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泰安王入京

    四日时间眨眼过去，嘉年仍处于昏迷之中，然而一场席卷京城，乃至整座南齐的大风暴，此时已随着一个人的入京悄然来临。

    南齐光宝四年，腊月二十五日，天大雪。从明德门进城到皇宫大内朱雀门的前门大街两侧，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藩王进京，这可是南齐四十年未有的稀罕事。

    先帝在世时曾下令，若无皇帝圣旨，不许藩王擅离封地。

    所以即便先帝驾崩，作为先帝亲兄弟的泰安王宋胤，也没能回到京城，只能在封地远远凭吊。

    除非像元兴一样，辞去藩王头衔，并接受朝廷的调令，方可进入京城。

    异姓王卸任后，名义上会保留原有的封地数量，以为食邑，但其封地的军政大权都已跟他再无关系。

    宋胤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仍有军权在手而入京面圣的藩王。

    然而京城的百姓们都知道，宋胤入京表面上是蒙受天恩，实际上是接受调查。

    “我猜泰安王此次上京，凶多吉少啊。”有京城老人揣摩道。

    “泰安王功高盖世，又是硕果仅存的藩王，更是皇家血脉。这几年造反的传言越闹越凶，天子怕是坐不住了。”

    “泰安王实力雄厚，论辈分，又是皇帝的叔叔，我看凶多吉少的应该是天子才对。”一个中年人反驳道。

    “泰安王难道真要与陛下刀兵相向？不能吧。”年轻人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最是无情帝王家，哼，打来打去，还不是他宋家的天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另一名冷漠的老人开口道。

    还未入宫，流言蜚语便已满大街都是。

    可当那座高耸车舆步入长街，庞大的阴影遮蔽了一半的街道之后，那些嘈杂的议论声又随之戛然而止。

    五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堪称壮丽的马车，赶车的人是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宽大的红色衣衫下，隆起的肌rou如同起伏的山丘。

    最为令人惊异的是，此人天生一双青眼，如同冰珠子一样，镶嵌在两个眼眶中。

    方才议论的人中有人认出了他，脸色瞬间变得的惨白，迅速躲入人群中销声匿迹。

    这人便是泰安王手下虎豹豺狼四员猛将之一的青狼，段岩松。

    一个擅长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盖世虎将，同时又是一个喜欢寸磔敌人下酒生吃的绝世狠人。

    传闻此人心狠手辣，却又极为重视孝道，将泰安王视作亲生父亲一般崇敬。

    刚才那些话若是落入了他的耳中，这几个人焉有命在。

    能死得痛快，恐怕都是奢望。

    段岩松似乎没听到那些非议，继续专心赶车，可他的嘴角却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残酷冷笑。

    刚入京城，就有人来送粮食，真好。

    朱雀门外，皇帝宋端祥身着龙袍，率文武百官出宫相迎。太后荣阳落后宋端祥半个身位，赵灵韵如一株柔弱柳树，站在太后娘娘身边，低眉顺眼。

    在车舆距离他们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段岩松拉紧缰绳，五匹骏马止步，跟随车舆一同进京的五百名亲卫将士亦同时停步，动作整齐划一。

    一看便能知道这是一支千锤百炼过的骁勇劲旅。

    段岩松跳下马车后，单膝跪在地上。

    他不是在跪拜作为皇帝的宋端祥。

    天底下值得他下跪的人，只有一个。

    车帘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挑开，一位身着白色蟒服，头戴金簪的男子走出车舆，站在车辇上，朝四周看了看。

    京城百官中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藩王，不管他们心中有多忌惮这个人，当他真正出现在眼前之后，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惊叹一声：好俊秀的人。

    他面如冠玉，身材颀长，有一双庙里菩萨似的狭长眉眼，顾盼间流露出一种谪仙人般的出尘风采，白蟒袍穿在他身上又更加显得贵不可言。

    不少被选中一同出来迎接的宫女女官们，都红了脸。

    就像男子喜欢看漂亮女子一样，好看的男人也会让女子频频窥瞻。

    赵灵韵迅速扫过一眼宋胤，收回目光，心中感慨不已。

    这位泰安王，不愧是长公主的血亲，都生得一副祸国殃民的姿容。

    只看容貌，实在难以把这位跟造反扯上关系。

    宋胤迈开修长双腿踩在段岩松肩膀，把这位凶名赫赫的猛将当成了车凳下车。

    段岩松脸上没有丝毫被侮辱的羞怒，反而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宋胤走向宋端祥与文武百官，段岩松跟在他身后。

    在距离皇帝还有三丈远的时候，宋胤撩起衣服，单膝下跪，抱拳道：“臣，宋胤，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端祥连忙快步上前，双手托起他的手臂，微笑道：“皇叔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谢陛下。”宋胤起身，看也没看太后一眼。

    宋端祥瞥了眼脸色略显僵硬的太后，然后拉起宋胤的胳膊向宫内走，边走边笑道：“皇叔多年未曾回京，风采不减当年，今日寡人在畅春园设宴，为皇叔接风洗尘。”

    宋胤笑道：“有劳陛下了。”

    朝中文武见君臣二人和和气气的走向宫中，心思各异。

    文臣们大都是松了口气，武将们则是面带不悦。

    畅春园中早已备下酒宴，皇帝宋端祥自然坐在主位，泰安王宋胤坐在他的左下手边，身后站着段岩松，太后在他的对面。

    宋胤神色冷漠，从进宫到现在他都没有与这位一国之母打声招呼，甚至连个头都没点。

    太后心中不悦，可脸上还是保持着国母的雍容华贵。

    一盘盘珍馐佳肴被端了上来，美丽的舞女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优雅柔软的身姿如同一只只飞舞的蝴蝶。

    舞到精彩处，甚至有人大声喝彩。

    如果是在别的王庭，可能会被斥责御前失仪，但在南齐，这点程度不算什么。

    如果有人想要以此发难，还会显得皇帝小家子气。

    群臣的面容不禁变得柔和了几分。

    文臣抚须颔首，武将仰头灌酒。

    本来还算和煦的双方，忽然看到彼此的嘴脸，再次厌恶的一扭头。

    假正经！

    真粗鄙！

    这就叫相看两相厌。

    宋端祥微笑问道：“皇叔，酒菜可还合胃口？”

    宋胤笑道：“美酒美食以娱腹，美人美景以娱情。此情此景，大慰我心。”

    宋端祥笑道：“皇叔喜欢就好。”

    他看了眼段岩松，笑道：“段将军不妨也坐下享受下美酒美食，美人美景。”

    段岩松抱拳淡淡道：“在下粗人一个，不通这些东西。”

    宋胤眯起眼笑道：“这些东西对岩松来说恐怕没那么好入口，他还是喜欢自己找吃的。”

    一名翰林院编修吓得手一抖，连忙用袖子擦干净洒出来的酒水，脸色尴尬。

    武将们的目光越发不屑。

    宋端祥神色不变，依旧保持微笑。

    “既然如此，朕就不强求了，只是可惜了这柳啼酒，在皇宫里年年存放，多到都快没地方搁了。”

    宋胤举杯笑道：“虽然岩松不喝，但臣可以陪陛下多饮几杯。”

    宋端祥笑道：“如此甚好，来人，给皇叔满上。”

    一名窈窕女官，跪到桌旁，给宋胤斟酒。

    不知是酒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女官滑嫩脸蛋上涌现出一抹绯红。

    “请王爷慢饮。”女官声若蚊蝇。

    宋胤淡淡笑了笑，说道：“多谢。”

    他举起杯，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问道：“陛下，怎不见梧桐？”

    宋端祥笑道：“梧桐皇叔他有事要忙，朕已经派人去通知了，过一会儿就会过来。”

    宋胤问道：“什么事情，比见自己的亲生哥哥还重要？”

    宋端祥道：“梧桐皇叔的一位朋友受了伤，如今正在他的府邸中养伤。”

    宋端祥知道宋胤真心想查的话，根本瞒不过去，所以很干脆的告诉了他。

    宋胤眯起眼问道：“是男人？”

    宋端祥笑着点头。

    宋胤脸上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

    他问道：“陛下可否详细介绍一下那个人。”

    宋端祥道：“背后议论他人，不是君子所为，更何况还是梧桐皇叔的友人。若被梧桐皇叔知晓，断然不会轻饶了我。皇叔若感兴趣，可以等日后当面请梧桐皇叔引见。”

    就在这时，大司寇元兴忽然笑道：“泰安王既然对那人感兴趣，陛下说说也没什么。长公主与泰安王到底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

    宋端祥淡笑道：“既然大司寇说了是家事，朕就不宜当着群臣的面再说了。”

    他对宋胤笑道：“等梧桐皇叔来了，咱们再聊就是。”

    大司寇笑道：“既然陛下不宜介绍那人，那就由微臣代劳，向泰安王说说吧。”

    他对宋胤欠了下身，笑道：“说起来，微臣与那位嘉年道长，也还是有些缘分。”

    宋端祥淡淡道：“大司寇莫不是没听清寡人的话？”

    元兴道：“陛下的旨意，臣不敢违抗。只是有些事，臣不吐不快。今日泰安王在这儿，又正好提起了嘉年道长。为了长公主殿下的名声，臣觉得有些误会还是得尽早解开的好。”

    不等宋端祥再阻拦，元兴便对宋胤笑道：“那位嘉年道长，曾是杀害了我孩儿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