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立场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慢。 刘协最开始的反应是震惊和不理解,汪循为什么要刺他?这个汪循是别人假扮的? 紧接着就是后悔和懊恼,汪循出现在鬼市太巧合,而且整个过程中有意无意的都在误导他的调查方向。 再接着,就是不甘,重生的机会,当他决定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却那么快就又要戛然而止。 然后是害怕,他死了还会再重生吗?或者说他就真的从此消失了? 最后是本能,他想要和李成梁一样侧身去躲,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那根本就做不到。 对了,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最好不要让自己离开李成梁的视线范围。 “叮!” 一阵金属撞击声。 匕首穿刺的力量最后变成了一股推力,刘协整个人被掀翻倒地。 但是他的胸口并没有被刺穿! 刘协倒地的瞬间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去作坊前知道危机重重,事先就把金丝软甲穿上了! 刚才发生的太突然他完全没想起来这件事情,但是现在这救了他一命! 汪循整个人这时候也是扑倒在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刘协。 现在回想起来,要是汪循当初也跟着刘协一起去了鬼市,这一匕首就该刺脖子而不是胸口了! 刘协的求生欲瞬间迸发出来,他起身就往前跑。 汪循爬起来想追,但是刘协已经拐弯不见了踪影。 刘协往前跑了一阵,发现汪循没追上来,转身又往回走。 等回到原来走廊的地方,发现汪循坐在那里拿着匕首正要自裁。 “等下!” 他喊住了汪循,但隔着十几米远也不敢上前。 汪循似乎也没想到刘协还会去而复返,疑惑地看向他。 “汪兄,人的命只有一条,为别人去死值得吗?” 刘协接着开口道。 “值得!当然值得!你根本不懂!” 汪循情绪有些激动。 “但是你不值啊,你要杀我没杀成,然后自杀,这不是白给么?” 刘协继续说道。 “你!” 汪循被气得直接站起身。 刘协往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再开溜。 汪循估算了一下距离,叹了口气重新坐下。 刘协看到后也收起了开溜的动作。 “汪兄,其实我很伤心的,我对你如此信任,最后你却要杀我,要不是这个,现在我已经没机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刘协说着拉开衣服,露出里面的金丝软甲。 “你还真是怕死。” 汪循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回怼,他怼完把匕首放下来,看样子算是放弃杀刘协了。 “没想到你能活着回来,是我低估你了。” 他接着开口说道。 听完他说的,刘协回想起去作坊前,他本来想去城南的作坊,是汪循说要去顺天府,然后让他去的城北作坊。 难怪他们会在半路就遇到截杀,到了作坊遇到的杀手人数也多的夸张,看样子是汪循想办法通知了那些人,换句话说,汪循是想让他们都死在那里。 “汪兄,你还真是贴心。” 刘协冷笑着说道, “不过你低估的不是我,是李成梁。” 刘协这话很实在,即便他叫了锦衣卫支援,要不是李成梁他们也会死在那里。 汪循听到后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他确实没想到李成梁几天前重伤,竟然还能轻易制服两个锦衣卫,应该也是因为他刘协才活下来的。 “你已经破案了,没必要再查下去了。” 他接着开口道。 “这叫破案?费韬一个商人,就算再有钱,抓了那么多人还能活到现在?没有官府的人怎么可能。” 刘协有些气愤。 “那个人就是我,所以我要杀死你。” 汪循开口道。 “呵呵,汪兄,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一个推官,做不到。” 刘协不屑地说道。 “你这激将法对我没用,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你多聊两句。” 汪循说着把匕首放在一旁。 刘协看到后也坐了下来。 还说激将法没用,嘴硬! “刘兄你可知,这年头在我大明做官,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汪循开口问道。 刘协听完后心中有数个答案,但是思索一阵后,他给出了自己认为的那个: “钱?” 汪循表现得很诧异,接着点点头: “看来刘兄虽不为官,却也知道的不少。” 刘协笑了笑,这倒不是他对大明官场看得透彻,而是之前张北斗说到汪循的时候有提过一句。 那句话虽然是假的,但里面的内容应该是真的:严府卖官。 “圣上潜心修道,朝堂旁落严嵩父子,尤其是那严世蕃,把官员明码标价,靠着卖爵鬻官控制朝堂,收尽天下财富,骄奢yin逸,这天下,已经是他严家的了!”
果然,汪循接着的话说的就是这,现在回廊里就他们两人,他也说得很直接。 刘协沉默,这确实可以这么说。 无论是他进严府看到的,还是这一次办案经历的,都无不感受到严家的权势滔天。 “可是这跟失踪案有关吗?” 他开口问道。 “刘兄觉得,要想绊倒严党,要怎么做?” 汪循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刘协摇摇头,他不知道,也压根没想过这种事。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府伴读,指着抱裕王的大腿成就一番事业! 这两次案子他都是被迫参与的,一次是自救,一次是为了维护裕王府和报答裕王的信任。 让他去绊倒严嵩,那不是指望蚂蚁去绊倒大象么。 嗯,可能他连蚂蚁都还算不上。 “沈炼,锦衣卫经历,上‘十罪疏’,被处以仗刑贬为庶民; 杨继盛,刑部员外郎,上‘五jian十大罪’,被诬惨遭杀害! 多少我大明忠臣、直臣、谏臣,因为不愿趋炎附势,因为忠君爱国,最后却落得身死家散!” 汪循说到最后面色涨红,情绪激动。 “严党势大,正面刚不行。” 刘协想了想开口道。 “刘兄明白就好,这世上之事,要做成方式并非只有一种,只是一种有名,而另外一种无名。” 汪循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一丝藏不住的自豪,以及决然。 刘协听到这瞬间愣住,似乎明白汪循想说的是什么了。 费韬只是一枚棋子,他的作用就是敛财,而敛财的目的,是为了让汪循他们有足够的钱去买官。 买官,并把自己假装是严党的一份子,搜集证据,积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直接暴起掀翻严党。 沈炼、杨继盛的方式注定是失败的,多少朝代都验证了这一点,但他们也注定会流芳千古。 汪循他们的方法则有机会成功,只是无论最后成功与否,都注定不会被历史所记载,因为即便成功了,他们也会为士大夫所不齿。 “百姓是无辜的。” 刘协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但是他觉得这么做不对。 “刘兄,你觉得现在失踪的这些百姓,和绊倒严党那一天能拯救的百姓相比,孰多孰少?” 汪循直直地看着刘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