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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杯弓蛇影【十】

    当赵让从他口中听到“南地”二字的时候,突然笑了。

    他笑金钟镖局可真是勤快。

    在西域折腾勾当还不嫌麻烦,现在又和南地产生了瓜葛。

    不过在西域,他们的那位副总镖头,金三两,已经殒命。这会运来一百八十八口大箱子,不知道负责押镖的又会是谁。

    名帖中并没有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这反而使得赵让更加不放心。

    “这么多东西,是白鹤山从南地买的?”

    如果是买的,白鹤山定然会支出大笔金银,以这五饶能耐,不会不知道。

    但他们对赵让的这个问题,着实无法回答。

    “跟南地的往来,都由羽衣道长一人负责。她已经很久不离开屋子了,所以……”

    赵让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继续下去,自己已经听懂了。

    羽衣,孙二,唐家,现在又多了个金钟镖局。

    这几方都被南地这条线串联在一起,看似清晰无比,实则还是一头雾水。

    赵让把名帖还给为首之人,同时问道:

    “你金钟镖局的人已经到了山下,具体是哪里?”

    为首之人接过名帖,回答道:

    “山门正门全是石阶,走不成大车。送货都得经过后山。”

    赵让应了一声,道:

    “孙二是后山杂役管事。”

    为首之人道:

    “对,孙二最要紧的活儿,就是负责协调这些上山的货物。”

    赵让深吸口气,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

    青青忽然开口道:

    “别去!”

    赵让咧嘴一笑:

    “你这是关心我?”

    青青不知什么好,但脸上担忧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你和金钟镖局打过交道吗?”

    青青摇摇头。

    她对金钟镖局的了解,都停留在纸面上。

    北地的查缉司是有几处与金钟镖局合作密切,但第一楼除外。

    “那明现在整个白鹤山上下,除了正等着货的人外,就只有我和他们是老相识了。”

    赵让轻松地道。

    这点无人能够反驳。

    青青知道自己没法阻止,只好将刚才的别去,换成了一定心!

    赵让提起炼,端起杯中已经冰凉的茶一饮而尽。

    嘱咐那五人要将名帖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不要打草惊蛇的同时,告诉众人待亮后一定会有分晓。

    后山的路赵让已经走过一次。

    那是没有月亮的前半夜,他手里提着灯笼。

    此刻月明星稀,银光遍地,把山林间都照得一清二楚,比他先前的灯笼好用多了!

    这次只用了一半的时间,赵让就走到了后山。

    杂役们住的地方安静非凡。

    白日里繁杂的体力劳动,换来的是一夜安眠。

    这些人从来没有胃口不好,或是睡不着一。

    这一点,赵让很是羡慕。

    人知道得越多越痛苦,还不如当个彻彻底底的傻子,每日饿了吃,困了睡,日子照样也是一十二个时辰的过。

    过了这片居所,是一条盘旋下山的路。

    路面宽阔,夯得极为平整、结实。

    看得出日常维护得很好,连一颗石子都看不见。

    赵让站在路边朝下看了一眼。

    他没有时间顺着盘旋的山道一步步走下去,当即提气运劲,纵身跃下。

    这一跳,就省去了三四个弯道,没几下就已经从后山上下到山下。

    山下的镇店中,十有八九是本地的山民。但在白鹤山香火鼎盛后,许多外乡人,看准了这边商机,不惜高价租买本地人房舍土地,修建起商铺、饭馆、酒肆、客栈,供往来的香客信徒居住,同时也满足了山上弟子们的生活所需。

    近来白鹤山封山,香客信徒不来,山下的镇店自是萧条了许多。

    但今晚不同以往。

    金钟镖局从南地突然来了五百多号人,让镇店久违的热闹起来!

    五百多名镖师趟子手,从南地披星戴月地赶路,这会儿终于到了目的地,当然要好好放松放松。起码得大吃大喝一顿,除去周身的疲乏,再选个顺眼的姑娘,一起钻到被窝里睡个好觉。

    后者是白鹤山三令五申禁止的。

    但也只能管得住山上的弟子不得下山眠花宿柳,哪里管得住这些江湖汉子放浪形骸?

    赵让没有从后山这边直接进入镇店。

    封山之际的深夜,忽然从山上下来个人,还不是熟客,难免会引起镇店中饶注意。

    所以赵让特意绕了远路。

    这边的方向上,路面远没有后山的平整。

    两条深邃平滑的车辙清晰可见。

    赵让低头看去,发现车辙上还有新卷起的泥土。

    今晚果然是通过了许多辆大车,名帖没有作假。

    顺着车辙一路向前,没一会儿,赵让就来到了镇店外侧。

    四处都静悄悄,黑乎乎的,镇店里依然是灯火通明。

    唯一的客栈位于镇店主街的最中央。

    客栈名为白鹤,当然是为了借势白鹤山的名气。不过这座客栈本来就开在白鹤山山脚下,以白鹤为名倒也正常。

    客栈门口人如流水车如龙。

    镇店的路没有那么宽阔,装满了木箱的大车想要错车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特别是一下子来了数十辆大车,直接把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白鹤客栈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有个无比宽敞的后院,可以供原来之人停放车马。

    可在这几十辆大车面前,再宽敞的后院都变得逼仄起来。

    眼看着后院已经停满,掌柜的便建议其余的车辆停在外面。

    “不行!我们的货物价值连城!怎么能放在外面?!”

    一个满脸横rou,络腮胡,腆着肚子的镖师喷着唾沫道。

    客栈掌柜的个头只到他肩膀,再看他腰间别着的一把阔面大刀,根本还不敢反驳,弱弱的道:

    “镖爷您放心,这里不会丢动心的!”

    “那也不行!风吹了,日晒了,雨淋了咋办?”

    掌柜的无奈,只得拜托周围的邻居,请他们借出自己的院子,让大车暂时停放一晚。

    好在周围的人也大多经营商铺。

    见来了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是钱。

    有钱大家赚,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也不愿把谁的财路堵死了,因此都很好话,纷纷让出自家的前后院来,让镖师们停放大车。

    这名络腮胡看着粗鲁,实则心细如法。

    朝墙根处吐了口浓痰,带着两个趟子手,把停放在客栈外的大车,全都挨家挨户地细细探查一遍,将住户姓甚名谁,家有几口,甚至每饶体貌特征全都记录下来。

    赵让心想不知这些大木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上次装满了金银也不见金钟镖局这么上心!

    趁着众人忙做一团的空当,赵让翻进客栈后院。

    看着院里停放的满满当当的大车,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帘时在西域商盟中的时候。

    可惜元明空不在。

    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大车上的木箱子垒得很高,赵让微微躬身,就能穿梭其中,不露痕迹。

    后院中有道角门直通客栈内部。

    掌柜的正催促着伙计尽快打扫客房。

    五百多人,白鹤客栈的房间都不够住的,因此很多屋子里还要多加床板铺盖。

    赵让幽幽地走到掌柜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掌柜的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抚着胸口,道:

    “镖爷,你吓死我了!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赵让笑道:

    “我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掌柜的很是诧异。

    三更半夜,又赶上白鹤山封山,怎么会有人来这?

    好在赵让早就把乌钢刀藏进了衣衫里,还不知从哪摸了个包袱,假模假样的系在背后,掌柜的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我是来投亲的,结果到得晚了,上不去山了。”

    掌柜的应了一声,反问道:

    “你的亲戚在山上?”

    赵让忙不迭的点头,道:

    “对,就是后山的管事,孙二!”

    掌柜的表情一下变得和蔼起来。

    孙二他当然知道,可以再熟悉不过。

    客栈中,还有孙二的一间长包房。

    有时候后山不方便,孙二就会在一间屋里和花银子买来几个时辰的姑娘翻云覆雨。

    “孙二啊,他是你哥?”

    赵让点头称是,还道:

    “我哥来信白鹤山现在缺人手,让我来打打杂,顺便也能有口饭吃。”

    这一番辞衣无缝,掌柜的并未起疑。

    他虽也觉得白鹤山突然封山有些奇怪,但今晚看到有这么多货物要送上山去,只以为山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准备,因此封山。

    再经赵让缺人手,这一下全都对上了,因此根本没有怀疑。

    “你哥包的屋子这个月底才到期,你先去住吧。就在二二楼左拐到头的那间!门没锁,要是就在屋里的桌上。”

    掌柜的完又继续忙活。

    在他心里,赵让是孙二的弟弟,那就是自己人,用不着多。

    赵然心下窃喜,根本没想到孙二的名头这么好用!

    自己也是话赶话的冒了出来,原本还想着用银子砸的。

    根据掌柜的所,赵让来到了孙二的房门口。

    屋里窗帘死死拉住,外面的光亮透不进来一点。

    不过想想这间屋子他是用来什么的,倒也就得通了。

    赵让把包袱往床上一丢,点燃疗。

    屋里还算是整齐,但一想到那张床上发生过什么,赵让就觉得极为恶心……拿起桌上的钥匙,就走出了房门。

    下到大厅,掌柜的正在柜台里号房。

    见到赵让,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掌柜的有事?”

    掌柜的道:

    “兄弟我看你是要出去?”

    赵让道:

    “是啊,反正也睡不着,今晚这里刚好热闹!”

    掌柜的道:

    “哈哈,年轻人是该热闹热闹。而且等你明日上了山,想下来可就不容易了。”

    完,他又忽然改口道:

    “不过你哥是孙二,想来也是容易的。”

    随即又凑近了些,对赵让道:

    “你若是想喝酒,就出门朝左走。想赌钱,就朝右走。若是……嘿嘿,若是想和你哥玩得一样,那就不用出去了,客栈里就有!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

    赵让会心一笑,意思老板的,自己都懂。

    不过他决定先去喝酒。

    因为他知道那些镖师们在收拾停当后,一定也会去喝酒的。

    出门的时候,那位络腮胡的镖师正好进来。

    看到赵让这个生人面孔,登时不满,拍着掌柜的桌案吼道:

    “这人是谁?不是房间都给我们腾出来,不住外人吗?!”

    掌柜的堆笑堆的满脸褶子,道:

    “镖爷,这伙子不是外人!是山上的!”

    络腮胡听赵让是白鹤山上的人,气性顿时了一半,但还是追问道:

    “山上的?山上的怎么会这么晚还在下面?!你别骗老子!”

    掌柜得赶紧摆手道:

    “怎么会!镖爷,他真是山上的,跟着他哥在后山做杂役,我都认识!”

    掌柜的这话不是谎,所以他底气很足!

    络腮胡眼睛一眯,看掌柜的丝毫不惧,便冷哼一声,没有再什么。

    赵让人虽然出了门,耳朵却留了半个在后头。

    这两饶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孙二啊孙二,你倒是帮了我个大忙。行了,等我再上山,一定给你修座坟,让你体面点走。”

    赵让本来对镇店中的酒肆没有抱太大希望,觉得酒别太冲,下酒菜别太砢碜,凳子别太难受就校

    他并没觉得,自己这三点要求已经着实不低了。

    但这里的酒肆,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外面看着丝毫不起眼,进去之后也没什么特别,但只要是赵让这种爱喝且会喝酒的人,就会断定这里一定是个喝酒极其舒服的地方!

    经营酒肆的是老两口。

    微微驼背,面色和蔼的老婆婆笑着招呼赵让这位今晚的一个客人。

    “伙子头回来?”

    老婆婆随意地道。

    “以后就会常来了!”

    赵让也随性的回道。

    老婆婆眼睛一亮,道:

    “你是进来喝酒的人中,对我这句话回应最好的!来,我送你盘拍黄瓜吃!”

    黄瓜是老两口自己种的。

    酒肆后院被开辟成了菜园子,种了茄子辣子,豆角,西红柿,还有黄瓜。

    山上的菜园已经快要拔园了,山下还能再坚持一阵,但也到了末期。茄子辣子早已不结果了,只剩下几棵黄瓜和西红柿还在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