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观众缘

    “你降落的，太突然了。”

    “我刚好呢，又路过了。”

    “机会难得，又主观觉得，想明抢又碰不得。”

    歌名《天外来物》。

    选这首歌作为本轮的参赛曲目，算是周进的一份私心。

    四年前，他跟苏落染初次相识的时候，是在校园歌手大奖赛上。

    两人平分了五千块的冠军奖金。

    只是那种相识，也就是互相认识了，并没有私下交流。

    再次相遇，是一个月后，他偶然路过一间教室，听到里面正在放录音。

    就是苏落染在校园歌手大奖赛上，演唱的录音。

    当时教室里，有个声音听上去很年轻的女人，放一段录音，就暂停下来点评几句，说哪儿哪儿有问题。

    周进听了一小会儿，眉头就皱一块儿了。

    在他心目中，苏落染当时在比赛的那首歌，唱得也太好了。

    自己能跟她平分秋色，不是自己唱得过她，而是因为当时的评委，是一男四女。

    自己在女评委那边印象分高，这才最后打平了。

    实际上周进心里清楚，苏落染当时发挥得比他好。

    听到教室里有人点评这段演唱，而且几乎把苏落染说得一无是处，周进实在听不下去。

    于是他在门外反驳对方的说法，随后推门而入，想继续为苏落染抱不平。

    结果推门一看，苏落染本人就在里面站着。

    而她身边坐着的，好像是声乐系的系主任，殷梅教授。

    周进冷汗“唰”就下来了，冲殷梅一鞠躬，扭头就跑。

    这是他跟苏落染的第二次见面。

    第三次见面，就在第二次见面的次日，学校食堂。

    那会儿是月末。

    月初的时候，周进咬咬牙买了一把吉他，不但把冠军奖金花掉了，生活费也贴进去不少。

    于是那天饭卡里，只剩下三块钱。

    他是算好的，打五两米饭，那是五毛钱。

    剩下两块五，来一份白菜荷包蛋，有荤有素。

    然后中午这顿吃饱一些，晚上饿一顿。

    到了明天，家里生活费就打过来了。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打完饭转身的时候，旁边上来一个插队的，把他的不锈钢碗碰翻了。

    咣啷啷一声，米饭洒一地。

    周进家里是务农的，家里从小的规矩，就是不能浪费粮食。

    而他当时饥肠辘辘，饭卡里又没钱了，是真不舍得地上这些米饭。

    他也懒得跟那个插队的计较，自己蹲地上，用勺子去擓米饭。

    周围人都看着他指指点点，那个插队的也挺不好意思的，说是要帮他再打一份。

    周进没搭理这些人，继续低头擓米饭。

    他心想着，地上那一层就算了，回头清理干净，免得别人踩上去。

    除此之外，那都是能吃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边有个女孩儿蹲下来了，用她的那把勺子，帮周进一起擓。

    周进扭头一看，这是一个被披肩长发遮去半边容颜的女孩。

    可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苏落染。

    当苏落染在舞台上歌唱的时候，她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当苏落染在教室里挨骂的时候，她是一个可怜的同学。

    而当苏落染在食堂里蹲下来那一瞬间，这个女孩，就跟“天外来物”一样，真的降临在自己身边了。

    周进对她的心动，就在那个时候。

    而在当时，周进并不觉得自己配得上她。

    因为她是上都音乐学院自建校以来，最没有争议的校花。

    以往几届，总有几个美女各有拥趸，都被人誉为校花。

    而自从苏落染入学的那一刻，校花这个称号，就被她一人独享了。

    容貌、气质、学业，各方面无可挑剔，仰慕她的人不计其数。

    而自己就是个从山沟里考上来的穷小子，凭什么获得她的青睐呢？

    可既然碰上了，这么好的女孩子，不去争怎么行？

    当时的周进，已经做好了长时间追求的准备：

    “你像天外来物一样，求之不得。

    你在世俗里的名字，不重要了。

    正好，我隐藏的人格是锲而不舍。

    直到蜂拥而至的人，都透明了。

    我在不近又不远处，用明天换你靠近我。”

    后来事实证明，苏落染确实对他青眼有加。

    周进原本打算好的追求计划，顺利到几乎没有实施。

    不需要表白，不需要鲜花礼物。

    两人一起吃饭，散步的时候谈论音乐和演唱。

    三观接近，爱好相投，异性相吸，自然而然就在一块儿了。

    只不过，最近小别之后，苏落染就跟回过神来似的，觉得自己太容易被周进追到了，于是就在在电话里秋后算账。

    比如“当时为什么没对我表白？”

    还有“为什么不主动牵我手，还是我手都碰到你手背了，你才反应过来？”

    再有“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装睡？”

    搞得周进最近是一个头顶两个大，只能编各种心路历程。

    既要合情合理，还得把女朋友哄开心了。

    那心思费得，比写歌累多了。

    好在这种劳累，是甜蜜的负担。

    相爱几年之后，两人日常相处的片段早已不计其数。

    这些光景印在周进的脑海里，就像一块宝藏。

    随便一个画面，就可以是一首歌。

    而这块宝藏里，最让周进珍惜的画面，就是那天在食堂里，苏落染蹲下来的一瞬间。

    这个瞬间，会在他演唱的时候，成为情感迸发的源动力。

    不知不觉，这首《天外来物》唱完了。

    周进鞠躬谢幕，整个人也回到了现实。

    演播大厅里掌声如潮。

    不过这种反馈，周进觉得显然不如上一首摇滚。

    当时关志杰唱那首摇滚的时候，观众评委们都站起来了。

    而这首歌唱完，大家显然都很克制。

    不能说反响平平，可热烈程度没到那种炸棚的程度。

    对此，周进也是有预料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准备一会儿的pK曲目了。

    看样子，是要进待定区了。

    而待定区里的pK曲目，是选手自己私下准备的，没有彩排的机会，乐队也不会参与。

    所以就演出形式上，往往是自弹自唱，或者放一段伴奏录音。

    演唱时间也有限，两分钟左右。

    而就在周进盘算这些东西的时候，关志杰被重新邀请上台，跟周进并肩而立。

    现场开始投票。

    最后投票结果，双方284：214，有两张弃票。

    周进居然还是赢了。

    这让他挺意外的。

    因为就演出后的反响来看，关志杰的那首摇滚，确实更让观众们激动。

    结果怎么着，自己还是赢了。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说，自己提防了那么久的黑箱cao作，终于出现了。

    小丑竟是我自己。

    我才是那个幕后黑手？

    而随着这一场对决结束，本轮的竞演算是录完了。

    之后还要录待定区的pK，但那是晚饭后的事情。

    演播大厅晚间休息，又开始放盒饭。

    洪玉成心情大好，胃口不错。

    而钱斌却一脸不满，数落道：“周进啊，我不是说了嘛，我很想赢，你怎么还对人家手下留情呢？”

    周进翻了翻白眼，没搭理他。

    洪玉成说道：“钱老师啊，你就别为难周进了，就刚才关志杰的表现，周进能赢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跟他闹着玩儿呢。”钱斌笑了，“哎，洪院长，你看这小子，好像还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能赢。”

    “嗯。”洪玉成观察了一下周进，点点头，“确实。”

    “对啊！”秦魏在一旁说道，“我觉得就刚才的关志杰表现，那就是无敌的，凭什么周进能赢他呢？”

    蒋云也是一脸不解：“难道……后唱优势有那么大吗？”

    “不光是前唱后唱的问题。”洪玉成摇摇头，说道，“这个叫观众缘。

    目前，这批观众评委，从第一期录制开始，就已经在场了。

    这么多期录下来，因为选手之前的表现，观众心里会有喜好。

    你像关志杰，他今天确实唱得好，可他之前表现一般。

    而周进呢，这几轮一直是很强的。

    所以，只要周进的表现不至于让观众失望，他就很难输。

    再加上摇滚嘛，确实能激发现场的气氛，可是这种宣泄快感，来的快去的也快。

    有一首歌的时间做缓冲，观众的激动情绪早就平复下来了。

    到了那个时候，观众们的音乐审美就开始体现了。

    仔细一琢磨，那还是周进这首歌更好听嘛。

    所以这个票数反应，还是比较客观的。”

    听师父这么一说，周进心里豁然开朗。

    这些，他原本应该意识得到。

    只是这一轮的选歌，他确实有些夹带私货。

    用人家投资了几个亿的舞台，去哄自己的女朋友。

    唱得时候那确实很享受，可事后多少还是有些理亏的。

    一亏心，想事儿就没那么全面。

    而这时候秦魏撇了撇嘴：“周进，这一轮我和蒋云都是大票型，就你差点输了。

    你再这样下去，四强就够呛了。

    要不这样，下一轮的曲子，我和蒋云帮帮你。

    你也不用谢，这是我这种强者，对你这种弱者的容忍。”

    周进笑了笑：“这就完了？”

    “啊？”秦魏不解道。

    周进淡淡说道：“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多踩几句嘛。”

    秦魏脑袋一缩，不敢多说什么，低头扒饭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