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记忆（中）

    不知是内心所想还是有力量引导，冬魄渐渐飞向了那栋久违的老宅，顺其自然地落到花园里，刚触及柔软的草地，四周流泻出花香的味道，心情都愉悦了不少，可一转眼，大片阴云笼罩在头顶，温度瞬间下降，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她摩擦着肩膀站了起来。

    突然感觉身边的树篱都矮了一截，她欣喜地发现已恢复到了正常的身材，不过身上的衣着有些过于淑女，一点儿也不像是她会穿着的衣服。

    就在冬魄恍惚的时候，树篱那边有一个小女孩疾驰而过，那女孩扎了一根马尾辫，穿了一件草绿色的连衣裙，冲着老宅的大门而去。好奇地跟随在那女孩身后，来到老房子的大门前，门上精致的铜制镶边还未变色，琉璃玻璃色泽异常的鲜亮，经不起诱惑的她抚上那五彩的花纹，试图留住这个瞬间。

    猛然，一双冰凉的双眸出现在玻璃后，狠狠地向上瞪了她一眼，便消失了。

    是冬慕海！

    虽然刚才吓了一大跳，但她的名字还是从冬魄的脑海中蹦了出来，以往只在影像和照片上见过她，但那锐利的眼神冬魄可忘不了啊！

    冬魄不由自主地打开了门，一点也没有犹豫地进到了里间，只见那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往客厅去了。她匆匆追了上去，走过门廊的镜子时，却发现此时路过的不是别人——正是年轻的阿萨，冬魄震惊地停了下来，对着镜子捏了几下脸庞，不敢相信已然变成了‘王琴琴’的模样，而且看上去比在游轮上时还要年轻一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我又跳穿到更久以前的时空了？

    此时，客厅里传来不小的声响，那女孩似乎在忙碌着什么，正在和谁说话。

    听到动静后，冬魄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迈开脚步的同时还在照镜子，还好她反应过来，不然，险些把腰给扭了。

    喂？等等——

    脚下生风地迈着步子，没一下就来到了客厅，等她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蹲在那女孩的身边，道：“慕海啊！你跑什么……，就这么不想和我们一起去方舟游乐展吗？”嘴巴自然的一开一合，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副口吻，她感觉已然进入了‘王琴琴’的角色，彻底成为一名旁观者。

    女孩跪在地上，双手cao作着面前的立体影像，嘴里还时不时与AI聊着天，一点也没有功夫理会她。

    “今年有量子魔术表演、幻灯摩天轮呢！对了，乐空马都开放儿童骑行，你弟弟可是一直吵着要去呢，之前试骑只有五分钟，他就兴奋地失眠了一个晚上，现在还开放了空中飞行，可把他给乐……”

    “机械的……有什么好玩的。”只听她轻声地动了动嘴巴，毫无兴趣地表示道。

    “是这样说没错啦，不过，那些马儿除了不吃草，和真的又有什么区别，可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假的啊！听说啊……马场混了几匹真的马在一起，居然有一匹追着乐空马屁股后面求爱呢！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慕海翻了翻白眼，一脸鄙视的样子。

    “你这孩子……不要装小大人样啦，上次宇洋把你的机会抢走了，你不生气了吗？这次总算可以去体验了，机会难得啊！快去准备一下吧！你表哥刚才发来消息，说了，队伍已经看不到头了，估计……要排上两个小时才能领到小马呢！”冬魄伸出手向慕海的脑袋摸了过去，想安抚一下她。

    “我不是因为那件事生气。”但她别过头，避开了冬魄的手，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嗯，我知道，不就是拿着你的试玩票抽中了那个……阿什么龙的见面会吗？好像还得到了限量版的徽章。”冬魄的手一顿，便收了回来。

    “他叫阿伽隆·埃森特，是方舟的创始人！哼，宇洋才六岁，他能知道什么？得了徽章只会放口里咬着玩，居然还在我面前炫耀来着，可恶至极！”

    “小丫头片子，瞎说什么呢！你虽聪慧，可也才大了两岁而已，拿着那徽章也只能看啊！”冬魄再也忍不住，轻轻地拍了她的后背一下。

    “要是给我，肯定能找到里面隐藏的秘密！”

    “行了，现在说这个也没用，都和你弟弟绑定那么久了，早知如此，你就该乖乖地听话，让他没机会抢去啊！”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你们去吧！……再玩一次《解谜基因》都比去那好。”

    “真的吗？那太可惜了，我听你表哥说，他今天看到那什么阿伽隆的……也到了现场呢！”

    “什么？”这下慕海大吃一惊，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不信你就去查查呗，据说是临时改的行程，你要是现在走啊，说不定今天还真能拿到签名呢！”

    慕海这下真急了，她急忙和AI说了一大堆的术语，便开始查找相关信息了。果然，没过多久她便关闭了设备，把地上的投射球捡了起来，放进背包就起身，跑过门口的时候稍稍停了半晌，扭捏地说了句，“那……等我一下，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客厅门口。

    说时迟那时快，当慕海一从视野消失，冬魄便又能控制这幅身体了，揉了揉僵硬的腿脚站起来，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海。

    也许……也许在回忆里，遇到有事件发生之时，就像播放影片一样，你只能用他者的身份去观看，却不能有所行动，所以……这才有提线木偶的感觉。这恰好与回到‘过去’的体验完全相反，后者拥有相对自由的控制权，至少她完全能决定做些什么、说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这倒与玩游戏的体验类似。

    不过，让她记忆犹新的是——回忆中能真切地感受到当事人的情绪变化，换句话说就是——她真的变成了王琴琴，并亲身经历了那段时光。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可以体验到其他的记忆呢？比如说……

    意念起思即此，房间就发生了变化，客厅的家居开始移动位置，窗帘和地毯似乎旧了不少，沙发套也换了样式，一张新的按摩椅摆放在电视墙前，附近的地上堆了几条毛毯和衣物，四周散落着拉面盒、零食袋子和饮品空瓶，显然有人在这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吃得非常随便。

    但客厅里并没有人，而且天色越来越暗，冬魄刚有开灯的念头，就见电视墙上突然亮了起来，上面播放着一则新闻，内容与天堂号的事故有关。

    ……目前事故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在接下来的打捞阶段，营救搜查人员尽了最大的努力，把可能找到的遗物或者遗体送还给家人，让他们减轻一些伤痛。……截至目前统计，这场巨大的灾难死亡人数高达6182人，仅197人获救，出事原因任在进一步调查当中，天堂号的总负责人阿伽隆·埃森特先生表示，他会全力出资调查此事，据悉他已经动用了2000多机器人来援助打捞工作，不仅加速了——

    “你怎么下来了？哎，这些东西没什么好看的——关闭。”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语音控制关闭了电视，此时客厅的灯亮了起来，冬魄看清来人和冬晋阳有几分相似，不过要年轻一些，身材高挑且精壮，十一月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T恤，露出左胳膊上一大片刺青。

    “我睡不着了，下来走走。你……怎么吃这些，阿姨没准备好晚饭吗？”

    “有的，我回来晚了，嫌麻烦，随便吃点就行了。”

    “这怎么行，我给你热热——”说罢便要去厨房，还没走上两步便被那人拦住，他抓住冬魄都手臂，都没用什么力气就阻拦了她。

    “你早点休息吧，其他事情不用你cao心。”

    “我没事……我没事！起码给你一杯热茶吧？”看着冬魄的哀求眼神，那人总算松开了手，当她颤巍巍地来到厨房找茶具的时候，一不小心把玻璃杯打破在地，她摇摇晃晃地蹲下来准备收拾。

    那人见状，赶紧将她拉开，一面把她往楼梯上带一面道：“要你好好休息就去休息吧，不要做些傻事了！”

    “对不起……，我实在太没用了，这点事情都……干不好，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她情绪激动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停地责备自己，好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不是你的错！琴琴，看着我，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那人见她又要开始歇斯底里起来，便固定住她的脑袋看向自己，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冬魄终于安静下来，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虽然她不能做些什么，担任然能感受到王琴琴的内心，那是一种钝痛的灼烧感，可能因为一直没有停止过，所以有些麻木了，但当她看着那男人的时候，这种灼烧感越发的强烈起来，简直要喷涌而出，把她卷进那毁灭的深渊。

    她嘀咕了一句什么，便抱住了那个男人，刚开始那男人还有些不自在，但当王琴琴开始亲吻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推开她，两人就此拥抱的了一起。

    楼梯上传来一声低吟，什么东西一路滚落了下来，乒乒乓乓地砸的地面直响，冬魄猛地回神推开了那男人，她往上一看，发现慕海正站在楼梯上面，怒视地瞪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