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毡帽
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九十四、毡帽众人在沉默之中轮流看完公文, 旋即默契登船,返回浔阳城。 善导、秀发师徒留在了双峰尖那边,观摩研究石窟。 甄淑媛、叶薇睐等女眷,被谢令姜亲自送回槐叶巷府邸。 欧阳戎、离闲一行人回到了修水坊的浔阳王府。 竹林书斋内,茶也没来得及上,门就被关上,准备议事。 小半时辰后,谢令姜返回。 人全到齐,离闲放下手中公文,皱眉说: “想不到此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离扶苏不忿: “此人前几日庆功宴上,还对父王毕恭毕敬的,一副敬仰模样,没想到现在转头就打小报告,竟对祖母说,父王当初与滕王之间,由他转交私通的书信,不止有檀郎报备的寥寥几封。 “让他拿证据,问这子虚乌有之信是何内容,这厮借口只是中转,没有看过,只是弃暗投明后尽职尽责禀告祖母…… “简直卑鄙无耻。” 欧阳戎点点头,笑语认可:“三姓家奴恶心人,还是有一手的。” 韦眉看了看檀郎从容自若的表情,语气担忧问: “脏水泼来,咱们难以躲开,此人用心歹毒……咱们还是赶紧上书辩解一下,万一那位陛下又生猜疑,降罚牵连七郎就不好了。” 离裹儿垂目整理了下红袖口,接话说: “上书澄清肯定是要的,不过,阿母倒也不用担心猜忌贬谪这种严重之事, “今日不同往日了,父王现贵为江南道安抚大使,不久前王俊之那件事,咱们已经竭力诚表忠心,杀王俊之,和李正炎彻底切割。 “祖母疑心虽重,却不是傻子,能拎得清。 “只不过,朱凌虚这盆脏水泼来,要说祖母一点不芥蒂也是不可能的, “可能祖母眼里,父王现在确实是赤忱忠心、心向大周,但是李正炎之乱没发生前的时候,就不一定了,当初刚复位浔阳王,就疑似频繁私信地方老牌藩王……指不定有何贰心。 “这脏水,终究还是有点影响的……” 离裹儿俏脸冷静,分析揣测。 欧阳戎瞧了眼她,这位小公主殿下,现在对于她那位高居洛阳朝堂至高位置的嫡亲祖母,算是越来越揣摩准确了。 也不知平日里,少女的脑袋瓜子在成天想些什么,技能点全搁这儿点…… 谢令姜眯眸道: “所以这朱凌虚恶心就恶心在这里,谄媚女帝的奏折歌功颂德、表狗腿忠心也就算了,偏偏还状若随意的进上一些捕风捉影的谗言,一时伤不了你也要恶心死你。 “而且说不定哪天就成了祸乱种子。” 说到这,她昂起下巴,白皙鹅蛋脸上浮现一抹愠怒: “特别是还明夸暗污的恶心大师兄,说什么身处洪州敌营的时候,经常听到魏少奇、杜书清对大师兄赞不绝口, “曾写讨卫檄文的越子昂,也被大师兄折服过,五体投地…… “这个朱凌虚,甚至还用心不良的说,蔡勤也对大师兄倾佩有加。 “此前桂州戍卒延期哗变的事情,因为只有大师兄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引得蔡勤逢人就言……大周朝廷只有江州长史欧阳良翰是条汉子,无愧守正君子之名,满朝文武狗屁不是,一清难掩诸浊,埋没了贤良,亡国之相……” 说到这,佳人薄怒,冷言: “且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当着陛下和朝廷诸公的面,上书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用心歹毒是什么吗。” “何止。”离裹儿轻笑:“最有意思的是,朱凌虚上书讲这些之时,口吻语境还是在夸赞欧阳良翰的,开头赞说……欧阳良翰守城严备,对他们洪州降卒也谨慎提防、不许进城,感慨自己此前在洪州敌营听到的果然名不虚传…… “呵,好一个捧杀。” “行了,没什么好说的。” 欧阳戎环视一圈愤愤不平的众人,点点头道: “一份冠名堂皇的投名状罢了,卖直取忠。 “现在圣旨已出,陛下封卫继嗣为江州道行军大总管,所以朱凌虚这封奏折的时机正好,不是什么巧合,是给卫氏的投名状而已。 “朱凌虚算是降将,总得抱一根朝中大腿,选择也就那么几个,这次上书,算是和咱们还有魏王府、保离派彻底划清界限了。 “此人做事倒是果断,不得不说,时机把握不错。 “卫氏确实也需要他,这次策反,和牯岭之战的军功,算是卫氏政绩。” 欧阳戎转头,语气如常: “没什么好遗憾的,这种三姓家奴,咱们要他来作甚,投卫就投卫吧,咱们可不是垃圾箱,什么玩意儿都收。” 谢令姜皱眉道: “不过这朱凌虚确实老jian巨猾,大师兄最近刻意轻辱、刺激他们,竟然都忍得住,一点类似哗变的错事都没有犯。” 离裹儿转头看欧阳戎,轻声道: “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本就是在蔡勤兵势最盛的时候,跟着朱凌虚投反,武夫本就骄惯,原本以为是胜利之姿,像在王冷然那里一样当大爷供着,没想到却做了孙子,估计现在痛饮欧阳良翰狗官之血的心思都有了。 “这说明朱凌虚确实善于治军,能够压下属下不满,这批洪州降卒被他管理的很好,内外一致, “抛开此人卑鄙骑墙不谈,确实有领军御下之才。想要激怒他犯错,倒是难办了。” 谢令姜抿嘴:“你倒是会夸人。要不也上书一封,捧杀去夸吧。” 离裹儿立马回道:“用伱大师兄以前的话说,这叫战术上重视对手。” 欧阳戎轻笑: “没有哗变生乱,说明御下有方,掌控力确实强,这一批洪州降卒就和他朱家私军一样。” 他当众点头:“其实这是好事啊,越私越好。” “好事?这是何意。” “嗯。” 欧阳戎淡淡应声,就在谢令姜、离裹儿、离闲等人好奇等待他后面话语之际,欧阳戎忽道: “投名状都交了,卫继嗣又成了江州道行军大总管,开始组建班子,看来,咱们这位朱大都督的新任命书,应该在路上了。” 离裹儿蹙眉:“你的意思是说……” 欧阳戎点头: “嗯,江州已经解围,自然要乘胜追击,洪州就是下一个目标,卫继嗣不会等的,岂能白白留给蔡勤太多整备时间,现在正是最佳时机。 “哪怕他还在北边组建行军,但也不影响江州现存的兵马前突。 “至于相应人选,王冷然几斤几两,卫继嗣估计比咱们都清楚。 “所以,试问还有什么比原洪州都督更适合去收复洪州的?” 众人不由侧目。 这场书房会议结束,过了两日,风平浪静。 城里,朱凌虚每次见到欧阳戎都是客客气气,温和礼貌,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关系很好,压根没发生过某些捧杀之事。 至于欧阳戎,态度淡淡以对,颇显高傲,一直没给朱凌虚好脸色。 后者面色也不恼。 一冷一热。 只是分开后,转过头来,一老一小俩狐狸皆表情恢复平静…… 这一日,江州道行军大总管、魏王卫继嗣的任命状发至江州大堂。 任命洪州都督朱凌虚为前军总管,以江州折冲府精卒、洪州降卒、扬州援卒等府兵组建征讨大军的前军兵马。 不日,出击洪州,夺回失地! 需要说下,大乾、大周的军事制度,有“驻军”和“行军”两套体系。 前者是日常设在地方的折冲府。 后者,主要兵源是由府兵制下的各折冲府提供。 发生战事之时,朝廷会授予某人,某某道行军大总管或元帅的头衔,就近挑选各地府兵,用于征讨贼人。 行军大总管的具体头衔,一般以用兵的战区地名为主。 所以这次卫继嗣被授予江州道行军大总管头衔, 虽然地图上并没有江州道这个地方,但是战事发生在江州,便以它为名, 总管此地的全部战事,甚至包括后续讨伐李正炎的战事,权力不可谓不大。 当然,这个头衔,一般是临时性的,战争结束后,头衔便会取消,这种野战军也会解散,并各自回归驻军建制。 而一支征讨大军分为前军、中军、后军等,一般设有六军, 每军都由一个行军总管统领,每个行军总管,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将帅。 而前军总管,算是六军总管之中,数一数二的重职了,因为容易获取军功,都是亲信大将担任。
对于这些职务的任命,作为江州道行军大总管的卫继嗣拥有重要的建议权,朝廷一般不太会反对。 朱凌虚这次算是被卫氏重点照顾了,给了他一个好位置。 算是贵人提拔,平步青云。 而换个角度看,行军大总管作为统帅参战士兵的最高军事长官,确实是权力巨大, 江州、扬州等江南地方官府,在战时状态下,都得无条件配合。 难怪此前各方争夺此职。 这块蛋糕到手,分发下去,这波也不知道卫氏和卫继嗣能借机收买多少人心…… 前几日还是降将身份、寄人篱下的朱凌虚,得到了征讨大军前军总管的职务,浔阳城内外,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一些原本轻视的官吏看向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这日,浔阳王府,众人再次齐聚书斋。 “果然如檀郎所料,卫氏真赏了根好骨头,这回,朱凌虚父子怕是要更死心塌地跟随卫氏了。” 离闲长叹一声,愁眉不解: “檀郎,现在该怎么办,此人与咱们有仇,却善隐忍,即将得志,以其睚眦必报的性子,咱们要不要去上书参他一本,看能不能阻碍一二。 “行军大总管只是建议权,陛下倒是可以收回成命……” “很难收回。” 欧阳戎摇摇头: “陛下也要千金买马骨,参他也没用,只要不是逆反大罪。 “毕竟,让倒戈的朱凌虚担任前军总管,去收复洪州失地,不仅以示她爱才宽容之心,还能分化李正炎、蔡勤那边。” 谢令姜黛眉倒竖:“那咱们总不能束手无策,岂不显得软弱。” “确实不能什么也不做,咱们得表现的很急。”欧阳戎十分赞同。 “很急?表现?”离裹儿抓住了重点。 “没错。” 欧阳戎循循善导,提出建议: “此次出征,朱凌虚担任前军总管,前军这几日组建,负责率先出击、探路过河的先锋向导,还未定下,这个职位,咱们争它一争。 “所以伯父,明日在江州大堂的出征会议,不用再高高挂起做泥菩萨,这次得发言表态。” “前锋?表态?是要举荐谁去吗,檀郎愿往?” 欧阳戎摆摆手: “我非武官,况且刚被进言捧杀,陛下和朝廷诸公也不会允许,我不去。” “那谁去?” 欧阳戎轻声:“秦恒。” 离闲皱眉:“秦将军以往低调,表面与咱们牵扯不多,蓦然举荐,是否不妥。” “不妥就对了,这样才显得急了,想要争功。” 他笑了下,轻声解释: “此事我与秦恒商量过,伯父与王府现已起势,不是以前那样砧板鱼rou、任人宰割,一个折冲府果毅都尉还是庇护得了的。” “好,听檀郎的。。” 离扶苏忧问: “前锋向导,朱凌虚也有建议之权,会不会与咱们争,朱凌虚的长子朱玉衡亦是果毅都尉,既然都知道洪州易取,岂有不争此功的道理,反正都已翻脸。” 众人看见,欧阳戎平静的点点头:“争就对了。” “欧阳良翰,你究竟要干嘛?”离裹儿好奇。 欧阳戎垂目。 谢令姜眼睛微亮: “我知道了,朱玉衡曾与李正炎、越子昂他们有染,大师兄若以此事参他一本,陛下猜忌,前锋之位就没法和秦恒争了,算是还击一次。” “不是。” 欧阳戎摇摇头,语气奇怪的反问: “小师妹,被狗咬了,我为何要反咬回去?” 谢令姜歪头,涂朱红豆蔻的食指轻点着下巴,疑惑不解: “那大师兄是何意?” 欧阳戎忽然从袖中取出一顶陌生的毡帽,轻轻摆在面前桌上。 “这是……” 在谢令姜、离裹儿、离闲等人或好奇或困惑的眼神下,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乱咬人,当然是宰了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