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11）
“忆生！” 那把弱不禁风的嗓音在声带极力撕扯下，忽然变成了一把公鸭嗓——罗迪远远看见萧忆生猛然吐出一口血，从栖身许久的磐石上摔落，肝胆俱裂地尖叫起来。 人们开始奔跑。 这群滞留的B区考生原先是为了商量如何答谢恩公才留下来的，没想到萧忆生忽然就倒下了。 天上星光暗淡，他跪在冰凉的土地上，开始惨叫。 头痛自深层迸发而出，支配了他所有注意力。萧忆生痛苦地捂住头，金丝眼镜被甩落，有人跪倒在他身旁呼喊着什么，但他本能地抗拒人群靠近，一把用力推开，那人被绊倒在地。 本该朦胧一片的视野此刻异常清晰：星河璀璨悬挂头顶，紫光铺天盖地，朝他倾泻而下。 （过来。） 一把酷寒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尖啸：（过来。） 萧忆生浑身都在发抖，如风中落叶般剧烈筛动。不少人手忙脚乱的想把他扶起来，罗迪凄厉地大喊：“别都挤过来！留空间！” 这才终于有人想起要联系医疗团队，簇拥的人群散开，萧忆生紧紧捂住耳朵，可那把声音还是贯穿了薄如蝉翼的耳膜，光明正大地入驻心内： （过来。） 罗迪满面骇然，他怎么会那么烫？ “萧忆生，你清醒点！”罗迪再次声嘶力竭地呐喊，浑身用力得连眼皮子都快要抽筋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企图压制满地乱滚的萧忆生，以免恩人在神智不清时弄伤自己。 饶是如此，包含罗迪在内——没有一个人能看见萧忆生胸口的异常景象。 它正莹莹发出紫光，耀眼非凡，堪比天上星辰。 董炜伏在佧特的胸口上，如释重负。 虽然心跳还很微弱，至少恢复了跳动。 他正着急的想询问吴承志医疗班什么时候抵达，蓦然听见那把熟悉的嗓音响起，低低的，却是在呼唤一个陌生的名字：“修……” 董炜下意识地看向佧特，她眼角一闪而过奇异的光，但…… 他确实看见了。 董炜伏下身，轻拍佧特苍白的面颊，“jiejie，你听得见吗？我是阿炜。” “洛修……” 睡梦中依旧挣扎的人慢慢安静下来，恍如陷入沉眠。 剧烈光亮涌来，是梦里曾多次出现的洁白沙岸。 佧特赤足踏上这片柔软，细腻白沙没入足底，她睁着眼睛茫然四望，本能的开始寻找洛修身影。 以前不管去哪里，洛修都会带上她的，这一次是为什么分离了？ “嗯……” 没有意识到对洛修的寻找和依赖都已成为习惯，佧特托腮想了半天，蹲在沙滩上看水天一色。 “啊，因为阿炜考试，我也是。”而且洛修不能来帮忙。 原来如此。 董炜诧异地看着佧特面色开始柔和下来，原先的痛苦全然不见踪迹。吴承志皱着眉问：“她怎么了？” 再过一会儿，佧特睡颜安详，跟个没事人一样。 董炜拨电话给石磊，单刀直入道：“你不用来了。” 深夜某处杳无人烟的大海上，石磊怀疑自己在梦游。 托月光的福，他还能看清天上的云卷云舒。 石磊觉得自己被耍了。一口恶气郁结难舒，他又听见那小子气定神闲地重复了一遍：“你可以去吃你的庆功宴了。” 石磊忍不住问出口：“魏东明，你不是在耍我吧？” 那头的人语气不善，“耍你？回去再找你算账！” “我……”石磊来不及辩解，电话被挂断了。 皓月当空，他在星夜奔驰下汗水湿了一身，此刻正腻得难受。怎料原路折返时大风跟不要钱似的扑面而来，一波又一波打在身上，逼得他打了一个又一个大喷嚏，“哈啾！哈啾！” “哈啾！” 石磊气喘吁吁，硬撑着往回赶。某一刻终于架不住涕泗滂沱，车身一个急停，指着明月哀戚地破口大骂：“魏东明，你个没良心的！人家好不容易随了你，你居然让我喝西北风！” 黑黢黢的海面上，浪头忽高忽低。 她认得这个地方。 繁星海岸。这里是她跟洛修相遇，不，也许该说是重逢的地方。天际有海鸥翱翔，海浪温柔呢喃，亲吻着沙岸。一望无际的蔚蓝色，那里是世上离家最远，也最近的地方。 佧特呆呆望着一望无际的海。 “佧特？” 她再次听见了那温柔的呼唤。他来找她了，是洛修。 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佧特押着眼角，赶紧抬头看天空。 他们两个明明才分离几天，感觉上又过了几百年。 佧特带着鼻音撒娇地说：“我做到了，独杀一百。厉害吧？”说完露出一口小白牙，两只眼睛闪闪的，像天上的星星在放光。 洛修摸着她的头，说：“你做的很好。” 炙热光芒笼罩大地，头上有一轮融融暖阳，像梦里的夏天。但她知道，洛修真的来了。海鸟背上驮负着阳光，看着就像承载了希望。 “佧特。”洛修轻轻唤她。 她扭头看他。 俊秀的侧颜很安静，专心地眺望着碧海蓝天。一头飞扬蓝发在风中自由地舞动，让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佧特眼尖地看见海鸥喙里叼着小鱼，他的声音渺远如云。 “你看，它们只是活着而已。” 洛修凝视着她傻呵呵的笑脸，自己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