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遥远的未来
除了聊天和讲历史，乔安娜还是忍不住请教了那三道数学题。 然而，本以为能在“学术”这件事上找回一点面子的乔安娜，却深受打击。在摩登伽的眼里，乔安娜第一次看到了被别人轻视打眼神。 其实摩登伽并没有贬损她，只过是说：“你们这颗星球上的人类，都是一直被束缚在整个小小的世界上成千上万年的可怜人。 你们的见识和知识都是非常浅薄的——不能说毫无价值，只能说思路匮乏，缺乏创意。” 摩登伽拿出了一张白纸和一支笔，开始飞快地在纸上不停地写着数学公式，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和思考，一会儿就写出了几十个，整张纸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数字铺满了。 几人非常惊叹，其中很多公式并不是非常复杂，只是由简单的整数分数的加减乘除和一些乘方开方的基本运算组合而成。 说实话，安家宜是一窍不通，就如文盲一般，一点都没看出这些数学公式里面有什么高明之处；张萌必安家宜懂得多一点，但也看得云里雾里，露出为难和困惑的表情。 乔安娜最喜欢数学，看到摩登伽写出的这一个个数学公式，她最初是一脸惊喜；慢慢的，表情开始变得惊讶，最后甚至可以说是变成惊吓了。 这些公式的精美的形态和巧妙的结构深深地震撼了她，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跌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惊恐的眼神注视着这些公式，双手紧紧攥着这张纸，仿佛这些公式是某种神秘力量的象征。 这些数学公式构思之巧妙，创意之新奇，结构之简洁，对于乔安娜而言，即使是最狂野的夸张的想象，也想不到这些。 从摩登伽老师那里出来，三个人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安家宜可以看出，张萌得到这个金丝手镯还是非常开心的，遮掩不住对手镯的爱不释手。 安家宜故意逗张萌说：“大萌，我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你再变身一下给我看一看好不好？” “讨厌，我才不要！”张萌红着脸说。 但是乔安娜就不一样了。乔安娜一直陷入深思中，没有和其他人诉说她此刻在想什么。 安家宜猜测，她是不是对于摩登伽对大萌的重视这一点，多少有些妒忌？ 摩登伽对于张萌的重视，恐怕来自于张萌天生的血统。 可话说回来了，乔安娜的自豪之处，不也就她天生的超高智商嘛，这一样并不来自于后天努力。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这样的嘛，安家宜想，哪天我得找个机会劝劝她，让她想开一点，不要搞得自己不高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这种小心眼的人。”乔安娜突然的说话，打断了安家宜的思绪，“我怎么会因为这位自称为摩登伽的女怪物更喜欢萌萌姐一点，就会生妒忌心呢？你真是小瞧我了。” 安家宜的心思被看透，脸尴尬的红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在思考的是，在短短的两三天里，我们两度遭遇了不同立场的异星来客。 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知识和科技水平相差太远太远了。 如果很多事情真如这位所谓的老师说的这么严重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未来我们将会面对更越来越多的冲突。 我们必须得想办法自保，在这种无法预测的风险中生存下来。 如果再发生前两天夜里的事件，我们必须准备足够有效的自卫手段。” 乔安娜认真地说：“我不可能做诸如去黑市去买几把手枪防身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情。 更何况，即使我们都拿着手枪，在那种时刻，我们也不见得懂得如何使用。 所以让我思考的是必须迅速找到更高效，更适合我们自身特点的防身手段；以及如何更快地掌握更加绝妙的知识，以便尽快缩小我们与这些天外来客之间巨大的智力鸿沟。” 对于乔安娜的话，安家宜真的感到非常惭愧，他根本没有这么远的考虑。 安家宜甚至在心里生起了深深的后悔。假如前几天能够多利用梦境的能力，更多或者更早的获取一些情报的话，大家也许能够避免很多的危险。 安家宜向乔安娜表达了自己的愧意，并诚恳的请她在以后多提出指导和建议。 “乔小姐，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们确实应该团结一致，尽量想办法在事件发生之前，占据于我们自己有利的境地。”安家宜坦诚地说到。 “我听萌萌姐给我介绍了，你拥有利用梦境预测未来的神奇能力。我不知道你这项超能力的原理和使用方法。 但无论如何，你应该迅速把你遇到的这些梦境总结归纳，提取出合理的行为模式，加强对自身的训练，尽快找到可以自如使用这项能力的方法，以便我们能够更好的收集信息，把有限的资源集中到应对可能出现的更大的风险上。”乔安娜认真的说。 “我知道安宝已经尽力了。但是我相信，安宝你一定能做得更好，对不对？”张萌眼神坚定的看着安家宜。 安家宜也用力的点头，心里想，我绝不会让大萌失望的。 当天晚上，安家宜就用尽了全力，非常想把自己送到一个预知未来的梦中。 浑身放松，乘着那股rou体放松之后的波浪感微微震动。 拼命的告诉自己，我要预测未来、预测未来、预测未来…… “预测未来”四个字，彻底覆盖了安家宜的意识，裹挟着他的思想开始不停地旋转。 他感觉到，自己被送入了一条无边无际的光之隧道。 起初，隧道宽敞明亮，光芒璀璨，让人感到无比的神秘和兴奋。 随后，他看到了无数的星辰和星系，在身边闪过。 这些星辰发出的光芒，如同美丽的宝石，闪烁着各种不同的颜色，让人深感震撼和惊叹。 随着隧道越来越深入，安家宜开始感到自己被无数股强大的力量所牵引和推动着，身体不断翻滚着，速度越来越快，让他感到有些难以承受。 眩晕感越来越强，他的大脑开始变得混沌不清，感觉仿佛要被卷进这个光之隧道中的无尽漩涡里。 安家宜试图保持冷静，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思维，但是越来越不舒服的感觉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仿佛一股巨大的能量束缚着拉扯着他。 巨大的眩晕感压迫着他的意识。 安家宜用力要紧牙关，试图保持清醒。他本能地意识到，如果失去了自我，可能将会被这个光之隧道所吞噬，不能自拔。 最终，隧道的速度达到了极致，神智仿佛被撕裂了一样，疼痛让人无法忍受。 安家宜感到无比痛苦，想要大声呼喊，但是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感到，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但是这个光之隧道却没有放过他，它不断地推动着他旋转着前进。 安家宜试图在无助和绝望中挣扎，但已经为时太晚了。他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震动，然后头重重地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很响的咚的一声。 终于，安家宜猝然醒来，但这显然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这显然不是在梦中，因为戴着头盔的头被撞得生疼。他扳了一下手指，手指也发出疼痛感。 这是怎么回事？安家宜不知所措地望向四周。扳手指生疼，意味着这里应该是现实世界啊？ 难道自己飞得太远了，不小心飞到某个平行宇宙的现实之中了？ 安家宜惊恐地想着。 他低头看自己的身子，身着飞行员的制服；环顾四周，自己正坐在一个巨大、满是各种仪表的机舱中，掌控着一架庞大的轰炸机，高高飞翔于夜幕笼罩下的天空中。 机舱内空气稀薄，寒气逼人，恐怖的氛围弥漫其中。 安家宜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飞行杆，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仿佛这把杆子已被死亡吞噬。 机舱的前部，整体是巨大而透明的。 向上看去，竟然是浩瀚无垠的宇宙，几乎能看到这颗星球边缘无尽的弧形；向下俯瞰，是一片浓重漆黑的云雾，厚重的云层散发着深邃的气息，令人感到无尽的恐惧。 回过头，看到身后机舱里不同的位置上，还坐着几个奇怪的人或者是什么东西。 第一个座位上的，是一团金丝缠绕而成，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巨大的茧，茧的外面还有无数条红色的光带围绕着不停地旋转着，散发出红色的荧光。 第二个座位上的，是一个由充满流动感的漆黑粘稠的液态构成的正方体，正方体似乎正在不断流动，表面上也围绕着发出红色荧光、不断旋转的光带。 再面后的两个座位上，分别坐着两个被防护服紧密着包裹的人。 他们每个人的头盔都是密不透风的，眼睛和耳朵的都被封死。 身上的防护服是厚重的金属焊接而成，坚固无比，外面却贴满奇怪的黄纸，防护服上用各种颜色的笔画满稀奇古怪的符号。 安家宜看到，这两个金属防护服的身上，分别篆刻着两个名字：1号乔安娜、2号王巨君。 就在这时，他听到耳机里传出乔安娜严肃的声音：“录音指令05，保持航速航向，进入污染区30秒，投弹倒计时30秒。” 这句话让安家宜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不知所措的环顾四周。 当前的状况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安家宜试图保持理智。他清晰地记得，几分钟之前，自己还躺在宿舍的铁床上，正在盲目的探索着，试图做一个能够预知未来的清醒梦。 可是现在，这根本就是一个现实，肯定不是一个梦！ 之前不管多么夸张的体验，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神游的形式进入现实。 例如，曾经游览过鬼楼，还在鬼楼地下的洞窟与百牙缠斗，甚至是在与黑衣巨人搏斗时，用神游的方式一度控制了黑巨人的身体。 另一类是在梦中清醒过来。 不管是在梦中实现了预测公园遇袭、或者预见大萌和乔安娜被绑架，还是在梦中学会了开飞机，与小光在沙滩上聊天，或者重游自己童年的住所——有很多迹象可以证明自己的确是在一场虚幻的梦境之中。 上述两种形式，思维的载体都不是清晰具体、坚实稳定的rou体，而是一种若有若无、恍恍惚惚、似真似假的载体。 而这次与上面两种经历完全不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的体验。 目前，承载着自己思想的，显然是一个实在的rou体，而这个rou体又恰恰就是自己。 “难道是我一直在强迫自己：预测未来、预测未来、预测未来……于是我真的进入了未来的我的身体里？而这个未来难道是一个真实的未来吗？” 安家宜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耳机里又传来乔安娜坚定的声音：“录音指令06，投弹倒计时10秒，9、8、7……” 不容多想，安家宜慌忙地四处看，投弹？怎么投弹？那个按键是投弹？ 他正好看到，正前方的面板上，有一个饭碗大小的巨大红色按钮，上面贴着一张贴纸，写着六个字：“数到零，用力捶。” “3、2、1、投弹！投弹！安家宜，你一定要成功呀！”说到最后的时候，乔安娜都已经嘶哑破音了。 听到“投弹”两个字的一瞬间，安家宜下意识地拿手用力去锤下那个巨大的红色按钮。 安家宜清楚地感到，飞机发出微微的晃动。左前方的屏幕上显示，有一个什么东西和飞机分离，落下去了。 “录音指令07。飞离污染区还有60秒。你什么都不要动！等着我们就好。 愿一切宇宙里一切神明都能在此时此刻保佑我们成功。”乔安娜略带哭腔的声音颤抖着从耳机里传出来。 安家宜突然看到，在飞机掠过的这颗星球表面上，一道巨大而明亮的光束猛地拔地而起，直冲宇宙。 紧接着这道光束分裂成两个，一道是白光，一道是黑雾。 白光与黑雾形成双螺旋结构，自这颗星球直冲太空，在虚空中不断地扭曲着，不断地碰撞、激荡、纠缠，形成了一个生命般的存在。 白光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仿佛是太阳的光芒在空中舞蹈；而黑雾则是漆黑的夜幕，缠绕着这股光芒。 它们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如同两个对立的极端在空中交织着，时而纠缠不清，时而独立分明。 这个黑白分明的双螺旋结构扭动着，旋转着，直直扑向正在掠过的飞机。 尽管这架轰炸机飞行速度非常快，最后还是被这团交织的光抓住了。 安家宜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击，从机尾冲过整架飞机，穿过到机头的驾驶舱，最终永远的消散在飞机上方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 被这股冲击穿身而过的安家宜，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虚无感，这种虚无感似乎正在吞噬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的一切。 “录音指令08。飞离污染区还有最后的10秒。 你一定要坚持住！马上我们就会来帮助你，坚持住！”乔安娜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细，慢慢的离安家宜远去。 安家宜的眼皮渐渐沉重，身体中生命的力量开始消逝，突然感到自己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在内心深处扩散开来，像是一股汹涌的黑洞，吞噬着思维和情感，将他笼罩在一片深邃而空洞的黑暗之中。 他开始感觉到存在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一股释然的感觉渐渐地弥漫在心中，让他感到无尽的寂静和漠然。 作为安家宜这个人的记忆，开始逐渐消散，情感逐渐淡去，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个空洞的存在，没有了生命的火花，只剩下了无尽的寂寞。 就在安家宜要放下一切的一瞬间，他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安宝，你要挺住，我们胜利了！你做到了！我们做到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一切都结束了，让我们一起回家吧。” 安家宜能分辨出，这是大萌的声音。 他用力张开眼，恍惚间看到一个朦胧而美丽的身影，戴着金丝手镯的洁白的手臂向我伸过来，是大萌…… 安家宜拼命地将手伸向她的身影，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极其艰难，极其沉重。他努力地把手伸向她，坚定的告诉自己，一定能够握住她的手，否则世界就会塌陷，生命也会化为乌有，所谓的胜利也会变得毫无意义，美好的一切都将会毁灭。 我绝不要让她失望！ 然后，安家宜就醒过来了，回到了宿舍的铁床上。 翻身坐起，长出了一口气，神智极端清醒。 安家宜清楚地知道，刚才经历的必然是一个未来的现实。 在躺下的时候，一直坚定的告诉自己，要预测未来。 结果这次恐怕走得有点远了，远到一个很远的未来。 安家宜这才想明白，只是想要“预测未来”，但是却根本知道怎样去“定位”一个多久的“未来”，是不行的。 小光啊小光，如果你在的话，能够指导我该多好。 小光啊，你到底在哪里？ 尽管在心中不断呼唤，小光也没有任何回应。 这次的经历实在是太震撼了。 这不仅仅是一次对未来的预测，而且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全新的体验。 这种体验是如此真实，远远超过清醒梦中能够看到听到摸到的感觉，而是深刻的体验到自己就在另一副rou身中。 安家宜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抽出记载了自己梦境和奇遇的日记本。棕色的牛皮封面，用工整的大字书写着这本日记的名字：《御梦行者》。 夜已经很深了，宿舍里面早已熄灯。 他推开宿舍门，蹲在昏黄的楼道灯光下，把这段经历详详细细一字不漏的，记录在笔记本上。 其实，安家宜还是有一点后怕的。 那种感觉太真切了，真切到都无法做出分辨。 在当时那具身体里，安家宜的的确确感觉当时那个现实才是真实的，而对于那里的安家宜来说，这个“上大学”的现实似乎反而就像梦中一般遥远。 这种感觉既无比奇妙又令人颤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只好把体验过的一切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留给未来作个参考吧。 也许未来的安家宜，或者其他什么看到《御梦行者》的人，能从其中找到一些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