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百五十九万两千秒
这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宇宙星河，由亿万个星系，亿万颗球体为其增添着璀璨而又不着边际的色彩，无穷无尽。它们悄无声息，不依不饶地转动着，不知何时才到尽头。 居住在灰星上的人类大部分都是无知且愚钝的，对于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灰星上的孩子们，白天的他们更在意怎么舒舒服服地玩儿上一天，到了晚上就抬头数一数夜空中那些闪烁的繁星，比一比哪一颗更亮。如此之外，再不能从这些星星身上找到别的乐子。大人们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们考虑得更多而已，害怕不知道哪一天这些星星就会掉下来砸到自己——那样可一点都不好玩。 如果从太空中俯瞰这颗灰星，人类只觉得它满目疮痍，暗淡没有光彩，更像是一颗死星。 但灰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灰的，有历史记载，它曾经有过绚丽，有过美到令人沉醉，令人陶醉的湛蓝色光芒。但苟活在灰星上的寻常人类可顾不得这些，这里的人类苟延残喘，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他们只知道他们的母星就快要完蛋啦，等到人类榨干母星的最后一点价值，它就会被人类无情地抛弃。 …… 蓝星公元不知道多少年以后，季节为寒冬的某一天。 一家老旧的私立医院。 一张破破烂烂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散发着死气，面色苍白且头发稀疏的病态少年。 少年名叫叶潇，是这家小型私立医院在人口罕见时代，能够接待的数不多的病人之一。 叶潇望了一眼身旁空空的病床，不久前，这间病房内另外一个病人已经转移到了更加正规，也更加权威的大医院，开开心心地去接受康复治疗了。 如今就只剩叶潇还躺在这里。 叶潇是在入学体检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得了白血病，这种疾病不难治疗，骨髓配置完全能够通过“人造”来完成配对，临床手术成功率基本保持在100%。但这些都不是叶潇应该担心的，因为最为关键的是几十万联邦币的费用，他根本承担不起，大伯一家人忙碌半辈子也承担不起这笔“巨款”。 所以，白血病已经宣布了叶潇的死亡，用来做血液检测的仪器也精确告知了叶潇剩余的生命——一个月。叶潇废了，他就这样放弃了，或者他根本没有想过去接受正常手术治疗，只得找了一家小医院窝着。他更不敢将白血病的消息告诉大伯一家人。 叶潇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从记事起他就没有父母，印象里最亲的亲人是大伯叶海大娘沈英，还有一个堂姐叶柔。 即使是发展了数千年的蓝星人类社会文明，最底层的人一旦离开体力劳作也会饿死。是的，大伯和大娘都是劳苦的工人，一家人将叶潇当作亲生孩子来养，对两个孩子从来一视同仁，但只有学习上除外。 这种家庭原因使得叶潇性格内敛，过早成熟。叶潇从小就很懂事，学习也很争气，十八岁的年纪考上了蓝星联邦罗特州的一所重点大学。但当录取通知书摆在叶潇眼前，看到那一笔昂贵的学费之后，叶潇犹豫了，他产生了弃读的念头。 所以，叶潇向叶海坦白，说自己只想快点进入社会，早点替他和大娘分忧。 叶海当然不同意。为此，叶潇还和大伯吵了一架。 …… “我不上了！我姐都没有上大学，我也不想去上。” 叶潇言辞激烈，一字一句争辩道。这让叶海寒了心，心里都在滴血。 “你傻啊，你姐不上学，还不都是为了让你好好上学！你要是再不上，你让我跟你大娘还怎么活，咱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叶海甩下了这句话，杵在一边不肯说话，气的眼泪都快要掉了出来。但叶潇就跟一头犟驴一样，怎么都拉不回来，好说歹说还是不肯去上。 叶潇想得很简单，且不说凑不凑得齐学费，就算凑齐了，叶潇也不能离开大伯和大娘，独自一个人去最近的罗特州去读大学。大伯和大娘都老啦，堂姐也早就嫁了人，他这一走，这个家叶潇放心不下啊，他舍不得。 事情的最后，是叶柔回了娘家，苦口婆心地开导弟弟，费劲了口舌，又给叶潇凑够了学费，终于劝动了叶潇去念大学。 这让叶潇非常过意不去，叶柔当年没有读大学，跟他这个弟弟有很大关系，这让他内心十分亏欠。 叶潇早已在心里发誓，今生这辈子，他都会用来报答这三个生命中的至亲，永不会有一丝丝动摇。 …… 事已至此，叶潇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更不想再浪费一分钱。于是他退了学，从入学到退学只用了两天时间，大学第二天就走人了。 但学校的办公人员蛮横不讲理，只肯退叶潇三分之二的学费。 叶潇心里嗤笑，都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罢了，一半就一半，剩下的钱给你们自己养老送终去吧。但机器人哪有养老这一说，只要有能源，它便能无休无止地为人类服务。 叶潇自己留了一点钱，将剩余学费全部转给了自己的高中同学柳文飞，等到第二年冬天再以奖学金的名义转交给大伯一家。 柳文飞是和叶潇关系最好的同学、也是最好的哥们，把钱交给他暂时存起来，叶潇十分放心——柳文飞不可能私吞一分钱，连利息都不会。 叶潇已经想好，还有十几天是蓝星联邦人一年一度的圣瓦伦丁节，借着这个节日，他准备先回趟老家见一眼大伯和大娘，还有许久未见的jiejie叶柔。最后，叶潇要去跟喜欢的女生表白。 …… “真没出息！人家都说了看不上你，你非要热脸贴着冷腚，脑子里跟装了一坨屎一样，真恶心。我呸！” 这是当初叶潇表白失败后，柳文飞指着叶潇的鼻子骂的原话，语气难听至极的同时，也把叶潇拉回了现实。 此刻，叶潇脸部的肌rou在不停地抽搐、抖动，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自己还能活几年呢？生命中最后的一个月他又该怎么度过呢？ 叶潇心里苦，但是他不死心， “我非得再去试一次。” 想到这里，约莫着又到了吃药的时间，叶潇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从身旁摸出了个白色小药瓶，倒出了一粒白色药片，就着水服下。 这种药能够缓和身体的痛苦，但是价格昂贵。这间医院的医生看叶潇可怜，才低价卖给了叶潇一瓶，但也足足花了他小一半的钱。 “离开之前我得先去跟老人家道个谢，还有这几天照顾我的小护士，嘿嘿。” 想到这些，叶潇心中不由得传来一阵暖意，药效已经对身体起了作用。他没花太多力气，一口气就爬了起来，然后“哐当”一声蹦到了地上。 叶潇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将所有属于自己的物品都收拾好，又开心地将被褥叠地方正。说不准待会儿漂亮小护士进门看到这么整齐的病床，一天的心情都会变好呢，他心里这样想。 叶潇见到了老人家，直直地给医生鞠了一躬， “你是个好医生，我在这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叶潇心里舒畅了不少。他没有犹豫，从包里翻出了几张带有褶皱的联邦币，亲手递给了老医生，这是没付完的那瓶药钱。 老医生没有着急收钱，反问起眼前的叶潇：“你这年轻人，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要想别的，赶紧把家里的人叫过来，医生好给你动手术。” 叶潇摇了摇头，低头不语，头也不回就走了。蓝星联邦对于所有公民的信息都严格保密，只要他不说，医生不可能查到家里人的任何信息，更不可能给叶潇动手术。 他又和漂亮的小护士告了别，最后怅然若失地出了医院。 …… 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五彩斑斓的，整个天空都显得阴沉，像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薄纱，甚至透过云层都辨别不出来东南西北。这灰色的云彩根本不透光。 叶潇无暇顾及天色，打他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几天太阳，更别提晴天了。这种天气联邦气象局会提前几个月准确预知，不仅能上得了新闻，半个蓝星的人都会在这一天欢庆，并且设立成晴天纪念日。 叶潇不着急回家，首先他要做的是在回家之前，得找个美容店或者是理发店化个妆，好好打扮一番，不然容易被大伯一家人看出端倪，那样就坏事了。于是，叶潇在就罗特这座城市内东奔西拐，漫无目的地找到了一家最便宜的自助理发店，选了个最最便宜的理发套餐，顺手买了一顶假发。 理发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终于，看着那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帅气，以及那光秃秃的头发，虽然叶潇不适应，但他很满意。又戴上了先前准备好的劣质假发。于是，叶潇没有丝毫犹豫地步入罗特市地下两层，准备乘车回家。那里有着最慢，但是也最便宜的交通工具。 就这样，叶潇坐着古老的地下列车，花费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才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大伯家。 “大娘，我回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