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衣女子
“劈里啪啦！”桃源镇里鞭炮声响彻云霄。 各家各户的门前莫不挂上大红灯笼。镇民们纷纷扫地、掸尘、抹窗户，忙得不可开交，平日清冷的小镇变得热闹非凡。 沈忆踩着青石小路回家，怀里抱着刚买的药材，有好多好多，他买的不是寻常药，而是小镇药铺从仙坊那进的灵药，以至于花光了少年所有的积蓄。 青石板沾了镇民倒的水，像抹了一层油，亮亮的。街边迎面走来了一人，眉目分明，面容精致，手执拂尘，长衣飘飘，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沈忆停在了猪rou铺子前，修士徐徐走过，见沈忆看着自己，笑道：“贫道清虚阁陈游，观你身体附着的灵气有桃花清香，昨天是去过桃林吗？” 沈忆抱着药，面容呆滞地点点头。 陈游轻笑一声，温声道：“你能带路吗？贫道必有谢筹，可助你重修体魄，贫道受故人所托，想收集一些冬日里的桃花，仅此而已。” 陈游本以为这个报酬已经足够让少年动心，不曾想少年摇了摇头：“我记性向来不好，昨天也是无意间路过，抱歉。” 陈游自嘲一笑，心想一个凡人为何如此木讷。“贫道寻你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小镇这么多人，总有人会告诉我，可这份机缘却离你而去，实在是不智之举。” 沈忆眼神清澈如水，“行事凭心，大道稳固。” 陈游眉间罕地微露怒色，掩饰了自己的杀意，“凡人最无能的，是对陌生过于好奇却不去追求，而被当成了另类了也不知晓，就像路过一家院子，却有一条狗盯着自己，我却不知如何回礼。有一说一，凡人对于修士连蝼蚁都不如，修士杀凡人没人会管，也没必要管。” 屠户拍了拍rou案上的猪头，笑着喊道：“这头猪，死前见人就拱，原因竟然是猪觉得比人高贵，受不了被人看。” 街道的人纷纷大笑起来，卖菜婆婆补充道：“我记得喂那头猪时，他还疑惑莲藕为什么有那么多洞呢，待了一辈子猪圈，突然被放出来，当然不会给关过它们的人好脸色看。” 修士气红了脸，道心颇受影响，可他何等身份，自是不能同这些无知的凡人争吵，只能哑巴吃黄连，赶紧离开，可清虚阁修士的事没有这样完了的。 他临走前暗自在沈忆脚底施了术法，所以沈忆一开步就摔了个狗啃泥，看着不过是少年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可沈忆感受着腿骨传来的剧痛，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不是修炼了《灵气通》，若自己是一个凡人，现在已近腿骨俱碎，内脏被震成烂泥了。 早已不见人影的陈游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情顿感舒畅。 陶蓁蓁漫不经心问道：“这个人知晓育龙湖边的桃林在冬天能开出桃花，以为是法宝的缘故，起了贪心，话说回来，我离开后桃林就如同寻常桃林，即便你带他去，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忆捡起摔烂的灵药，说了一句不搭嘎的话：“我是小镇人养大的。” 夜里，陶蓁蓁帮沈忆打开了玉简，上面存了沈忆父母的一丝神念：“见信好，忆儿，当你看到这段话时，应该已经踏上了修行的道路，你现在正站在人生节点上，辞去凡人时光，向前踏入修行之路，这是你的选择，我们支持。我们废了你的灵脉，但不要怪爹娘，正如全天下的父母一样，都盼望你可以过着平安、平凡、平静的生活，不用经历修真界的残酷，肩上不用挑过重的负担。以后，愿你勤修行，慎思……当你打开这份玉简时，我们很骄傲，因为我们知道，你会背起行囊，追逐大道。” 玉简的最后是重塑体魄的回源丹的丹方：清心草、地火莲子、补丹玉。 紧接着，玉简散成了一点一点的光芒，重新凝成了一块青云宗腰牌。 ———— 沈忆端坐在床上，翻看那本便宜货《灵气通》，此时神海处响起一道柔美的嗓音：“这本功法分为两部分，分别是紫阳篇和符箓篇，你还未凝气，所以先修习符箓篇，共十二类符箓，便先练引雷符和神行符，日后若是修为上去了，制符宝不成问题。” 沈忆一边学着画符，一边思索道：“只要有了重塑体魄的回源丹，就可一举突破凝气。月息城的药铺有清心草，可用来中和它的地火莲子，以及补丹玉如何获得。”沈忆决定日后去月息城的拍卖会看看。 这时，院子外响起了一阵惊雷：“杨掌柜叫你明早送六坛子酒去客栈。” 没过多久。 “咚咚咚！”门外忽地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沈忆喊道：“六坛酒，送到客栈，我记着呢！” 门外无人回应。 “咚咚咚！”敲门声又再次响起。 沈忆脸色一沉，将刚刚画好的引雷符紧紧撰着，咬牙去开了门。 门外大雪纷飞，雪中立着一位白衣女子，背着剑匣，满身血污，伤痕累累，女子气息一窒，倒在了沈忆怀里。 沈忆一时不知所措，只感觉怀里软绵绵的，像抱了一条白棉被子。 将女子抱回屋子的路上，沈忆念念有词：“救你用的药钱要还啊，那可是我全部积蓄了！”“仇人上门我可就不管你了啊!” 沈忆将女子安稳放到床上，心想自己与她素未谋面，救醒了后哪怕死皮赖脸撒泼打滚，也一定要多讨要些报酬。 桃姨说道：“这姑娘所受的外伤轻微，却受了极重的内伤，显然是在真气护体时受到了巨大冲击，以致五脏六腑，各处窍xue筋脉都受到了不小震荡，致使七窍流血。” 沈忆先擦干净女子脸上的血污，然后拿出床底那一箱用来滋养筋脉，延年益寿的药材，而后浸泡，煎煮，各步骤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沈忆给女子喂了药，然后开始打量起她，女子一袭素白长衣，不知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此外她身上便仅剩那紫檀木的剑匣，剑匣看起来精致美妙，无与伦比，非同凡响。 不久后，女子渐渐有了意识，然后挣扎地从床上坐起，紧皱着眉头，盯着手忙脚乱的少年，即便身受重伤，可女子的眼神依然散发出一股子血杀之气，令沈忆感觉一阵心悸，他连忙解释道：“在下沈忆，姑娘放心，我未做出任何逾越之举。” 女子环顾了四周，神情才放松下来，平静道：“我姓云，名清思，此番多谢相救。” 沈忆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问道：“云姑娘感觉好些了吗？” 云清思点了点头，依旧平静道：“你熬的药方没错，只是不懂变通，药性如此之烈，给常人滋养筋脉自然没问题，可用在虚弱之人身上，便该加入寒性的药材中和，若非我身体底子好，恐怕周身筋脉早就给药烧烂了。” 沈忆的神魂处一个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就是照葫芦画瓢么？” 沈忆挠了挠头，想着怎么扯开这个话题。 云清思瞥了一眼沈忆，漫不经心道：“为什么救我，若我是穷凶极恶之徒，早把你啃得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可姑娘不是啊！”沈忆笑道：“况且姑娘这么俊俏，死了多可惜啊。” 云清思沉默一阵后，提醒道：“玄谷内有续命芝，可以修复筋脉，增加寿元，至于回源丹，不久后北域的七转丹师荷季秋会来小镇开炉炼丹，届时你可以求助他，药材自备是起码的，当然，即便凑齐了药材，八成也是徒劳无功。” 即便这些消息对沈忆来说已经极为有用，可她仍为不能帮少年而感到一丝丝愧疚。 沈忆道：“背水一战，无怨无悔。” 说完，他又挠了挠头不怀好意地笑道：“刚刚那些药材……姑娘……” 一听这话，云清思刚才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没好气道：“你这种人，死了最好！”说完抛了一袋灵石给沈忆。 往后几日，沈忆日夜修习符箓术，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燃起符箓为己所用，至于符箓，便是靠符上的朱砂纹理凝聚天地之气，而符箓术便是将体内灵力或神识注入到符箓里，以控制符箓。 日子还算清闲，只是有一日晚上桃姨如醉了酒似的，在沈忆的神魂里撒酒疯，唱歌吟诗，还不时说一些胡话，搅得沈忆一晚没睡。 至于云清思，也未乖乖躺着安安稳稳养伤，而是夜里悄咪咪溜到后院，挖沈忆埋在桃树下的桃花酿，本来以她的修为沈忆自然不可能察觉，但是沈忆和酒打了十几年交道，哪怕空气中只有一丝丝酒香都逃不过他的狗鼻子。 云清思一开始还死不承认，因为她每次喝完酒都会用术法掩盖气息，根本不相信沈忆能察觉，可当沈忆翻出她藏在床底的空酒坛子后，她又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环抱着胸慷慨道：“不就是几坛子酒吗，日后若有机会去本姑娘那，让你喝酒喝个够。” 沈忆却陷入了沉思，云清思只偷了三坛酒，而树下少了四坛酒，这时他突然联想起来……桃蓁蓁好似能听见沈忆心声，赶忙道：“作为桃花神，我自然要尝尝桃花酒，看看你有没有糟践了上好的桃花。” “桃姨，你这语重心长的语气……”沈忆扶了扶额头。 “好啦好啦，过几日帮你酿。” 沈忆往云清思给的储物袋里装了大把符箓，有神行符、引雷符和三张天兵符，整顿了一下，向玄谷进发。 路上，桃姨提醒道：“如今你是凡人之躯，即便动用了我的力量，最多也就练气五层的实力，所以要谨慎行事。” 玄谷凄清冷幽，气息混沌，谷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气，使人视线模糊。大征王朝下令山谷凡人禁足，致使山谷鲜有人际，也正因如此，谷内妖兽也未必惧怕修士，所以沈忆分外小心。 突然，谷内深处炸起一道惊雷，一条三头巨蟒咆哮而出，声如雷霆，响彻四方，紧接着各修士御剑而出，紧追大蛇。领先飞出的是一名素青衣束的女修士，当大蛇从沈忆上空飞速穿过时，青衣女修士烧了一枚炽焰符，一道炽焰朝三头蟒袭去，巨蟒大尾奋力一扫，挡了下来，紧接着钻入大雾之中，不见踪影。 女修御剑停下时，那大蛇突然从烟雾中冲出，张着血盆大口就朝那名她咬去，女修士迅速结印，用灵气凝出了一层屏障，同时口中默念剑诀，身后出现了一柄柄青色飞剑，飞剑似有神智，纷纷朝大蛇刺去。 沈忆神海内响起桃姨轻柔的嗓音：“青云宗女弟子，剑术功法不算高阶，飞剑上的存有毒素，显然并非真正的剑修，而是以丹术药道为主，修剑为辅。” 砰！ 灵气屏障被大蛇轻易撞破，飞剑刺入大蛇身躯，可毒素却对大蛇无用，大蛇咆哮着冲向女修，女修士显然极少遇到这种惊险情况，顿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沈忆急忙烧了一张引雷符，一道天雷滚下，打在三头蟒头部，大蛇扑了个空，急忙掉头逃串，这时其余修士已然赶到，身先士卒的是一身梅青色装束的女修士，显然和刚刚的女修士是同一宗门——青云宗。 那三头蟒在一块巨石前居然隐隐地放慢速度，好似对那块巨石充满了恐惧，忽然间三头蟒的身前凭空展开一副画卷，那名梅青色衣束的女修默念法决，然后那画卷便开始散发缕缕金光。 三头蟒眼中开始流出墨绿色的毒血，它警觉异常，不敢硬撞那副画卷，霍然掉头，就一眨眼功夫，一柄巨大的飞剑已乘机刺入大蛇头颅，大蛇剧烈挣扎咆哮，却被死死钉在了地上，不得动弹。 一名修士见三头蟒被制服，神采奕奕道：“不愧是清风师兄，这巨剑术的杀力当真恐怖。” 清风先看了一眼梅青色衣束的女子，然后缓缓落地道：“还多亏了薛妍道友的帮助，青云宗玉华峰的缚灵图果真名不虚传。” 与此同时，各宗弟子纷纷落地，都在互相讨论薛妍的法宝缚灵图。 上空传来一道清冷嗓音，“道友客气了。”沈忆抬头，说话者面若白玉，五官精致绝伦，头发上束了一条白色丝巾，美得像仙池里的莲花，正是薛妍。美人归美人，只是她骨子里的傲气让人望而却步，不敢靠近。她与云清思不同的是，云清思那俊俏的脸上带了三分英气和七分杀气，而她则是唯我独尊，盛气凌人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