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莫林再次睁眼，阳光总是透过层层树叶散发着光芒和力量，扭头看去，两个闷葫芦在池边闷头烤着烤鱼。“我居然还活着？”莫林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竟然一个零件都不缺。鬼才知道这两个缺乏主见和行动力的家伙是怎么把自己从幽深黑暗危机重重的谷底给带上来。 拍了拍自己沉重的头颅，起身冲着安德鲁大叫道：“你那个烤鱼给我一个！”安德鲁嘴里插着两根树枝，疑惑的扭头看着莫林。一旁的少女怯生生的抵过自己手里的那根：“莫林jiejie，我是不吃熟食的···” 莫林一屁股坐在火堆旁，接过烤鱼，看着拉布伊贡腰间两个鼓鼓的水袋，问道：“搞得够不够。” 拉布伊贡低下头，回应道：“还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姆妈口中的月光蝶蜜，不过知道了月光蝶之谷，我想姆妈会想办法的。” 几人匆匆休整过后，便踏上了前往精灵王庭的路途。两天时间里，他们经过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精灵村寨，每当拉布伊贡问起王庭的情况，一众美艳绝伦的精灵族人皆是面容苦涩的摇头。归心似箭的精灵少女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默默的将速度加快。 不多时，一道淡绿色的结界将三人拦下，结界内，莫林和安德鲁熟悉的迷雾在结界内部翻腾，浓郁的雾隔绝了三人的窥视。莫林叹了口气，原以为精灵的世界并不受外面的影响，结果这一幕，让她清楚地明白，圣树腐化堕落的根源是什么了。 拉布伊贡从背上摘下她的弓，古老的精灵族语言从那一直怯懦羞涩的少女口中缓缓吟唱，浓郁苍翠的草木力量汇聚到她那把从不离身的弓身上，显得格外宏大庄严。她用弓臂轻轻地触碰莫林和安德鲁，让那神秘的力量笼罩两人。 做完这一切的精灵少女满头大汗，她轻轻的走到结界前，双手毫不费力的穿过那淡绿色的光幕，随后她摆了摆手，说道：“走吧。” 这一道结界，将内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结界外树木青翠，鸟语花香，而结界内，黑雾翻腾，草木枯黄。粘稠至极的黑色雾气迅速腐化堕落着一切与之接触的生命。 当！ 在外界能传出极远的圣铃拉加尔的钟声，也在黑雾压制下仅能让一旁的拉布伊贡勉强听到。不过相对于无论如何念动圣言也不能散发圣洁力量的莫林来讲，安德鲁已经极为强大了。 结界内那极致的破败与荒凉深深的震撼了自诩见过世面的全知之眼的高级骑士，也讶异于精灵族尊为圣树的生命之树的强大。那破败枯朽的森林也正是保护着外面几千里苍郁古林的屏障，将近千里的魔雾收归压缩至此，纵使自身破败，也是只有传说中的魔神才有此等手段。 神圣的光芒笼罩着迷雾中的三人，盖过头顶的枯枝昭示着几人已经来到生命之树的范围。那原本如伞盖般苍翠的树叶现在尽数枯萎，枯黄的枝干上尽是观之便遍体生寒的蛛丝蛛网蛛茧。在诡异的黑雾中，毫无规则的蠕动，扭曲。 越走，精灵少女越是胆战心惊，那浓雾中破碎的丝茧里，走出的分明是和自己除了肤色以外别无二致的堕落的精灵，不知何时，曾经居住在圣树之上的圣蛛普利斯达窃取了原本属于生命之树的权柄。 那原本无数初生精灵嬉戏喧闹的树湖边，也满是箭矢血rou横飞。往昔清澈喧闹的的湖水，也满是残肢腥臭。湖边那原本巨大繁茂的圣树，也仅剩一小半残木还留存着绿意。 一抹金色的光亮在漆黑的浓雾之中显得格外的亮眼，圣树与迷雾之间的战争在这圣洁的光芒中短暂的停止。没有从迷雾中冲出的怪物，自然也就没有圣树中那精准的箭矢。 三人走到迷雾都未曾笼罩的湖边，看着那已经被侵蚀大半的生命之树，精灵少女头也不回，便如一只绿色的飞燕，凌空掠向那湖水的对面。事出仓促，莫林根本没来得及对精灵少女“投湖”的举动作出反应。在她看来，这位一路同行的娇小精灵纵使再厉害，也不能脱离世俗法则从那宽广的湖水上飞到对岸。 果不其然，拉布伊贡跃至湖中时，身形已经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下坠。可就在她的脚即将接触到满是残肢鲜血的水面时，一只木箭适时出现在精灵少女的脚下。侧身，翻转，跳跃。精灵少女竟真的像一只飞鸟一般笔直的扎进尚且称得上茂密的树冠中。 不一会，一片巨大树叶弯折而成的小船，从腥臭腐败的湖面飘到莫林二人眼前。 越到近处，莫林越觉得生命之树的伟大，即使被腐朽了大半剩余的部分也高逾百米，无数精致的木屋挂在枝头，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精灵的部族。 而此时，精灵女王穿着一件生命树叶制成的长袍正在树下等着莫林和安德鲁两人。 虽然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憔悴，但也不得不令人赞叹精灵族那精致的容颜，而精灵女王因久居高坐而显露出的气势更是增添了些许寻常精灵族人所不能比拟的高贵成熟。而这位精灵族的王右手持弓，身后背着箭囊，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两人说道：“很抱歉在这种情况下与教廷的二位见面，感谢两位一路上对我女儿的照顾，我替拉布伊贡在此谢谢二位了。” 说话间，精灵女王抽出背后箭囊中的箭矢，看都没看就向着湖外的迷雾中射了两箭，远处雾中两个拿着弯刀冲到湖边的堕落精灵便被精灵女王的箭矢射回了雾中。旋即黑雾中冲出了大片人影，她们沿着黑雾的边缘冲进腥臭的湖水，如一抹游鱼般在肮脏的水池中游动。树荫下，无数的木质箭矢抛射而出，那些特制的箭矢落到水中竟将湖水炸起，又为湖水中增添了许多残肢断壁。 精灵女王面带苦涩的笑了笑，说道：“很抱歉让两位看到这些，只不过那些形似我族的黑皮生物是不是就要入侵圣树，它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是不容有失。所以，教廷来的使者，将教皇的信件给我，你们就抓紧时间回去吧。” 莫林所来自然是为了这个，也没有多话，从行囊中拿出那封带着圣焰的信件，行了一礼就要带着安德鲁离开。 可是安德鲁抬头看了一会圣树，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向后面张弓搭箭的拉布伊贡，伸手便将她腰间装着月光蝶蜜的水囊拿下。拉布伊贡刚想要将水囊抢回来，就被精灵女王喝退。 安德鲁拿着水囊走到那粗壮的根系下，千辛万苦得来的蝶蜜不要钱一般被安德鲁倒出，顺着生命之树粗壮的根系流下，迅速渗进泥土里。 随着水囊的倒空，树冠上的树叶无风自动，原本坐落其上的精灵木屋瞬间分崩离析。尚且清脆的树枝不停地抽打晃动，巨大的轰鸣仿佛末日来临天塌地陷。 而此时，安德鲁已经进入生命之树的中心，圣树单独开启的树心空间。 “我是有多久没见过你这种有趣的家伙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在黑暗中走向安德鲁。“几千年，还是几万年？” 安德鲁并未说话，只是铠甲上的火焰纹饰微不可查的亮了起来。 老人也并没有对于安德鲁不言不语有任何的表示，只是提着他手中的拐杖慢悠悠的转圈：“以魔为魂，神为甲。”老人一边神神叨叨的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言语，一边继续悠闲的打量着。“不对不对，是以魔魂御神傀？”老人又看见了安德鲁腰间悬挂的圣铃加拉尔。“居然还有人敢如此对待那个臭敲钟的人？”自言自语间，老人的手摸向了安德鲁腰间的圣铃：“原来如此，也不知道你小子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算了，老头子也是时日无多了，看在你请我老人家吃那么好吃东西的份上，我就推你一把，补全那个老东西的计划。” 说罢，老人一指点进安德鲁散发着浓郁黑气的眉心，满是皱纹的脸上瞬间变成树木的枝干，无数的生命精华从枝干上涌入安德鲁的身体，将他从四面八方包裹了起来。 圣树外，强烈的捶打引发了湖外黑雾剧烈的翻腾，无数暗红色的眼眸在迷雾外疯狂的涌现，不只是那些堕落疯狂的精灵，无数疯狂的六眼八爪蜘蛛吐着丝线沿着干枯的圣树枝干疯狂突进，大战一触即发。 黑暗的树心之内，无数生命能量笼罩着安德鲁，汇成一片璀璨的海洋。随着能量的汇聚，记忆开始从灵魂深处渐渐浮现。第一次哭泣，第一次看到勇者话本，第一次举起剑······ 安德鲁身上的光明与黑暗随着能量的注入越来越盛，偏偏却被那无边无际的生命能量挤压。已经看不清面目的光明与黑暗在绿色的光芒笼罩下逐渐融合，一点一点的压缩成安德鲁的形状。 当！ 无尽的钟声响起，圣树湖外那浓郁邪恶的雾气在那连绵不绝的钟声中，进一步的挤压，浓缩，直至成为一点漆黑浓郁的魔浆。 浓雾散去，躲在生命之树下的精灵族众人才发现，在湖外，无数手执弯刀的美艳黑皮精灵在枯萎的树下跪拜着枝头上那只巨大的圣蛛普利斯达。暗绿色的纹路配合着暗金色的甲胄，迷惑，绚烂，妖艳。猩红的复眼死死盯着湖心中那被压缩成魔浆的一点漆黑，八只腹足在巨大的枝干上来回摩擦，却不敢上前一步。 生命之树的依旧还在震动，尚且还有生机的枝杈狂躁的抽打着四周干枯的地面与枝干。那令人心惊的灰败在没有迷雾的腐蚀却依旧在不断的蔓延，也依旧有不知疲倦的蜘蛛与堕落的精灵从四面八方攀爬进攻。 精灵女王依旧带领着坚守此地的精锐弓手发射着箭矢，那些取自于生命之树的木质箭矢无疑是在进一步消耗生命之树的力量。一片精致翠绿蕴含着无尽生命气息的树叶精准的落在那位依旧没有放弃希望的精灵女王的额头，神圣苍老的声音在女王的心底响起：“带领我的孩子们去更远的南方，我的使者会带去新的希望。” 憔悴疲惫的精灵女王回头看向身后，一众精灵族的精锐箭手不顾手上被弓弦撕扯的鲜血淋漓，依旧麻木的举弓射击。她抿了抿干咳龟裂的嘴唇，抬手命令道：“停止射击！”在一众精灵不解的眼神下，精灵女王深深的看了一眼仅仅剩了一半的圣树，说道：“撤退！” 一个举着华美藤弓的箭手走出队伍中心，身为精灵族祭司的美貌精灵问道：“女王大人，这是我们的家，我们要撤到哪里？” 看着手上的弓弦依旧在响动，但面色各异的精锐箭手们，女王将那片翠绿的树叶交到那名祭司手中。她匍匐于地，神圣苍老的声音在她心底流淌，旋即，古老神圣的精灵语在那名祭司的口中急促说出，随即泪流满面。女王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那颗创造并庇护了自己一族几万年的神圣古树，咬牙命令道：“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