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何为苦难
“所以你没有把她带来?” “您给予在下的使命是寻找更多女神的血脉,而不是将女神的血脉带到你面前。” 两个男人对坐着,其中一个满头银白卷发,而另一个则是金黄的长发。 “青木,我给予你不老不死的能力就是为了让你寻找到更多的血脉,让他们脱离与人间的苦痛!而你——你做了什么?”长发男人拍桌。 “在下只负责找到馈赠者和恩赐者——只负责‘找到’。”那个满头银白卷发的男人——长发男人口中的青木说道。 “... “那孩子在哪?” “在下在一个偏远的镇子上找到的。”青木回答,“她就住在离那不远的一个村子上。您一定知道那个村子。” 长发男人抬眼,示意青木继续说下去。 “您是否还记得上野田一郎?” 长发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的jiejie,上野惠织——您知道么?” “我对凡人没有兴趣。”长发男人有些不耐烦,“怎么?” “上野田一郎是在下协助您找到的,在下对他的家庭很有印象——而现如今,那孩子竟然就寄宿与上野田一郎的家里。” “有趣!这是女神的旨意!”长发男人兴奋起来。 “虽然这个问题在下已经询问过您许多次了,但在下还是想要得到答案——您为什么认为女神的血脉在人间漂泊便是受苦?也许他们能够在人世间找到属于他们的归宿,能够在世间...” “女神的血脉本就不属于凡人的世界!”长发男人打断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她的恩赐你弄清了吗?” “她似乎是失忆了——名字也是上野惠织取的,叫作绘青。”青木道,“恩赐则是窥见其他人的恩赐或是馈赠——但不能将其透露出来。” “奇妙的恩赐!被窥见时你有何感受?” “爱。在下感觉到了爱——就像被母亲拥抱一样。” “你竟然会有这种感觉?难得!把那孩子带来见我吧——也行她是唯一现存的血液中流淌着最高浓度女神之血的孩子!” “那上野一家呢?” “杀。杀光。村子也一样,杀光。他们将女神的血脉藏匿,这是蔑视女神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青木心里一惊,企图为所谓犯下死罪的村子求饶:“那孩子在那过得很好,因为这个就将村子屠杀殆尽是否...” 长发男人思考了一会:“我会再定夺。” 青木总归是放下了一点心,他斟酌了一会又开口道:“您或许有所不知,上野田一郎的馈赠在死亡后似乎还能起到作用——与上野田一郎有所接触的人好像都将恩赐与馈赠之事遗忘了一般...” “可惜!可惜!”长发男人懊悔地抓着头发,“没有将这样才能转移于最受女神所偏爱的我,便让他含着遗憾凋零——可惜!” 狗屁偏爱! 青木突然恨恨地想到,但他很快将这个想法从脑中移除,他不能产生违抗契约者的想法。 “在下认为九泉之下的上野,一定会因为家人的幸福而...”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教皇阁下,一位自称铃木月的小姐想见您。” “啊!快将那位女神之血脉领过来!”长发男人——也就是教皇看起来兴奋极了,“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青木。我过段日子把那孩子引导到她该去的地方——而现在,我要去接待那位月小姐了——接下来的日子可别忘了我交给你的使命。” 青木无奈点点头,目送教皇起身离开。 他轻叹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关于那个名叫绘青的孩子的事。 我已经给过忠告了。他暗暗想。 惠织不知道绘青离开了她之后该去哪,这里这么偏远,如果要到镇里坐火车,绘青一定会被发现。想要不通过火车去到最近的城市需要翻过许多高山,且不说不知何时能够到达,绘青真的到了城市后又该依靠谁?能否找到归宿? 如今又是这么冷的天,昨天才下过大雪,这种天气该怎么前往城市? 男人又在喝酒,御奉节过后他一直在喝酒。他没有怪罪过惠织——怪罪她忘记了把绘青的睫毛也给染成黑色。 这是命。男人总是这么说服自己。 女人烤着火,一言不发。火光在她脸上摇曳,像迷失了方向般躁动不安,不管如何舞动都无法带走她的愁容。 绘青也许在房里睡着,自打从镇子上回来后她就老缠着惠织,她害怕被那个银发男人带走后就再也见不到惠织了。她很舍不得,虽然最后也没有和男人走,但她怕男人再回来找她。但她不理解,为什么男人这么快就放弃带她回去了呢?为什么男人要让她跑呢? 她听村里的大伯说,城里的大户人家管教可严了,有的人家会惩罚不听话的孩子——一般只会惩罚有哥哥jiejie,自己不受别人待见的孩子,会狠狠的打他们,罚他们不许吃饭,让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冬里瑟瑟发抖。男人让她跑,是因为自己以前在家里经常被惩罚?可是惠织每次给她洗澡时总说,她的皮肤白白嫩嫩的,长得又这么好看,平时在家一定最受宠。 小田依偎在惠织脚边,时不时眯起眼睛,好像快要睡着了。这个冬夜太难熬,惠织怎么也睡不着觉,她对不能陪绘青睡觉有些抱歉,但一想到绘青或许就要离开她了,便又感到焦虑。 他们与绘青相处的时间不久,但绘青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人了。 或许是为了填补田一郎的位置。但他们其实心知肚明,田一郎的位置是谁都无法顶替的,绘青的位置也一样。 绘青和田一郎都是所谓女神的血脉,这真的是巧合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女人有时会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把绘青和田一郎的影子重叠起来,这让她感到罪恶。 这种“视如己出”本身就是错误,但他们无法停止这种错误,他们已经不知自己是在赎罪还是在延续罪孽了。 很晚了,男人告诉惠织,该睡了。 惠织摇摇头,男人还是执意要她回房去,在这里干耗着也没有用,他告诉惠织,这是命,是没有办法的事,惠织还是不想妥协——就算她已经知道,在这几日的大雪结束后男人就会把绘青送到城里。直到男人答应惠织,会时不时带她到城里见见绘青,惠织才稍微放下了心。
虽然惠织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进城的路太难走,太远,而且进了城他们又怎么找到绘青呢?他们在城里没什么认识的人。 她还是乖乖进了房,在外边干耗着确实没有一点作用。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多陪陪绘青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绘青并没有睡着。惠织不在身边,她实在是合不上眼。 惠织摸着黑小心翼翼爬进被窝,轻轻抱住了绘青,随后又将身体慢慢贴了上去。 “绘青。”她小声呢喃着,把头埋进绘青漂亮的银色头发里。她早些才帮绘青洗过澡,头发上还留有一股皂角味,她还觉得不够,又深入了些,嗅了嗅绘青的颈子。绘青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那并不是皂角的味道,而是甜甜的,掺杂了一丝焚香的味道。 “嗯。”绘青也应了一声,惠织这样让她觉得有些痒,还有点不自在。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向惠织还以拥抱。 惠织明明一直在外面烤着火,手脚却是冰凉的。绘青在被窝里抬起惠织的腿,用双腿夹着她冷冰冰的脚,又把惠织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触碰自己的肌肤,最后再紧紧把惠织抱住。 “太过分啦!”惠织小声嗔怪道,“可不能对其他人这么做!” 惠织的耳语让绘青的耳朵痒痒的,但她并不讨厌。 “只要是惠织就可以吗?”绘青也学着惠织,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你的手和脚好冷,不把它们变暖会生病的。” 惠织没有再说话,她偷偷离绘青更近了一些,她喜欢绘青身上那种淡淡的甜甜的焚香味。 不管你去到哪,我都会悄悄跟上的。惠织暗暗下定决心,她要一直守在绘青身后,直到绘青找到自己的归宿为止。 她没能为田一郎的事赎罪,所以绝不会在绘青身上再留遗憾。 书桌前的教皇将信件折叠,塞入自己的大衣内袋。 今晚的天气还算不错,虽然前半夜飘了点小雪,但也不至于太冷。 他看向窗外,想着离这千百里的山村里的那位女神血脉不知正受着什么样的苦难。 事不宜迟,他想,明天就该动身前往那里才是。 他不由得感叹,人间如此疾苦,身为教皇的他竟要放任女神的血与泪在其中深受折磨,实在是问心有愧。 不再往下多想,他将油灯吹灭,推门而出,口中喃喃自语:“不知今夜,又有多少生灵在世间遭受苦难?” 又开始下大雪了,然而两位少女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甚至未察觉到窗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窗关的很严实,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钻进来,而两人早就在被窝里相互依偎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