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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猴子

    一到举犊寨附近,习富就让沼泽地外围的岗哨去通知陶家二兄弟速速上山。

    收到消息的兄弟俩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情况,放下饭碗就往山上跑。

    路上,陶如意一个劲儿叨叨:“不会咱正在岭上盖的营地塌了吧,啊呀,那可咋办?”

    哥哥闷声不吭,这种情况第一次出现,所以他也很揪心,如果真是新建的营地塌了,倒真无所谓。

    被弟弟唠叨得心更乱,脚步也就更快,陶平安只恨自己没长一对儿翅膀飞过去。

    观音洞门口,习富笑嘻嘻的等着他们:“走,到岭上去。”

    橡树岭营地已经完工了大半,大议事厅、两座二层宿舍都盖好了,就差前面的岗楼、和沿绝壁盖的U形丈高围墙和射击孔、吊桥等外围设施。

    看习富眉开眼笑的样子,知道是好事儿,兄弟俩的心才恢复了正常跳速。

    二爷爷的新房间里,井率、黄檀、四条、小虎围着一个人在说话,听见脚步声,他们自动闪开一道缝儿。

    如意眼神好,最快适应了房间里教暗的光线,他猛地揪住身后的哥哥,带着哭腔:“哥!是皮匠叔!”

    之前,他们问过井率老皮匠的下落,井率冷着脸说:“他被炸断腿死了,我把他埋了!”

    知道井率和老皮匠感情最深,也知道井率的性格,他把话越说得无情,心里就越痛苦。

    因此,再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老皮匠。

    四条一直微笑着看这几个铮铮男儿相拥痛哭,一种不安却渐渐萦绕上了心头。

    井率曾经是国民党军官,这倒也无所谓,我党内很多担任要职的同志也曾经在国民党任过很高职务。

    他担心的是井率这种只讲兄弟义气不讲党性和原则的脾气,总有一天会害了他。

    派去接崔太平的同志没有接到他,通过老韩得到消息,他已经安全回到了八路军驻地,现任团宣传干事。

    崔太平是一个睚眦必较的人,那时自己之所以选他暂时接任副队长,就是因为在剩余同志中他参加革命队伍算是长的,选谁当副队长,都领不住他。

    原以为自己的伤会很快痊愈归队,谁知道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导致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以崔太平的格局,一定在心里把井率当做不共戴天的仇人了,一旦他知道井率曾经国民党军队连长的身份,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皮匠回来后,李鑫他们也知道了井率他们曾经是国民党士兵,一时也转不过弯儿来。

    那种从心底散发出的疏离感,井率察觉到了。

    但是,能怎么办呢?

    去解释,去缓和?

    这既不是井率的风格,他知道,也没用。

    战士,只需要一次生死与共的战斗,就会把后背交给战友,从此成为生死相托的兄弟。

    习富回了一趟家。

    没几天又偷偷回来了,他说父母跟着哥哥生活得还不错,他怕自己逃兵的身份连累他们,没敢打扰他们,留下钱就回来了。

    四条就在晚上的识字课上问习富:“习富同志,说说你回家的经历呗?”

    习富立刻就明白了四条的良苦用心,他就从自己被从家里抓丁出来,家里还有爹娘和一个瘸腿哥哥开始讲。

    “我怕连累家里人,就在草垛里藏到天黑,天黑后我翻进院墙,看见我爹娘、哥嫂子,还有两个侄子侄女在吃饭,他们吃的是苞米饭就咸菜......”习富抹了把眼泪,深深呼吸着。

    “我一直偷偷看他们,等他们吃完饭收拾睡下了,到后半夜,我把钱塞进爹的枕头下,就回来了。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就行了......”随着习富的讲述,房间里传来一片低低的啜泣。

    战乱、饥荒让这个房间的人都失去过亲人,正是为了让苟活的亲人们能不被饿死、冻死,他们才选择了加入共产党的军队。

    “我们共产党,就是要让劳苦大众都吃饱、穿暖,不再受压迫!”鼓舞和引领着他们百死无悔地走在革命道路上的,就是这个最朴素的信念。

    四条扶着桌子站起身:“天下穷人是一家,我们一定要团结一心,推翻旧世界,建立我们自己的国家,想一想将来,咱们的爹娘可以吃上白米饭,住在不再跑风漏雨的屋子里,咱的孩子们可以去上学,有鞋子穿,咱的婆娘不用再往脸上摸锅底灰,而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在家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这日子该多美啊!”

    是啊,那一天,该多美啊!

    下岭时,黄檀看见一个人坐在田女坟前,看那个头儿,以为是习富,再细看,那人比习富瘦。

    于是,他走了过去。

    是猴子,猴子坐在地上,双臂环抱着膝盖,脸埋在膝盖上。

    井率和二爷爷说起过猴子,说这个猴子很可能是日本人,上级之所以隐瞒他的身份,应该是出于对他的保护。

    在中国的大地上,提起日本人,谁家里不是一本血泪账啊。

    猴子是老韩的干儿子,田女是老韩的亲闺女,知道山上向老韩瞒下了田女牺牲的消息,猴子很痛苦,他不知道下一次见到韩爹,他该怎么告诉他田女的近况。

    “你习富叔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来坐一会儿。”黄檀在他身边坐下。

    猴子看着他:“我知道,所以,我偷偷来了,我,怎么和韩爹说呢?每次提起田女姐,他都说:也不知道你姐现在伤好了没,真想见一见啊!”

    猴子又把脸埋进膝盖。

    “你才十六岁,已经是老兵了,你怎么那么早当兵?”黄檀岔开了田女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