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千年、九命（下）

    “当年一战之后，伊莫随着哈姆纳塔一起，被封印与异次元裂缝，而老夫也身受重伤，被迫开始第一次轮回……”

    内瑟尔斯忆起往事，语气沉缓：“世间传闻，猫有九命，这个说法当然是无稽之谈。·但老夫身为半神，却的确得天独厚，拥有轮回转生之能。”

    “轮回……转生……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到了此时，南宫终于明白内瑟尔斯所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thecycleoflifeanddea，youwilldie……生与死，轮回不止，我会生，你会死。

    这句话，是说给伊莫听的，但同时，也是内瑟尔斯说给自己听的。

    他将这句话刻在石碑上，便是要告诫自己，一定要时刻谨记以消灭不死祭祀伊莫为己任，直到天荒地老。

    说白一点，他就是要下定决心，跟伊莫死磕到底。

    他就是要告诉伊莫，告诉天地，通俗也告诉自己：你固然是不老不死，我也同样可以转生轮回！

    星可移，物可换，我的意志永不换！

    直到沧海变桑田，物是又人非，到最后，生的一定会是我，而死的……一定是你！

    一想到这里，南宫顿时再次对眼前这位大长老肃然起敬。因为这位大长老，他真的做到了无数修炼者终其一生都未必做得到的事。

    ——与天争命！

    ……

    然而这时，不理南宫如何敬佩，内瑟尔斯只是继续道：“然而转世轮回，也并非可以无限轮回的，不但限制极大，而……”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惧，仿似想起极其可怕的事。

    “……其中的痛苦。远超你的想象！”

    南宫闻言骤然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打了个寒战：“难道说……”

    “没错……转生轮回的方式，就是夺舍！”

    内瑟尔斯狠狠咬牙，面容也显得有点扭曲：“或许正应了那句猫有九命，老夫身为半神，也正好可以轮回九次，而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你知道吗？灵魂介乎于真实与虚幻之间，但它是有形状的，而且它的形状是依照躯体而定。而并非一成不变的……”

    内瑟尔斯忽然变得有点癫狂的，他看着南宫，仿似要用目光把他看穿似的：“……假如说躯体是一个模子，那么灵魂，就是模子里的钢汁。每一次轮回，老夫都要将先自己的灵魂与躯体活活剥离，然后强行进入新的躯体之中，然后灵魂会被新的躯体所同化变成新的形状，直到两者完全同步为止……才算是完成·直到下一次轮回开始。如此反复……”

    “你能想象……亲手熔炼自己的灵魂……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吗？”

    “你能想象，每一次轮回之后，老夫都要像个婴儿一样，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直到轮回完成为止……动上一动，就是刻骨的疼痛，稍有不慎，就是魂飞魄散的局面。那又是怎么的一种折磨吗？”

    “你又能想象……第一世做猫，第二世做狗，第三世做人。第四世做豹……眼看着自己的灵魂一次又一次被新的躯体改变，眼看着自己的灵魂慢慢地变得面目全非，慢慢地忘记了最初的自己是谁，丧失了自我……你能想象，那又是一种怎么样的绝望吗？！”

    内瑟尔斯装弱癫狂，大声咆哮，身周的黑气也不自控的开始飘散起来，如同魔神，渐渐的就有了失控的征兆。

    他喊得声嘶力竭，喊得撕心裂肺，喊得歇斯底里……

    若非魂体，恐怕他此时早已痛哭出声。

    南宫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感到不寒而栗。虽然自己不是半神，也没有经历过轮回，但是当年在大唐被炎龙神夺舍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有过类似的经历？

    那千百万次的毁灭重生，南宫至今回想，仍然会感到彻骨的冰凉！

    真的是一段连做梦都会惊醒的回忆，是刻在灵魂深处、挥之不去的梦靥啊！

    自己在浑噩之中被动接受尚且如此，又何况内瑟尔斯自己亲手而为？如果换做自己，恐怕早已经疯了吧！

    “八次……足足八次了！每一次轮回，都会让老夫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可是这样的经历，老夫已经足足经历过……八次！老夫就是在这样的折磨中，度过了一千八百年！等到第九次轮回之日到来，老夫就会真正的死去，消失于天地之间！”

    他一把抓起南宫，语气阴寒：“但是老夫不能死！伊莫未死，老夫如何舍得死去？守墓一族诅咒未除，老夫如何舍得死去？尚未见到艾吉岛焕发容光，春回大地，老夫……又怎么舍得死去？”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南宫足以看清他的面容，甚至，对方那突起的狗鼻子，已经顶到了自己脸。

    南宫没有挣扎，连尝试一下的**也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内瑟尔斯，然后默默叹息了一声。

    这一刻的内瑟尔斯，忽然很诡异的平静了下来，若不是眼底深处仍流露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疯狂，南宫差点以为他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老夫本以为大限将至，于是潜修三年，今日出关，本就准备强闯哈姆纳塔与伊莫决一死战的……可是现在看来，苍天好像待我不薄啊！因为……竟在出关之日，就让老夫遇到了你，南宫书！”

    内瑟尔斯看着南宫，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老夫只是半神而已，可你……却是真真正正的、接受了龙神馈赠的神之躯体，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无所不包，无所不容的神之躯体啊！哈哈哈……只要夺得了你的躯体，加上老夫的半神之魂，待完全融合之后。老夫非但不必再经历轮回之痛，还能力量大增。到时候，老夫不但能够一举杀入死者之都，灭伊莫，夺真经，解除我守墓一族的诅咒，甚至，老夫还可以打开两部经书之谜，召唤创世龙神……”

    他越说越兴奋，越笑越癫狂：“到那时……老夫将会向龙神许愿。重铸神格，一举成为这众神陨落之后的……唯！一！真！神！哈哈哈哈哈……南宫书！你现在终于明白，老夫为何要夺你躯体了吗？！哈哈哈……唯一真神啊！”

    到了这一刻，内瑟尔斯的杀机终于完全爆发：“能成为神的一部分，你足以自傲啦！所以……你就乖乖受死吧，南宫书！”

    死神的气势猛然暴涨，顿时引得南宫的识海剧烈动荡起来。

    方才被内瑟尔斯打退的真气、异力，此时受到刺激，便再次奋起余勇。连同神龙之魂一起，化作三道巨龙狂而来，打算作最后的殊死一搏。

    “不自量力！”

    死神的刀光一闪即逝，三道巨龙当场溃退。停留在第一道大门的出口处微微起伏。而那道神龙之魂的口中，更是发出轻轻吟鸣，似是在为南宫哀悼。

    南宫似乎已经惊呆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由头顶的镰刀再次降落。

    唰的一下，刀光再闪！

    这一次，南宫的灵魂甚至连一丝下意识的反应都没有。从上至下，从头到脚，就这样被斩成了两半。

    轻松得平淡无奇。

    简单得毫无悬念。

    “哈哈哈哈……神之躯体，是我的了！”

    内瑟尔斯对着南宫残破的灵魂大笑：“南宫书……他日老夫若能成就神位，定不忘你今日大恩！老夫承诺……他日必定善待你的亲朋，眷顾你的学院，有我内瑟尔斯一日，青龙学院永不坠落！”

    终于得偿所望，这一刻的，内瑟尔斯笑得畅快淋漓，笑得乐极忘形，仿似已经见到了自己君临天下，仇敌授首的一幕。

    就在这时，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多谢大长老……”

    “哈哈哈，不客气，老夫并非丧心病狂之人，懂得知恩图报……”内瑟尔斯下意识的答了一句。可话没说完，他就猛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脚下。

    “你……你竟然没死？”

    “能得到大长老您千金一诺，晚辈就算当场魂飞魄散，似乎也算值得了……”

    就在内瑟尔斯的脚下，只见南宫慢慢爬了起来，那从中破开的魂体竟然也在转眼间就恢复如初。然后，他就看着内瑟尔斯，笑得有点古怪的道：“不过很遗憾，晚辈好像……死不去……”

    “死……死不去？”

    “嗯……”南宫点了点头，沉思道：“应该是大长老您的力量还不够……还差一那么一点点……”

    “力量不够？开什么玩笑！”

    内瑟尔斯怒极反笑，自己的力量有多大，他比任何都更加最清楚，这一刀斩下，别说只是区区一个灵魂，就算是一座山，他也能一道劈开两半，这样的力量……居然还不够？

    不可能！

    一定是这小子故弄玄虚！

    于是怒喝一声，内瑟尔斯唰唰唰的又是几刀，“够不够？我问你……够不够！”

    随着刀光闪过，南宫的灵魂当场变得支离破碎。然而下一刻，内瑟尔斯镰刀还没收回，南宫就已经再次复原了：“好像……还是差了一点点……”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内瑟尔斯简直是惊呆了。

    转眼间就能复原的灵魂，这还是自己所认识的灵魂吗？

    南宫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叹息一声。可是这个动作在内瑟尔斯看来，他分明是在嘲笑自己无能。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老夫不信！”

    匪夷所思的一幕，终于让内瑟尔斯失去了分寸。只见他缓缓举起了镰刀，下一刻……刀影漫天而起！

    而南宫，就在这刀影之中翩翩起舞。

    刀光虐我千百遍，我待刀光如初恋……南宫不抗拒，不埋怨，只是逆来顺受的默默让他砍杀，任他发泄。

    终于……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内瑟尔斯砍了多少刀，南宫也不知道自己的灵魂究竟还原了多少次，这时见内瑟尔斯始终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大有砍到天荒地老的态势，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收手吧，大长老，你的杀不死晚辈的……”

    话语虽轻，但落在内瑟尔斯耳中，却犹如雷霆。他浑身一震，慢慢的停了下来，茫然的看着南宫，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认清现实，不得不相信自己是真的杀不了眼前的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书生了。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杀不死？

    他的灵魂为什么会如此……变态？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奥秘？

    连灵魂都如此强大了，那么他的躯体，又会变态到什么样的地步？

    若是能参悟他灵魂中的奥秘，自己效法为之，那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一举摆脱轮回之苦，也不是不可能吧？

    若能得到了他的身体……自己又会强大的什么地步？

    先圣有云，众生之苦，在于求而不得。种种痴念，让内瑟尔斯痛不欲生。如今的他，就好像一个找到传说中的绝世宝藏的人。可是当他怀着钥匙，打开了宝藏大门之后才发现，稀世珍宝就在里任由自己予取予求，可是自己却偏偏没能力将之拿走。

    这种看得到，摸得着，却始终拿不到手，如同水中捞月一般的感受，最是令人肝肠寸断。

    只是顷刻间，内瑟尔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死灰死灰的色彩。而这种色彩……

    名为绝望。

    ……

    见他有如魔怔的样子，南宫真是于心不忍，再次叹息一声，便终于解开了谜底。

    “当年晚辈在大唐，遇到炎龙神之时，灵魂早已破碎过千万次……本以为，那是一场灾难，如今看来，竟是因祸得福……”

    “炎龙神！竟然是炎龙神！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内瑟尔斯面色苍白，不知所言。

    炎龙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创世圣经所言：在天地未分，鸿蒙未开，世间仍然处于一片混沌之中时，出现了九位龙神，他们分别掌控时、空、光、暗、金、木、水、火、土九大之高法则，是天地间至高的存在。

    后来神龙说，此处应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光明既现，黑暗自生。

    光明，代表开始，代表希望，代表新生；

    黑暗，泽代表终结，代表毁灭，代表结束，

    有开始，有结束，这就是一个圆，这才有了构建世界的可能。

    随后，其余神龙各显神迹，以无上伟力开辟混沌，两分阴阳，然后才有了这个完整的世界，孕育了万物生灵。

    毫不夸张的说一句，这九位龙神，就是名副其实的创世神！

    而炎龙神，就是其中之一，掌控火焰之法则。

    别看炎龙神当年被兰斯小姐打到扑街，但事实上，那是因为他不知何故，被何人，封印了不知多少万年之后，虚弱到不及当年千万分之一，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否则，哪怕兰斯小姐再神奇，也绝对做不出这样的壮举来。

    而被创世龙神亲自用神力淬炼过的南宫，可想而知，他的灵魂坚韧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