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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京极之龙(上)

不由一怔,将手肘移开,眉头仍然紧锁的打量我此时的装束模样,低哼道:“原来是你!怎又扮成这般模样?”

    我侧转着面孔,瞧向别处,避开他的眼光,抿了抿嘴说:“阿市夫人要瞧我这样子好不好看。所以……”那人皱着眉头端详我,低哼道:“你扮成这样出来跑,当心被那些好色之徒捉你去玩。”我不禁纳闷道:“可我已经扮成美少年了。”

    那个男人眉头深锁的冷哼道:“你这样儿的美少年更会被人玩!”我总觉得在此人身边稍待片刻也不安,忽趁这个名叫恒兴的男人抓着腕臂之手稍松,忙要溜开,不料他手指一紧,又把我揪回,按抵着树干,他表情严肃地逼近而觑,嘴几乎舔着我的脸,目光疑惑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别以为你能瞒得过我这双眼去,你这个神态样貌早已自小就在我梦中复现无数次,我怎么可能忘掉?”

    我侧着脸,避开他呼吸渐粗的嘴,不安的说道:“可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名叫恒兴的男人在我耳边低哼道:“我小时候在清须溪边看到的那位出水芙蓉般的天仙……是不是又回来了?敢说不是,你股后那个痣又是怎么回事?”我扭头躲避他灼热而迷乱的目光,垂睫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反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名叫恒兴的男人用另一只手摸索着往衣服里掏物,我察觉到了掏东西的动静,连忙红着脸瞥觑一眼,只见他从衣襟内摸出一枚篆纹“永乐通宝”的小钱,拿到我眼前晃了一下,又郑重其事地自揣入怀,低哼道:“先前主公掷出这枚小钱落进那个清池,我瞅见你当时的神色变化显然有些异样。我这辈子就靠察言观色生存,再微小的异样也别以为能逃过我的眼睛。何况我一直留意你,盯你很久了!”

    “啊,你竟然又把这枚小钱捡回来了,怪不得我在那池子边没找着它。”我不禁呶起嘴说,“而且我总觉得一进这家门,就好像被什么盯上了,原来是你来着!”

    “何止我?”名叫恒兴的男人之嘴在我腮边低哼道,“你这样的女人到哪儿不被人盯上?在这家里盯上你的人多了去,有的人甚至暗盼长益这小子赶快出远门去打仗,好等他走了之后乘机来勾搭你。不过我绝非那班好色之徒,我盯上你是因为你太奇怪了。”

    我不禁蹙眉道:“哪有别人盯着我,除了你!”名叫恒兴的男人之嘴在我唇边粗喘道:“那是因为你只留意到我,就如我只留意你一样。直到那个特殊形状的胎痣告诉我,你又回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院墙另一边传出一声冷哼,里边有人诮然道,“又拿什么东西来了,刚才扔掉一个还不够么?”

    我听出似是阿市屋里那女侍的声音,正要开口叫她一声,名唤恒兴的男人忙掩住我的嘴,拉着我往树丛里匆忙走避,没等我挣扎,又把我按在树上。我不禁惊慌道:“你要干什么?”

    名叫恒兴的男人又凑嘴到我腮边,满眼狐疑的打量我,眉头深锁的问道:“你到这个家里来究竟意欲何为?别以为我会相信,就只似三河那封密信里说的那样简单……”

    我本想趁他不备,抬膝突然顶其腹下,好乘机挣脱。听他提及那封信,忍不住问道:“信谁写的,里边说我什么?”名叫恒兴的男人满脸疑云地低哼道:“你果然也知道那封信。谁写的不重要,信里写了什么才要紧。她偷看了信竟然以为没人会发现,还悄悄告诉你。莫非你为她而来,要救她回甲州不成?”说着,又瞧了瞧我的神色变化,眉头锁得更紧,摇着头说:“不过有一个地方仍然说不通,你为何竟会出现在我小时候?你别否认啊,徒然浪费口水,我知道是你!”

    我抿起嘴,忍笑道:“你觉得说得通吗?”名叫恒兴的男人低哼道:“我管它说不说得通,我现在烦!自从你又出现,我就心烦意乱!什么事情都没心思去做了,就连发现她偷看信之后要和你干什么勾当,也没心情处理。知不知道你弄我好苦,从小憋到大,这么多年……”

    我闻言难免为那黑嘴小姑娘的处境不安,忙问:“她怀着信忠的孩子,你要拿她怎么样?”

    “我不会拿她怎么样,”名叫恒兴的男人哼了一声,嘴挨着我的唇畔说,“信忠公子就更不会了,他对她的心情就像我现下对你的心情,想来应该差不多。但又怎么比得上我这么多年对你的爱慕思恋,非仅不随岁月淡弱,如今更有增无减……”

    我红着脸道:“听听你在说什么。”名叫恒兴的男人似自强抑内心挣扎的说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就算全天下人都不明白,你应该心知肚明!”我觉得他的嘴越来越贴近,担心被亲吻,忙要挣脱,不料恒兴他自己却先竭力挣开了这番纠缠,艰难地拔嘴稍离我的腮边,似要恢复理智,强自定神,说道:“可你毕竟是长益公子带回来的女人,我对这家的忠诚,不能因为私欲受到影响。”

    我看着他要从我身边后退,绷起的心弦稍松了些,呶嘴说道:“我以为你要乘机欺侮我呢,原来你还没忘记彼此的身份,以及你这种成熟男人应该有的理智。”

    不料名叫恒兴的男人刚从我身边挣扎着要退开,突然又晕头晃脑地纠缠回来,抱住我就吻,口中含糊不清的咕哝道:“去他的理智!这种事情还跟我讲理智吗?要讲理智,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小时候?”

    我猝不及防,被他吻得晕晕乎乎,又窘迫无比,一时忘记了挣扎。并且心里纳闷:“没想到被成熟男人吻起来是这样的……”随即我感到被他搂抱太紧,快要喘不过气来,难免惊慌,挣出嘴说:“你主公来了。”

    恒兴即便一时昏了头,闻言也吓一跳,匆忙拔嘴后退,从我跟前抽身急离数步,转觑身后,惊问:“在哪儿?”我趁机要溜开,却被脚下草里一物绊摔了。往草丛中跌倒之时,堪堪瞧见绊脚之物是个碧色茶壶之类的小东西,我毕竟也算是识货的,不禁咦了一声,心想:“这物虽说比不上久秀献给信长的珍贵茶器‘九十九发茄子’那么好,不过也殊属少见的玲珑珍奇宝贝,谁扔在这里的?”

    没等我细瞧,那个名叫恒兴的男人又欺上前来,往草里一扑,压在我身上,眼往旁边一瞅,低哼道:“这茶壶不错,然而天下宝物跟你比起来就太微不足道了。在我心目中,有你在这儿,它们就跟草一样不起眼。主公就算把‘九十九发茄子’赏给我,现下我也一脚把它踩烂!”

    我挣扎道:“可我是你家那谁带回来的女人啊,竟敢对我无礼,不怕你主公知道后追究你吗?”

    恒兴显然也在内心挣扎,神情痛苦的呻吟道:“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做,可是……”看着他的样子,我忍不住好笑:“咦,为什么你先发出呻吟声了?”还不只有声音是这样,他整个的表情就显得憋迫至极,而且仿佛在跟另一个他激烈厮打,而不只是在草里跟我纠缠。

    不知怎么搞的,当下我的头发应该还没怎么混乱,这个名叫恒兴的成熟男人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竟自蓬乱了。

    我看着他变得蓬乱如鸡窝的头发,既惊慌又好笑:“哇啊,你看你的‘爆炸头’……”名叫恒兴的男人表情严肃的捧起我的脚,眉头深锁地端详,唏嘘感叹,随即眼泪汪汪的望着我,下了好大决心般的说道:“头不要了,要炸由它炸。我只要你,然后我们一同殉情而死,那时不怕再被谁追究。短刀已预备好,等下我们完事就抱在一起为情殉死。然后我们相拥重返从前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不由分说除下鞋袜,如抚珍宝般迷恋一番,俯嘴狂热亲吻。

    我感到尴尬羞窘之极,不禁挣扎道:“哎呀,你怎么是这样子的呀,把我袜子丢哪儿去了?”恒兴拿着袜子朝我眼前一晃,作势要塞进我口中,低哼道:“不要叫嚷,否则我塞进去!”我忙闭紧了嘴巴,却见恒兴竟然把袜子塞进了他自己嘴里,瞪着眼,使劲吞咽,然后朝我张开嘴巴,回味无穷的说道:“香!”

    眼见他这样趣味怪异,我不由惊咋了舌儿道:“简直了……这袜子我昨天忘了换洗,好不好味?”恒兴低哼道:“才昨天没洗,这算什么?我穿的袜子起码好几个月没洗了,你倘敢声张,就拿来塞你嘴里。反正我要与你一起相拥为情殉死,从此不需要再为洗衣物这类俗事而烦恼。”

    我听到要“殉死”,心中吃吓不轻:“哇啊,没想到要这样死掉,而且还是尴尬地死在此处。”正觉窘迫难当,忽听院墙那边传来似乎是秀吉那瘦猴儿般的家伙一声绝望大叫:“不要啊!”我听了暗犯纳闷:“为什么秀吉抢在我前面大叫呢?”

    只见院墙里有一个东西远远的飞过来,掷进树丛里,啪的打在恒兴的鸡窝头上,随即落在我身边的草里,我抬头一瞧,见又一个黑沉沉的珍奇茶壶滚在那儿,并且此时才发现草丛中还有几个形状各异的茶壶静悄悄地躺里边,我不由啧啧称奇:“咦,秀吉哪儿弄来这么多好茶器呢?却全都给阿市她们扔得这么远……”

    恒兴从我身上探头往草丛里瞅一眼,低哼了声:“茶器都还不错……”随即脑袋一歪,耷拉了下去,晕倒在旁。

    据说后来秀吉往这个方向摸索,想找回茶器的时候,发现恒兴光身躺在草里,头发蓬乱,衣服不见了,除了发现恒兴身上有唇膏画上去的好几只小乌龟以外,秀吉没有找到被扔出来的任何茶器。至于恒兴的衣服,有人发现它们零零散散地漂在池塘里。不论秀吉如何探问,恒兴对此缄口不言。再追问下去就发生了推搡。

    当时我趁恒兴被秀吉的茶壶打晕,得以从容地穿好了鞋袜,并且还整理了弄乱的发型和衣着。虽然少了一只袜子,还好鞋没被吃掉。不过乌龟不是我画的,我最多只是气不过刚才被欺侮了,想整他一下。就在我敲着腮帮琢磨怎么弄的时候,一个大脑袋的家伙光着膀子从树丛里钻出来说:“好东西一半归我,顺便把唇膏递给我一下,我来帮你弄。”

    于是恒兴就被弄成了这个样子,并且身上充满了“文艺复兴”的油彩。当然好东西一人一半,除了那些茶壶以外,就连恒兴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也被瓜分。我获得了一支看起来好精致的折扇,以及分到几枚金叶子,并且拿回了那枚被他揣起来的“永乐通宝”,除此以外还在他兜里找着了前两天晾在外边找不着的一只袜子。

    我们之所以能够不慌不忙,是因为那个大脑袋家伙刚现身之时先往恒兴头上又踹了一脚,力道十足,料想足以使他昏迷很长时候。干完了这些事要溜之时,他没忘记又往恒兴的鸡窝头上再补一脚。这些细节证明这个名叫信雄的家伙并非后来人们以为的“天下第一愚将”。

    只不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往恒兴身上便溺完毕才肯走。我一路上越想越不安:“万一恒兴醒来之后闻到气味,以为这是我干的呢?”

    “没事儿,”大脑袋的信雄光着膀走在前边说,“他不敢声张的。主要是我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光是喝水,不然还有‘干货’……”

    我觉得这家伙也好奇特,忍不住问了句:“刚才你在那边干嘛?”信雄走着走着松松垮垮的裤子褪掉了,浑然不觉后边已露半个股,转回头朝我咧开嘴笑:“没干嘛,就只是找一个安静处蹲着边排泄边想事情。然后看到你们这对男女竟然背着有乐,在那儿缠夹不清,尽搞一些不高雅的行为。没事,我不会告诉有乐的。只要你肯帮我一个小忙就行。”

    我蹙眉道:“帮你干什么啊?”信雄不由分说,拉我到他屋里,按我坐下。我留意到四周都是油,走路时不小心就脚下吱咦一声打滑,这还不算太让我担心。使我感到不安的是,没看到他小妾在内。此时左近也没别的人影。信雄光身在我跟前晃来晃去说:“难得片刻清静,他们都去看烟花还没回来呢。还好你在这儿,足以帮我完成一幅令人惊喜的画作。”

    我不安的道:“可我不是很会画画儿啊。不如你自己等你那多才多艺的小妾回来,再让她画你。”

    信雄摆出画布,挥着笔蘸了蘸油彩,光身朝着我面前大刀金马地坐下来说:“不是画我,是我要画你来着。你这样子很好看,已经激发了我不可抑制的灵感,非画不可。摆好了姿势就别动啊。”我闻言更不安的道:“可我不想脱衣服给你画光身的样子啊。”信雄在画布后伸出大脑袋说道:“你不需要光身,我光身就行了。”

    我不禁奇道:“为什么你要光身画我而我又不需要光身被你画呢?”信雄的大脑袋缩回画布后,不耐烦的说道:“为什么你那么多为什么呢?只管坐着看我画你就好,不需要再做什么。你就当在我这里歇会儿脚好了。”

    我久坐无聊,正自郁闷,听见信雄在画布后边说:“别担心,有乐他老婆应该还没那么快来到。我听信孝他们说那边下雨,山路小桥被大水冲坏了,料想一时过不来。”

    我又不是为这事纳闷,不过他既然先扯开了,我忍不住就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只看到你小妾,你妻子呢?”

    信雄在画布后闷声回答:“她自杀了。”没等我问为什么,他自己先说道:“我老爸打算进攻某个敌人,一时又腾不出手去打,就让我去迎娶敌人家的女儿来当正室搞‘和亲’,还去那边做了养嗣子,忍受数年终于继承他们家,当了娘家的家督之后,我们还经常一起组队玩球,然后瞅个隙儿我就将岳父及他家一门干掉了,我老婆也自杀身亡,从此我就完全取得娘家的势力,却又总是被老爸埋怨我不该杀害自己妻子娘家满门。虽说结果差不多一样属于斩获了丰收果实,不过跟我父亲当年比起来,画风确实还是难看了些。他占领娘家只需要干掉他岳父的儿子,替岳父报杀身之仇就行。老爸就是老爸,吃相比我好。在吞食娘家方面,其实信包吃相最好看,他长的那样帅,都不需要杀谁就搞定了。不过有乐是决计不敢干掉他妻子娘家的,他老婆那些兄弟亲戚什么的还很会生小孩,越生越多,再过几年眼看就要把大草城占满了,你都没地方坐。正好要打仗,先让他们去当炮灰,顺便消耗掉一批男丁。对了,你知道‘丁’这个字像什么物事吗?”

    我听得迳自摇头不已,又奇怪的问道:“为什么你们总是爱吞食娘家呢?”信雄含着画笔想了想,抽出笔转动,说道:“想是因为我们家男孩多,而且长相普遍比别人好看,加上气质优秀,各具魅力。所以就总是容易吸引娘们儿家纷纷来飞蛾扑火,自投罗网指的就是你们这些没脑子的女人了。”

    我蹙眉道:“你不是还有个会画画的小妾吗?她怎么不怕娘家被你灭掉?”

    信雄吮着手指说:“哦,她呀。是我从信孝那里硬要到手的,原本是他某个老婆那边陪嫁来的侍女,我看她画画很赞,就非要不可。信孝拗不过我,就只好给我了。听说她娘家那边没剩什么人,而且她爸爸是教书的,又穷,不担心被我去灭掉。除非我发现她娘家的藏书很值钱……”

    我郁闷地望着这个大脑袋的家伙,又忍耐一会儿,听见他在画布后边说:“你可不可以除掉一边鞋袜,捋起裤腿,然后伸出来,让我画你的坐姿……”我再也忍不住,走来一瞧他跟前的画作,不禁奇道:“咦,你画的是谁呀?”信雄得意道:“我啊,好不好看?”我纳闷道:“你让我去那边坐了半天,你就画你自己?”信雄指给我看,笑道:“没有啊,我画你的脸,然后巧妙拼贴在小妾给我画的身体上。最后合起来就变成我足以流传后世的俊美肖像了。”我蹙眉道:“你把我的脸画在你没穿衣服的身体上,还躺成这个姿势,而且有个伸长脖子的小乌龟在下面,这让我很无语,你知道吗?”信雄笑道:“先前你跟恒兴在草丛里躺成那种姿势也很让我无语呀。我这个高雅多了,你怎么不说?”

    说着,拿出个大喇叭,朝我耳朵叫嚷:“我是高雅的!”

    我忙不迭地躲避到门外,脚下吱咦一声打滑,出来踩着满地油,摔在门边扭伤了脚踝。信雄连忙抢来捏着脚说:“没事没事,幸好我已有经验,毕竟先前小妾滑摔了许多次,全是我自己搞定的,都不需要去看大夫。”说着,脱掉我的袜子,捏得我死去活来。

    信包路过门外,脚下吱咦一滑,差点儿摔在廊间。仗着身手了得,堪堪拿桩站稳,转面看见信雄的举动,就啧一声说道:“茶筅儿你在干嘛?不要玩你小婶的脚。放开!”

    信雄兴致勃勃的道:“我没玩婶婶之足。”信包啧然道:“我亲眼看见还有差错?你仍在拿着,立刻把你的肥手挪开!你婶婶之足是你玩得的么?”信雄眉飞色舞的道:“她崴了脚,我是帮她疗伤,顺便来个足底按摩。你看婶婶很舒服……”

    其实我差不多要昏厥了,听见信包训斥他侄儿道:“舒服也不能多摸。你小叔领她回家,即使要当侧室,从此她也该算你小婶,她之足岂是你能摸得的?辈份明摆在那儿,还没大没小!我告诉你爸,有你罪受。”信雄忙缩手道:“先前我看见恒兴摸过了怎么办?”信包皱眉道:“那是恒兴有毛病,你别学他。那家伙从小就异常!”

    随即看了看我足踝,轻手握住,左右一扳,放开手说:“没多大事儿,起来走走就好。”

    我来回走了几步,忍不住小声问信雄:“为什么叫你‘茶筅儿’?”信雄朝我挺了挺胸,展示他的肌rou,说道:“那是我幼名来着,因为头发像茶筅一样而命名。不过如今早就不像了,名号还跟着。你有没幼名?”

    我想起了小时候,不觉抿着嘴微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信雄半褪的裤子就掉了,连忙背过身去费劲地拉回股上,不过仍有一半股沟儿随着肥rou绷露在外。

    信包训过侄儿,转面看见我在门边穿袜,他皱着眉头低哼道:“有乐要去打仗了,这会儿忙着练习作战,你不去给他打气,却在这儿跟小侄儿辈厮混,未免说不过去吧?”

    我才懒得给他去打气儿,鼓动别人打仗呢。即便挨批之余,我也不愿跟有乐兄长多争论,只穿好鞋袜,起身活动腿脚,头没抬的道:“有乐说他只有一个家臣。怎么去打仗啊?”

    信包摇着头说道:“别听他瞎说。他何止一个家臣?领地他也有,只不过他从来不理事情,搞不清状况而已。许多事情都靠人家替他打理,我都没少帮他忙活儿看帐薄查出入什么的。其实他妻子和娘家人一直帮他撑着家呢。你要跟他过活,有你受的。说穿了就是去替他干活,他从不管事,什么也不干。我看就算上了战场,他也是什么都不干,不信你去cao练场看他在那边干什么?”

    “对呀,他在那儿干什么呢?”我随信雄去那边的时候,一路上就越想越好奇,到那儿一看,没什么人影儿,只见有乐披挂光鲜铠甲,骑着一匹看起来也没什么经验的小马,同两三个跟他一样显得百无聊赖的家伙在空荡荡的旷地上发呆。他坐骑旁边有些小鸡小鸭悠闲地走来走去。弓箭扔在一边,几个小孩子在箭靶前面跳绳玩耍,跑马道上却有个光身的幼童仰着肚皮躺着打呼噜,由于不被打扰,似乎睡得正熟。

    看到那个名叫季通的人蹓跶过来,有乐已憋许久,没等他走近就急着问道:“搞什么啊,许给我的千军万马呢?让我在这儿干等半天,没等来一个兵……”

    季通皱着眉抬脚跨过那个躺在道上打呼噜的幼童,说道:“还没开仗呢,叫那么多人来干什么?其实开仗开的是饭,打仗拼的是钱粮,一个人一天吃三顿饭,按每顿四两计算,平均每天吃去一斤二两米饭。你算算看一千个人每天吃掉多少粮食?这一开工,花的都是钱啊,老板!”

    有乐郁闷道:“你们把我忽悠上马了,然后跟我计较开工的成本,是不是预示着到时候许给我的兵马要缩水多少成啦?”季通皱着眉瞅着地上那个打呼噜的幼童圆乎乎的肚皮,头没抬的说道:“我看应该不会严重缩水多少。就算减掉一半,只要给你剩下的都是精兵、老兵,这仗还能打。打仗不是靠人多就行的……噫,这小孩儿真好玩,谁家的?你看他的大肚皮,多像一个躺着要被你家那谁解剖的青蛙。”

    一边说,一边招手,指挥人搬来装备,其中有两个头盔很大,几个人抬着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个打呼噜的幼童。有乐看见就懊恼道:“谁给我弄的头盔搞得这么大还这么沉重?有必要搬来这么大的一对牛角安装在上面吗?压到我都要死了,还打什么仗?”季通在那大肚皮的幼童身边蹲下观看,头没抬的道:“看着挺唬人呀,想威风就要忍耐,你若戴不动就换那个雄鹿头盔试试看?”

    有乐不禁失笑:“你们把整个鹿头割下来挖空心思做成头盔这个想法是很惊奇,然而那对鹿角这么巨大,还左右开叉,我顶到头上还能骑马走多远?况且这个目标太大,容易被人乱箭射死。不如我还是回家拿一顶草帽戴着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是大草城城主,弄点花花草草就可以了。对了,我自己的旗帜要山茶花作徽标,就用我喜爱的那个品种,将来我死了,你们一定要记住提醒后人给它取个别名叫‘有乐’来纪念我……”

    季通冷笑道:“旗上放棵青菜不更好?”有乐下马说道:“瞧你说的!宅在家乡太久,没见过许多各式旗帜是不是?赖乡,我告诉你,人家花样可多了,比如三河那个家康是葵,忠世是蝶,忠佐的旗是一个饼,甚至还有人用昆虫,包括毛毛虫……总而言之,再拉风都有!张扬个性、凸显自我,才适合我们所处的文艺复兴时代风格。”说到高兴处,抬手同迎面走来的信雄互拍一掌,齐道:“吔!”

    随即看到信雄身后数人抬着的巨大头盔,有乐不禁咋舌难下:“哇啊,你头上顶着这个东西去战场,不用带兵,光凭这左右开弓的帽子,我看都能横扫千军了。只需要大脑袋这么一转一转,就扫来扫去,谁也近不得你身……”

    信雄光着膀子挺胸道:“不是,这顶帽子是专程做来赠送给你的,我自己那顶更大更拉风。并且还准备在上边嵌塑我侧卧的金属形象,整体比例是一比一。下次我去打仗,我就顶着我自己上战场,很快大家就都认识我了。越想越忍不住,我马上就去打伊贺,回来再告诉我父亲也不迟……”我们以为他说着玩的,哪料还真就没有得到他父亲信长的允许竟擅自进攻伊贺,不但惨败,还遭到信长的斥责。类似许多这样的事迹似乎足以充分表明,信雄不擅长战事。后来我还发现,他其实擅长闹乌龙。谁若跟他组队是一定会被出幺蛾子的。

    有乐把信雄拉到一旁问:“戴这么大的帽子不摔,有什么诀窍?”信雄挺胸展示胸肌道:“容易呀,你回去问那个谁……信澄从航海家那里收来的那个谁,就是爱跟我爸那个黑皮卫士弥助一起厮混的那个谁来着?给他养骆驼那个家伙你有没见过?让他meimei教你怎样头上顶许多碗走路,或者顶一个装满水的大澡盆,甚至大水缸。总之,练着练着你就会了。最后你可以顶全家人在头上走路也不会摔。”

    或许有乐真的这样练过了,后来在关原大战中,他戴着一顶很拉风的大帽子出现在激烈厮杀的战场上,骑着马率领宗三郎去可歌可泣地杀死他的朋友。

    不过我去他家那时还没想到他后来会这样。他那位哥哥在世的时候,他们家充满了生气。

    由于有乐被迫要去打仗,那些天他心情不好,很容易生气。信雄光着膀子展示了半天肌rou,他也没看一眼,转面迳朝跑马道那边发怒道:“赖乡,你干嘛蹲在那里捡根小树枝伸去玩八郎的肚脐?他家没人在咱们这儿,搞他哭了怎么办?”季通忙把小树枝从那幼童脐下移开,笑道:“哦,他就是那个送来咱们这儿当人质,然后成为秀吉养子的几岁小孩儿?”

    有乐哼了声,跨过那个仰着肚皮打呼噜的小孩,抢下树枝折断扔掉,说道:“人家爹妈都不在这儿,就他一个儿来当人质,你不要弄他又哭。别看他还小,他也有自己旗号的。而且他的旗号更有趣,只是个‘儿’字,扛起旗来令人捧腹之余,让你看着又莫名心酸。”

    季通蹲在那仰睡的幼童身边,啧啧称奇道:“这也是你的兵?他还这么小,秀吉就派来跟着你cao练了?”有乐跨过那幼童的肚皮,说道:“猴子让他来给我喂马,顺便跟随伺候。你别看他这样,其实已是我们家的家臣身份,上战场他也得跟着扛旗去,说是要给他家里挣面子。他的‘儿’字旗在油菜地那边插着,你自己去看。旁边那堆是秀吉老婆宁宁做给他的新衣服,不要踩脏了。”

    信雄转身一见之下,亦觉那个幼童仰躺的形态可喜,咦了一声,顾不上挺胸脯摆姿势,也忍不住蹲过来瞧,并且顺手从地上捡了根小树枝,伸去逗弄那小孩儿脐下之物。有乐回头看见,不禁恼道:“信雄,刚说过不要逗他,你这茶筅头又来玩弄!”

    当时没人看出这个躺在那里被人玩弄的小孩儿便是日后的“五大老”之一,年纪轻轻就与家康、利家、景胜、辉元这些威望显赫的人物并列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