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午食与现状

    走了大约两三里地，林北妄找到了一座小山丘，他躲在了避风的那一面山坡底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盘膝而坐，小半截身子陷在雪地里。口中呵着热气，用冻得通红的双手轻轻掰开了之前一直捧在手心的雪团，露出了里面被他啃成丝状的鲜红rou丝。

    林北妄将手中这量不多的五蹄雪鹿的rou平摊在身前的地上，脸色肃穆，仿佛在面对着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只见他伸出手，拈起一小点被冻得僵硬的rou丝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一阵阵难以形容的生硬腥咸的味道从口中传来，不由让他眉头微蹙。

    五蹄雪鹿的rou，严格来说是属于非常稀有的rou类，蕴含有非常丰富的营养物质与能量，在外界可以说是千金难求。

    其稀少原因，是因为五蹄雪鹿对于生存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它只存在于芜域以北的北荒野，在其他地方完全无法存活。

    而芜域，其名为“芜”，乃是一片广阔无边的荒芜之域。各种奇凶巨险、猛兽毒虫，无不横行于此。寻常人莫说深入芜域，便只是提到芜域之称，都要谈之色变。

    这也就几乎断绝了人为饲养五蹄雪鹿的可能。

    因此，想要狩猎五蹄雪鹿，先要横跨大半个芜域抵达北荒野，再在北荒野中大海捞针般辛苦搜寻五蹄雪鹿的下落，到最后获猎成功运回外界。这里间要历经多少凶险，花费多少工夫，简直无可估量。

    这也就导致了五蹄雪鹿在外界从出现至今，一直都是处于一个有价无市的地位。其稀有程度亦可见一斑。

    但是五蹄雪鹿的rou本身的味道并不算出众，通常而言必须经过专业厨师特别的加工处理才能变成一道美味佳肴。

    若只是寻常人家的草草烹调，rou的腥咸之味无法处理不说，更是很有可能因为普通调料的乱入导致鹿rou结构遭到破坏，过分流失其中蕴含的能量。

    如此一来，真的可以说是在暴殄天物。

    当然，除却进行专业的烹调之外，想要完整的吸收五蹄雪鹿rou中的营养物质，还有一种吃法，那便是直接生食。

    对于修行有成的人来说，某种程度上讲，生食比起食用经过专门烹调的鹿rou，要来的更为简单省事。但以常理而论，想来是没有人会做出这种选择。

    除非做出这种选择的人本身就已经无可选择。

    对于在北荒野艰苦求生的人们，能够吃到五蹄雪鹿的rou本身来说就已经称得上是一种天赐的幸事。这种rou只要能吃上一口，几乎就可以为将来两三天的活动提供上充足的能量，生食鹿rou如此好事，那些人们简直求之不得。

    林北妄慢慢咀嚼着口中的rou，眉头又渐渐舒展开来。他神色认真，动作小心翼翼的，细细品味着其中滋味，似乎生怕错过些什么。

    一直到嚼成了类似糊糊状，他才混着唾液，一口吞入肚中。

    林北妄慢慢的吐出一口气，眼角微弯，眉间多是宁静之色。

    吃完这口rou，林北妄又随手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塞入空中，咔嚓咔嚓随便咬上两下，舌头一卷便将这一口雪也咽入肚中。

    林北妄咂吧咂吧嘴，慢慢等着那雪冰冷的余味在口中扩散，慢慢的将鹿rou残余的异味涤荡开来，他才拈起下一口rou放进口中。

    接下来就又是继续周而复始的咀嚼，等到将rou吞咽下去，便又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林北妄就这样就着雪，一口一口小口的吃着鹿rou，在呜咽寒风的低吟下，完成了自己离开游花镇之后的的第一顿午饭。

    吃完之后，林北妄的肚中渐渐涌起一丝满足感，他能感受到这一口rou食所蕴含的充沛能量正在被他的身体所消化吸收。

    但转眼间，那股满足感消退，随之涌上来的是更为强烈的饥饿感与虚弱感。

    林北妄垂下眉眼，目光怔怔的看着被他挖得凹凸不平的洁白雪面，有些出神。

    他从离开游花镇到现在，已经经历了十四个昼夜轮转。

    而随着时间的流动，他身上存有的问题就越发明晰起来。

    这五年来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不计一切代价的维系着游花镇的存在，并且同时对抗着黑海，这样的行径对他造成的影响简直无可估量。

    如今的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亦或者说其他，都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损害。而这种损害比起他之前受到的致命伤，更为棘手是其如跗骨之蛆般除之不净的长久遗害。

    他需要花费极为漫长的时间去调理自己的身体，还不能保证一定就能恢复如初。

    虽然他对自己这样的结局从未有过埋怨，只因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是阿婆既然揭开了他自欺欺人的幻梦，期盼着他往前走下去，那么当下他的状态就成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因为这不仅关系着他走向将来，更深切左右着他未来的命运。

    在此世，星空浩渺，大世苍茫，唯有境界与实力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没有力量支撑的谋算都只是一纸空谈，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无论将来他将以怎样的姿态活下去，他必须要逐渐的恢复力量。

    林北妄缓缓闭上双眼，内视己身，神思掠动之下，他身体如今的状况一览无遗。

    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触目心惊。

    林北妄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他现在身上受到的损害看起来糟糕至极，但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他又何尝没有遇到过比这个更加严峻的情况。

    这些问题说到底也就只是棘手罢了，虽然麻烦，甚至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堆砌，但并非无法解决。

    而现在更加令他感到不安的，则是关于重生这一件事情本身。

    这一场逆着时间的孤旅，所带来的影响绝不仅仅是境界退转这么简单。它所带来的的影响，更多是左右了一些冥冥之中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无法确定是否存在的东西。

    或许可以将这些东西称为命运，又或者是命数。

    林北妄能隐隐感觉到这些东西的存在。

    虽然说不上是好是坏，但总之，就是有一些东西被他的重生所改变了。

    这些东西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将他陷入某一种意想不到的境地之中。

    但在现在，一切都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