派来子弟,与祖母的宫人一起送礼,前者就住对面。” 其实,她刚刚也在等对面住的人“登门拜访”。 离裹儿看了看四周的“强盗”尸体,有些话没全说。 闻言,谢令姜瞬间抬首,望去。 静立片刻,“你们躲好。” 丢下此话,一袭红裳宛若旋风,冲出苏府,潜入街对面的那一座深宅大院。 半炷香后。 只见,大门口,一袭红衣的身影再次出现,两手空空。 谢令姜蹙眉朝等候的离裹儿、离闲等人说: “里面没人。” 众人困顿。 “先回大孤山,找大师兄。” 谢令姜不再犹豫,带领离闲一家人,迅速撤离。 …… 蝴蝶西岸,古越剑铺。 有三艘官船正停靠在岸边渡口。 人来人往的下船。 柳子安、柳子麟一行人,带着被扣住的年轻县令身影,一齐走进剑铺。 柳子安扭头,认真吩咐道: “剑铺戒严,都给我盯住,有什么动静,立即禀告! “再去把所有工匠全召集过来,今日,老子也要公审欧阳良翰!替咱们大哥报仇!” 柳子麟与柳福神色一震,纷纷领命退下,布置防御。 见他们背影离去,柳子安抬头看了眼即将正午的日头,又看了看小孤山半山腰位置: “欧阳良翰啊欧阳良翰,你回来的真是时候,时间刚刚好。” 柳子安喃语,他朝身后五花大绑的欧阳良翰笑了笑。 旋即,二人来到河岸边的一座古朴高台。 柳子安抓起衣摆,一步一步登上这座熟悉的斩龙台。 病怏怏的脸上潮红一片,眼底压抑不住的兴奋。 身后方,欧阳良翰表情木讷,平静看着他的激动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