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还于雨后
也许是师鉴的灵性,同时也感染了爷爷那都有点麻木的脑袋!不知怎么的,他脑中的灵光是不断的在闪烁:继枪剑之后,爷爷又给师鉴做了个沙盘、用于师鉴在其上练习写字,而后又想着为师鉴做一方炕桌、用于他可以在其上读书或练字。 说起来,甚至是有点奇异的地方,曾经的爷爷那也是手艺很好的木匠!加上前些年连人家皇上都是和爷爷拜得一个祖师,再加上爷爷的品格,他在这武安县里的地位也是不低的、也是受人尊敬的。 可是,也就是在奶奶得病之后、因为延医用药,家里可以说是能变卖的差不多都卖了!作为一个有些名气的木匠,这个木匠的家里而今竟然是只有一些木料被爷爷保存着、其外什么家具都没有。 这种实际情况,怎么看都有点尴尬的意味!或许也是为了消除这种尴尬吧,爷爷这一重拾老本行,他就根本没机会停下:一是刚开始,但凡是师鉴有可能会用到的,爷爷都会做出来;二是当邻里邻居发现爷爷又开始做木工之后,也把自家需要修一修的东西送来、让爷爷帮忙修一下。而这期间,又出现了一个值得让人尴尬的事情! 说实话,对于师鉴、二老是真的宠溺的不得了!那还真是捧着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彷如是把师鉴当他们儿子幼时对待,但其实要比这还严重。 师鉴是怎么在自己爷爷奶奶跟前展示孝顺、是怎么卖弄他的乖巧,这些就不说了!家里但凡是有什么活儿,他都是抢着去干、去帮忙,亦或是跟在一旁的学习该怎么干:这就让二老,那是更喜欢师鉴喜欢的不得了。 可是,在家里师鉴可以跟他们学任何东西,但这不包括爷爷最擅长的木工活!原因,只是他们想让师鉴最终能成为一个读书人。 虽然时至而今,木匠的社会地位依旧是高,虽然当年人家皇上都是一个木匠!但在爷爷的嘴里,木匠是最最没有前途的、是最最低贱的、是最能耽误了自己的。而爷爷,就用当年的木匠皇上最终丢了皇位、英年早逝为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所以,当师鉴跟在爷爷身边想学木工活时,不能学木工、这似乎是成了这个家里新加的一条家训!但是爷爷也不阻止师鉴偷学,其用意恐怕依旧还是想让师鉴多一项本事,以备在急需之时虽师鉴没做过、但他起码知道该怎么去做。 爷爷是深深的后悔,当年没有让自己的儿子学木工,现在反而是绝不同意师鉴跟着学木工!不一样的心,却是有着同样的用意,那就是只希望他们好。可怜天下父母心…… 因为三个儿子尽亡、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就是因为这个而染上重病、卧床不起的。因为要照料奶奶、因为失去了一切的希望,纵然是家里还有不少木材、可爷爷就是无心也无力去做些什么,而宁可让它们就那样放着、等着于沉闷中慢慢的腐朽着。 不过,在那段奶奶重病的时间里,爷爷也总是会时不时的抽出一点点的时间于木工房中忙!他所忙的最终结果,是那仓房当中多了两副他们老两口会用到的棺材:或许,知道自己无人送终的他们,想尽量的把将来自己能用到的东西统统预备好。 如此,既不会给旁人带来什么麻烦,也能让他们自己心里更安一些——即使是死后的安葬也不会显得是那么的凄凉。实在是不敢想象,为自己打造棺材之时,爷爷又是个什么样的心理!原本的这些,应该是…… 原本是原本,谁又能想到朽木亦能又逢春?手上因为师鉴的开始又拿起那些工具时,不知怎么的、爷爷忽然有了一个理想!他想把那些木料全都用到师鉴身上、他想把师鉴能用到的家具什么的统统为他做好,实际是他想为师鉴打造出一个真正完美的家。 有这些什么都不缺的家具、有这样一个不算是单薄的家底,即使他们二老不在世了、可师鉴依旧是能娶到一房不错的媳妇儿!他们相信这个家、总会是家,他们相信将来的师鉴夫妻会在这个家里享受安乐,他们相信这个家会在师鉴他们这些后人的手里、慢慢的发扬光大。 爷爷,很忙!但忙得又是那般的轻松。在他忙于木工之时,但凡是有可能,他都会尽量的把工作位置放到木工房的门外的小院当中:一边忙着自己手里的什么、一边忙着望一望那小院当中的师鉴又在搞什么!偶尔的,他还会不务正业的调笑人家师鉴一句,或是忽而忙慌跑到师鉴跟前、和他说该怎么怎么的。 师鉴也很忙!除了他每天应该去完成的功课之外,他发现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需要去学;当然,也总是感觉玩的时间,是那么的不多。 爷爷不教他木工活,可这挡不住他!一旦有空,他就会跑到爷爷跟前,拿着那些木工工具在那里埋头削削打打,不过总有他哭的时候——总有不小心弄伤手的时候——也总有让整个家里顿时炸窝的时候。 无奈,师鉴还极其的执著!即使是当了伤员,他也会捧着手的蹲在人家爷爷的眼目前:看上去他好像是在学经验,可实际效果是伤刚好、还没怎么的呢他又伤了。于是…… 除了那一颗‘坚定’的学木工的心,爷爷做饭时、他跟着学,爷爷为奶奶煎药时他也学,洗衣他学、料理那小院里的菜地他也学,甚至是奶奶手里的针线活、他都不放过的去学。 如果说以前师鉴,是从师傅那儿、以及书本上学习怎么做人,那么他在爷爷奶奶跟前就是在学怎么做事!如果说以前跟着师傅之时他是在悟道,那么在爷爷奶奶身边的他,则是在学怎么生活。 ——然而,这么说怎么感觉都有点高大上的意味,毕竟他还是那么的小!可也是因为他这么小,这种说法正确的同时、其实他这也全是在玩儿。 以前没有家、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怎么能放过?生活中有多少的东西需要他去学,其实他根本就不在意,因为无论是学什么、他都感觉是那么的好玩儿。同时,这还能多多少少的帮到一些忙,能让他在爷爷奶奶跟前更讨得欢心——何乐而不为? 乖巧、伶俐、漂亮、好学、聪明、孝顺……如此的师鉴,焉能让爷爷奶奶不喜欢、不高兴开心?可是,忽而又有一件让他们二老极其极其欣慰的事情,出现了!就因为出现的这一情况,让二老心底深处那丝总担心有一天师鉴会复还仙身、而像云那般飘走的疑虑,彻底的消失于无形。 奶奶的身体不好,但有两件事是奶奶极为上心的!一是凡涉及师鉴的事,二就是拜神。以前是个什么样子,师鉴还真不知道;可自从他到来之后,师鉴发现即使是不过年过节,那忽然想起来的奶奶也会跑到厅堂里去的烧一烧香、拜一拜神。 一开始的师鉴还真没意识到,后来因为奶奶的留意到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厅堂当中的供桌上所供着的,除了天地灵位、祖宗牌位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佛像、以及一个道祖的雕像。 那天地灵位确实是在最中心、最重要的地方,可在其左右两边那佛像和道祖像,就像两个保镖似的守在两边。另外,按理说天地灵位的左右,也是分主次的!然而可是,这回奶奶擦拭供桌之时那佛像在左边,下次之时却可能又跑到右边去了。 再则,这佛和道,应该是两家吧?一个拜神的人,哪儿有这般不虔诚的两个都拜?奶奶可有意思了!今天她拜神当中、嘴里可能是在跟人家佛念叨着什么,明天道祖才是他嘴里那些絮叨的对象,偶尔甚至是一炉香、她让人家佛和道一块儿忙。 奶奶拜神,只是她自己的行为、亦或只是她的一份心,她从不在意师鉴是不是跟她一块儿拜。也就是在师鉴第一次发现了那供桌上有意思的地方时,感觉好奇、感觉有趣的他,竟然悄摸的凑了上去、凑到了人家奶奶的身边。 而当奶奶下意识的扭头望着他时,师鉴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太尴尬的缘故!走不能走、留不能留的他,最终是学着奶奶的样子、他也趴地上的磕头。 先不说师鉴这是在拜什么,下意识、奶奶把师鉴的这一拜,给归类到了师鉴其实是在拜那供桌上的列祖列宗!原因,只是因为还这么小的师鉴,也唯有那祖宗才更能和他扯上关系。 师鉴其实是什么也没拜,他只是单纯的在拜,但这在奶奶的眼里却是有着巨大的意义!自此之前,在爷爷奶奶的意识里,师鉴可能会是什么神仙的投胎转世、会是什么什么天地的精灵,但从此之后爷爷奶奶只会把师鉴当成是一个人、是他们的亲孙子——因为师鉴认他们爷爷奶奶、也认那列祖列宗。 奶奶,还有什么是不能安心的?所以,可能是心里的情绪无法表达吧,在师鉴刚刚磕完头、奶奶就两眼盈盈的催促师鉴赶紧起来;而这同时,她却是把手伸向了师鉴、意思是让师鉴扶她一把。
她说要给师鉴讲故事,故而扶着奶奶躺在炕上之后,师鉴跑到奶奶那温软而舒服的怀中了!师鉴的意识应该是在奶奶的故事当中徜徉,可奶奶的意识又在哪儿徜徉呢?兴许~~,不会是在以前、而是以后的未来。 要说师鉴这一次跟着奶奶拜神,其实也是有一点‘副作用’的!那就是从此之后,每当奶奶拜神之时,奶奶总会拉着他一起拜。而让他拜的理由就是:让列祖列宗好好保佑他,总是平平安安的。 受祖宗保佑的师鉴,会一直平平安安的。但在日常生活当中,他就从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刻!即使是他在那里静静的读书写字,可这在爷爷奶奶的眼里,那也是一出永远也看不完的喜剧。 所以,这个平平安安的小家里,总是充满了欢快的笑声、以及那不安分的师鉴搞出来的偌大动静。就像是压轴、又像是赶场似的!总是会因为他,而让全家都慌忙一场、又一场,往往又是一通大笑之后、在安慰或安抚于他当中恰又似在回味先前的那无穷。日子,是一天过了又一天,可每一天都是那般的不相同、似永不会相重。 或许是家境的原因,影响到了爷爷的心理,或许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又或许真是因为家里需要他料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他的事情太多,而根本没时间出门!转眼都快要一个月的时间里,师鉴发现爷爷在这期间也只是出去了一次、而这次仅用了不到一刻钟,却还是为了称斤盐。 买盐,速去速回,回来的爷爷之身影又开始在这个家里各处闪烁,然而实际看上去更好似是一直在围着师鉴绕!就好像爷爷根本就不想浪费一丝丝的时间,就好像他是风筝、但有一根无形的线却是紧紧的缠在师鉴的身上,就好像师鉴是家里珍藏着的一个万世绝珍,就好像他的身只是他的影、而师鉴才是他的心是他的主心骨。 又犹如,匆忙的去、匆忙的归,只是想让那小院的门尽量的少开一点时间!为的,只是不想让家里的这种美妙及美好,有多溜出去一丝的机会和可能。虽如此,但那门,也只是闭着而非是关:而师鉴,也总有踏出自家小院的时候。 可是,说师鉴对于这个家还处于新奇当中也好,说他实在是太孝顺、想第一时间帮到爷爷或奶奶一点什么也好,亦可说他和爷爷奶奶太亲、根本不想看不到他们哪怕一秒,甚至都可以说是他太贪婪享受家里的这份美好、而忘记了外边的纷繁和热闹。实际情况又是什么呢?或许……只是因为他还太小! 可以说,师鉴是纯粹意义上的在山里长大的,甚至都可以说他是被耸入云天的山、捧在头上的长大的!从他有记忆有意识以来、从他开始能跳能跑以来,根本也跑不出去多远的他,可以说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一眼望见自己的家在什么地方。 那鹰崖寨所处的山太高了、太凸出醒目了!从不担心自己因为贪玩儿而找不到回家之路的他,从来都是感觉一种轻松、一种自在、一种心里的清灵、一种豁达中的畅快。又由于鹰崖寨上的人就那些些、他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所以他的潜意识里也从未有什么惶恐和负担。可现在,却早已不是这个样子的了! 初来那一晚,因为天色实在是太黑、故而他也根本就了解不到一些什么东西;而当天色不再成为阻因之时,他还真就忘记去小院之外看看的事情了。当和爷爷奶奶都非常的熟悉了,当对于这个家里也非常的熟悉了之时——或许是因为爷爷出去的原因! 诧然小院当中没有了爷爷的身影,诧然想看到爷爷、加上心头忽来的那一份好奇,犹如一只出洞的小耗子一般、师鉴把脚踏到了院门之外。然而,他这一次的出门时间,完全可以用秒来算——因为根本不足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