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线头的方向
“慢慢吃，不够再点。” 李元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欢笑。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听哪个？” 克里斯长吁一口气，接过蛋子机器人递来的水杯，猛地吞咽下几大口水。 “听哪个，听哪个？”小果站在克里斯头顶跳动。 他们今天又在“舌尖上的美食”，来这里，只有0次和无数次。 “坏消息？”李元看了眼撒旦，见他不动声色，问。 “坏消息，啊，坏消息就是，我花了一下午时间，找到了那些发布信息的人。” “这算坏消息？” “但是！他们都被灭口了。”克里斯喘了口大气，“我刚刚收到了X64发来的死亡通告，和沙鬼同一死因，真菌感染。” 李元放下鸡骨头，皱起眉。 “你收集到的证物我送检了，不出意外，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出结果。” “好消息呢？”李元举起手里的椰奶，咕嘟一口干了一半。 “我大概找到了匿名邮件的域名，不属于暗河的内网。恐怕得上去找了。” 麻烦了。 李元吃着咖喱的勺子敲在白盘边。 “你们那边呢？” “刚我总结了一下发群里了。”李元手里的勺子戳着大米饭，混着土豆，下方的事物粘入咖喱中，看起来有点恶心至极。 更别提那咖喱饭本就被做成了奇怪的形状。 “哦，刚刚太匆忙了，还没来得及看。”克雷斯憨笑着接过蛋子机器人手里的食盘。 “你能别戳了么……”撒旦别开眼，“有点难受。” “哦。不好意思。”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吃咖喱牛rou。 “看来这次回去任务还挺重的。”克里斯正大快朵颐。 “你恐怕得小心点，别暴露自己。”李元叮嘱着。 “明白。” 今夜的“舌尖上的美食”，换了套灯光系统，比起他们第一次进入这里的压抑和诡谲，此时，空间中跳动的欢快愉悦的灯影让人胃口大增。 这时，一个声音跌跌撞撞跑进来。 “他又给我发消息了！”阿狸亮亮地大眼睛盯着桌上的三人，声音极大，引来众人侧目。 “嘘，小声点，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李元举起一根鸡骨头，放在嘴边，做噤声状，面色神秘。 “你好啊。”克里斯朝可爱的小姑娘打招呼。 “你，你好！” 阿狸看着克里斯阳光的笑容，面色倏地通红。 “边吃边说，不着急。” 李元把那盘长得像耳朵的鸡翅推到阿狸面前，刚才阿狸给他发消息的时候，她刚好在附近，于是李元干脆叫她过来。 “咦——这是什么！”阿狸坐到克里斯旁边，伸出手，戳了戳“耳垂”。 “好吃的。” 她在克里斯的话中，将信将疑地拿起一块“耳朵”，一口咬下去，多汁的美味rou块在她嘴里化开。 “厚厚次！”她在呜咽中眼角渗出眼泪。 李元撑着脸，透过如雪花一般的玻璃望着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此刻有些疲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要我去6号线上那个叫做‘德拉树’的店铺二层后边的拐角等他，还要我帮他找药，一个是M6号玛咖，一个是3型肾上腺素，虽然他没告诉我名字只给了我图片，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怎么样，我厉害吧！壳子哥哥！” “嗯，很厉害。” “哎壳子哥哥，你说，泉哥他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老要我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总觉得他在利用我。” “你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疫医呢？” “不可能！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壳子哥哥！哼。” “可是，疫医如果真是他，他为何要否认呢，明明你们约好了不是吗？” “这……”阿狸的话语间多了些犹豫，“我不知道，我直觉告诉我他就是的……而且那天我是跟着信号进来的，我当时送给他一个小指戒指当礼物，他告诉我他一直带着，那个戒指里，我装了个信号发射器，我能确定他就是来这了！” “但不一定是疫泉，对吗？”克里斯伸出拍着阿狸沮丧的小脑袋。 “难道我托付错人了？壳子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找找疫医在哪？他一直没有主动联系我，我在这里虽然能用手机跟家里人发邮件，但我上不去虚幻阁了……他可能要急疯了。” “那你家里人呢？你家里不会很担心你吗？” “他们才不关心我呢，他们巴不得我死了，我给你看邮件。”阿狸凑到克里斯身边，呼出投影界面，“诺，你看他们怎么说话的？” “你可能误会了，说不定他们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关心你。只是到你这变味了。” “我才不管这么多，我现在快活着呢。在上面，要满18岁才能进娱乐城，在这里随时随地都能进幻店。” “你还小，学东西比较重要，不如之后我带你回去？”克里斯面色坚定，他看到了李元整理的那些内容后，觉得，正好借二人要回去的机会，还是把这小姑娘送回家比较好。 “我才不要呢！” 可阿狸立刻出现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壳子哥，你要是强迫我回去，我就不帮你们了！” 李元听到这更烦躁了，他看向撒旦，撒旦满眼写着：“你看？我之前说什么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脸别过一边，难道就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吗？ ——>>>群组[水果拼盘]<<—— [西瓜壳：你们快劝劝她啊！] [笨蛋李：我没辙。] [磨砂桃：我佛不渡固执牛。] [西瓜壳：算了……不过，那个M6号玛咖和3型肾上腺素是什么东西？怎么她会知道？] [磨砂桃：那是夜歌的两个独门配方药剂，一个用以增强人体的神经元信号传输速度，一个用来增强受体的耐热性。] [西瓜壳：那假扮疫泉的人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你们刚刚提到的那个引线，不会就是那桩无头爆炸案的引线吧？] [笨蛋李：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 “好啦，我也只是给你提个建议，还得由你做主。”克里斯尝试安抚这阿狸，眼见她面色缓和不少。 随后，她也松了口：“好吧，如果你能帮我找到疫医，我就跟你回去，我现在也觉得梦露姐她们有点无聊了，每天就是叫我们做那些事，我都腻歪了。我下来，也就是想见见他，可是我又没有找到他的能力……” “好吧好吧……我尽量试试，你能不能把他的虚幻阁ID告诉我，回头我帮你查查看？”克里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等年纪的小姑娘，说固执，也并非真的固执，可心中总是有那么些不甘不愿和执念，说叛逆，也并非真的叛逆，由其像阿狸这样，和李元一样，在排挤与孤立中长大的人，多少希望别人关注她内心的真实想法，顺从她的感受，说起来可怜，却也相当可恨。 李元并非不能理解她，而是相当理解她，理解透彻，仿佛看到曾经傻逼的自己，越是理解，越觉得愤怒，越觉得愤怒，就越觉得烦躁。 说白了，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那个被偷去12年人生的过去的样子，曾经的那个在不经意间，就已经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现在，他和他正打着架，相互间碰撞和割裂着。 那个他正质问他：为什么不敢去面对缪丝，为什么不敢去把她立刻拉出泥潭。 而现在的他，理智地，冷静地，沉默着，凝视着那叫嚣的少年。 于是他便越发烦躁，同时，还有一个名为无力感的恶魔正挑拨着他的思维：你快躺下，快躺下，躺下逃避就好了，反正世间大义与你无关，人情冷暖与你无缘，实在受不了，你还可以自我毁灭，对不对？对不对？ [磨砂飓风：你看着要崩溃了。] [笨蛋李：确实有点。] [磨砂飓风：今天好好休息，指不定我们马上就能完成X64的任务了，正好能趁此机会带你回去看看。] [笨蛋李：好啊。] 他有点不想回家，一想到书房里还有副“标本”，他心中就一阵恶汗。 难道他接下来几天都要和那“标本”共眠？ 李元感觉空气有点冷，打了个寒颤：这他妈谁顶得住啊靠，至少他现在打心底里完全不能接受。 [笨蛋李：桃哥，去你那借宿几天？] [磨砂飓风：为什么？] [笨蛋李：好久没和你数绵羊了。] [磨砂飓风：……要不要我再给你找个女人抱一抱？] [笨蛋李：那感情好。] [磨砂飓风：cao，理由？] [笨蛋李：我怕黑。] [磨砂飓风：）] [磨砂飓风：滚。] [笨蛋李：都他妈兄弟。] [磨砂飓风：不。] 那好吧，看来他只能自己去拥抱冰冷的“标本”了。 [磨砂飓风：算了，你可以来，只能睡客房。] [笨蛋李：真他妈够兄弟！] 相约好各自的责任后，克里斯送阿狸回家，撒旦带着李元回到2号线。 “大别墅啊桃哥！” 李元站在门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撒旦的居所起码有100㎡，这对于暗河来说是屈指可数的生活空间了。 不，哪怕是对上面生活的人来说，100㎡的生活空间也让人异常羡慕得很。 在上面，若是住在这样大小的小世界里，光是交每年的房税恐怕都得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深黑的空间相当神秘，连成拓扑网络的细小激光分布在顶端，照明恰到好处，不仅节能环抱，还能够满足日常生活的设施，出去各式纯黑的家具外，装饰品以克莱因蓝和明黄色为主，纯黑的墙上刻着两只巨大的阴阳鱼，其中一只刻着背鳞，如水波一般涌动，上边不时闪过白色流光。 “脱鞋。” 为了以防意外出现第二具“标本”，李元还是用自己的能力探测了一下撒旦的家。 虽然没有书柜后的“标本”，但某个地方明显有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通向未知的远方。 “说吧，为什么非得来我这不可。”撒旦抛给他一罐冰凉的易拉罐，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李元。 只见李元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我怕黑。” “这里不比你家黑？”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梦到过另一个自己吗？” 冷不丁的，李元吐出实话。 “嗯。接着说。” “他叫自己F100，长着和我一样的脸，面具下的。” 李元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把话题引到那具尸体上去。 撒旦只是看着他满脸纠结的模样，静等他开口。 “你们看到的那个，薄纱，当时他叫自己伊尔，我怀疑，他是说他叫E2。” “嗯。” “然后，我书柜后边，有个尸体。” “嗯？” “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杀了哪个世界上来这的我。” “在说什么瞎话呢。” “我就知道你不信。” “你的话毫无逻辑可言，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 现在，那股无力感又将他笼罩起来。 其实他也是猜测，他根本不知道那具尸体的身份，也不敢去证实那具尸体的身份，如果他猜中了…… 李元盯着酒罐子，眼里多了些惊恐。 如果冯百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们那些已经走完时间线的另一个宇宙，很有可能借着极强的科技水平入侵这个世界，而他，他才哪跟哪？ 冯百说的什么来着？他现在才“初始阶段”？ 那他根本不可能有还手之力。 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股许久未出现的恶意，指不定就是哪条下游时间线上的自己。 光是那骇人的力量，就能轻而易举的拆掉城市二层。 如果他拥有摧毁整个世界的力量怎么办？比如……在地球的核心里，利用引力坍缩制造一个黑洞。 妈的，他想都不敢想。 到时候就不是什么拉不拉失足少女一把的问题，而是拉不拉人类一把的问题。 这让他背脊发凉。 “胡思乱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摇摇头。 撒旦将他的情绪变化收入眼底，只觉得他可能只是受那些视频的刺激过头，变得异常神经质。 “想不出结果别想了，好好睡一觉。” 阴阳鱼的流光在李元上方静静的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