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孤立（下）

    冬魄听到阿爸说起黎月的事，心里往下一沉，胃里一阵抽搐，像有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自从在孤儿院里接受阿萨的教诲，冬氏的家训也熟背于心，并称冬宇洋为阿爸，虽然不可能与生父相提并论，但一直把他视作至亲长辈，且敬重有加。在得知黎月的病情之后，她一直自责不已，加上不断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背后议论纷纷，便躲避在气囊室害怕见到其他人，尤其是黎月的至亲，不过，在她心里却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定阿爸能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可这希望却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内心一片苦闷，眼眶红了起来，看着阿萨与冬宇洋争吵不休，甚至为了自己动起手来，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她抬起颤抖的手，只要稍加一用力，这面前的箱子就会倒下去，到时候一切也就安静了，她对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而惊愕不已，但附在箱子上的手却迟迟未能收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都陆续离开了，冬魄跪着的双腿也已然麻木，她怕有人再进来，没等恢复好，带上围巾遮住头脸匆匆跑了出去，沿途走不稳当还撞到不少人。回到气囊室，她一头栽到床上，映着室内幽暗的灯光，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一把把脸埋进枕头中，让干涩的哭声消失在静谧的黑夜里。等情绪平复之后，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自觉地瞟了一眼启迪送来的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自己帐篷里回收来的物品，她抹了一把脸来到箱子旁边，开始默默地整理起里面的东西来。

    助听设备的修理工具、能量胶囊、背包、衣服和一些杂物，当她翻出那张抄写家训的兽皮时，紧紧地把它窜在手心里，一把扔进了垃圾桶，脑海中又浮现出阿爸那些锥心刺骨的话，她握紧拳头捶打着地面，释放着自己的怒气，直到手背地都渗出血来。

    清理完后，她疲惫地往床上一躺，希望马上能进入梦乡，可这一晚她异常的清醒，看着屋顶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冬魄坐在床上，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大碗馄饨，清汤上面还洒着少许蛋黄丝、虾仁和葱花，她顶着一对黑眼圈喝了几口汤，拿着勺子的左手有点不稳，上面贴满了治愈带，还肿了不少。

    云姐坐在床边，发现她有些不太对劲，问道：“小魄，你的手给我看看。”

    “我没事。”她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什么没事啊，都肿成这样了，快！”云姐抓起她的右手一看，上面的治愈带还染着不少血迹。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她缩回了手，又藏在被单之下。

    “你这是何苦来哉？难道又是阿飓……噢，我知道了，一定是候选人大会的事，对吧？我是想拉你一块去，怕你又范倔错过了，结果一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猜想你肯定是自个儿偷偷跑去了，那大会上人多口杂的，你只怕又听了谁在背后说启迪坏话吧？”

    “啊？谁？”冬魄吓了一跳，还以为她云姐知道了昨天的事。

    “行了，管他是谁呢，人多则口舌是非多，你还真往心里去了？得了吧，要我说那位置该是谁就是谁的，他们在背后把舌头嚼烂了也没用啊。”

    “哦，是吧。”冬魄心里一松了口气，继续搅动着碗里的食物，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看好启迪，昨天阿萨不也说他靠谱嘛，那肯定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了。今天中午就会公布结果了，你不要再偷偷去了，到时候和我一块吧。”

    冬魄放下勺子，表情有些微妙的想了一会，道：“我还是不去了吧。”

    “不要说些违心的话。行了，你先吃着，我去忙了，快到时间我来找你一起啊。”没等冬魄反应过来，她匆匆起身走了。

    看着云姐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冬魄深深叹了一口气，如同嚼蜡般的吃着剩下的食物。

    中饭过后，营地的人们都来到昨天大会的空地上，大家异常的安静，一直都在等待冬宇洋宣布最后结果。他们昨天已用手环系统投过几轮，从提名候选人就花了一个多小时，选择出两个候选人名单，再次进行了几次分类投票，从适应性、亲和力、执行力、判断力和预测力几个方面，综合评定了这两位候选人的能力，手环系统甚至还采集了个人数据，最后给出他们的排名，以便冬宇洋来选择。

    昨天最后一轮投票结束没多久，运算的结果就出来了，但冬宇洋看到第一名是冬启迪就改了口，宣布第二天再公布结果——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他因黎月的事情，对冬启迪有了成见，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一直就没认定过血缘以外的亲情，更不要说让他做营地的二把手，未来的接班人了。

    经过昨晚的不欢而散，他回到住所又仔细考虑了几番，最终拿定了主意。

    大会开始后，他站到空地前方，拿起一个微型麦克风，咳嗽了两声后，说道：“咳咳……昨天大家都辛苦了，辛苦了！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是有一把尺的，在经过那么漫长的、繁琐的投票环节，你们肯定都反复推敲过了，认定过了……但，我希望你们也能满意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停顿了一会，看着下面人们的表情，让这种气氛持续了一小会，继续道：“嗯，我最终决定的候选人是——冬飓。”

    下面众人哗然，许多人开始嘘声一片，不少人大叫着冬启迪的名字了，还有不少人叫着冬飓，似乎对这个结果很两极分化。

    “大家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啊！听我说完，冬启迪是候选人的第一名，这一点我不否认，他的能力尤其的突出，作为二把手真的是完美无缺，只是……唉，他本人可没这个意愿担当，大家可能不知情，在大会之前他就找我聊过了，他精力有限，无暇分心来管理营地的琐事，因此放弃参与此次评选。我将心比心，总不能强求一个不愿为营地付出的人吧？大家说呢？”

    “那阿萨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怎么可能？他为营地做得还少吗？我们都看到了。”

    “我就说吧，他那种人只是做做样子的，一有正事就开始临阵脱逃了。”

    “那种人不合适！”

    下面的人们都炸开了锅，有一说一，吵得不可开交，这正是冬宇洋意料之中的，他等着人们怒火发酵，往一旁的冬启迪瞪了一眼。

    冬启迪镇定地看着他，心里也有了打算，他起身上前举起手来示意众人停下，并大声道：“这多大点事情，大家不要吵了！我确实和大当家的、阿萨都说过此事，不参与候选人的评选，阿萨可能念我旧情，不愿意我就此放弃这次机会。但今天……我想得明明白白了，此事就此作罢，我将永不担当冬氏家族的任何要职，特此立誓，以大家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