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混乱的房间

    三层的世界果真如那可所言，和二层的珠宝街没什么两样。

    自己曾经是多么希望能够来到这里？

    至少那份希冀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淡得如倒进海里的盐水，不见踪影。

    无非是和二层的城市一样垂直而又庞大的承重建筑，中间穿梭着无数为了富人的便利搭建起的飞车之路，下方的大马路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行人，毫无刺激性可言的黑白灰城市空间里塞满了耀眼且饱和度极高的广告，宣扬着赤裸的消费欲望。

    楼宇间，阵列前行的安保机器人飞驰而过，跟在队列后的是悠然喝着高级仿味咖啡的警官。

    据说这人造咖啡的味道，已经能够模仿出闭塞纪元时期自然生产出的咖啡味，甚至在苦味上已经达到原始苦味的125.1%，而咖啡因的含量自然也是如一个待人肆意粉饰的娃娃一样随意添加到超破阈值的份量。

    另外，那些博眼球的虚幻阁博主也越发随处可见，无论是站在街道上大肆对着火燃经的罪行喷粪被火燃经教徒一枪爆头微博，还是冲着警方比中指也好，又或者是在忽然爆开的孢子中暴风吸入一大团孢子当场暴毙也好，身为普通人的他们，虽然活着的时候，对诠释生命的多样性上没有作出多少贡献，但死的时候依旧也没有。

    大抵是同样的类似的生活，迎来了同样的恶意导致的死亡。

    这一刻，生命之死在无聊的珠宝街市迎来了意料之中的无聊的结局。

    但至少在此刻，无聊的死局却呈现出这样那样伟大的平等。

    站在高楼夹杂间的小巷，李元对这里的厌恶无穷无尽。

    那厌恶，可以替换掉所有空气中的空气，也可以替换掉所有人喝下的淡水，成为饲养人类的唯一养分。

    “砰！”

    远处闪过一团艳橙色的球形云朵，灰褐的镶边裹住中间的气团，却释放出无数巨大的能量，又扬飞不少建筑物炸裂后分裂的尸骸，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在一阵混乱与尖叫中，刺眼的黄黑相间的电子广告从那云朵中缓慢浮现。

    “火燃经欢迎你，来，跟我们一起炸穿这座城市！”

    对此，李元已然已经忘记他曾经在城市的天崩地裂中差点丧生，也已然忘记他曾经是多么讨厌战争。

    他来此，有明确的目的。

    淡漠地隐入昏暗的小巷，他顺着克里斯给的地址来到那可所住的建筑楼前。

    显然是已经因战乱搬得人去楼空。

    望着高耸入“云”的空荡荡建筑，李元此刻竟然有些想念起自己在这世上居住了12年的小屋子。

    那里什么都没有，一贫如洗，放着他自己费尽心思攒下来的一切新的或二手的科技产品，装满了向上走的深切希望。

    最后也不过是在可以比拟自然的力量中，变成一个在空气中炸开的气泡，五彩的光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独属于这条叠加线的记忆，却痛苦得令人印象深刻，深刻得可以掩盖他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的不悦或所有的死亡。

    那是他唯一身为一个无力改变一切只能每天在黑暗中用希望把大脑唤醒最后用药剂强制结束无聊的一天的痛苦的生活，在12年里每天每夜都在上演，仿佛一场持续了12年之久的噩梦，仿佛一场延续了12年的自说自话用最后那股鸡血把人的寿命上强行维持下来的精神疾病。

    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也没有家人，上司对他只有利用和榨取汁液，同事大多数也对别人的生活漠不关心，童年的记忆也不太清晰，他仿佛生来就是如此混沌，仿佛生来就无法逃脱无趣，仿佛生来就需要如此用力和努力才能勉强吊着一口气，仿佛生来就只能自娱自乐自说自话聊以慰藉。

    踏入那可所居住楼屋，需要一股直面曾经的勇气。

    电梯显然比他曾经住的那栋楼快很多，还能看见破损下曾用奢饰品装饰过的痕迹，冒着电火花的四壁在半漫反射的磨砂镜面中印出李元那张冷漠又满是了然无趣的脸。

    对此，李元不得不称赞一声：

    “咕咕牛逼！”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坐电梯上来，可此刻李元竟有一种缅怀过去的仪式感。

    虽然这也不是他自己住的地方。

    那可的房门，在狭窄的走廊中，冲着墙壁开敞。

    如果李元真是个不太善良的歹毒之人，他此刻也许会感到庆幸，庆幸这大开的房门竟是对于罪犯而言是如此的便利，又如张着嘴随时能等待主人喂食却迟迟等不来一口美味的狗那样令人发笑。

    “克里斯，我到了。”

    李元想都没想，先给克里斯打视频电话：“你看看吧。”

    “天……那可人呢？”

    “没在。”

    李元环顾四周，问：“我要不要进去看看？毕竟这是她的隐私，虽然可能会找到点线索。”

    “看看吧，麻烦你了。”

    那可的房间还算整洁，处处透露着自律学霸生活过的模样，墙壁上，投影仪还拉着，破碎的雪花屏上隐约能看见一个接一个的专业相关的书籍名称。

    远处的小架子上方还挂着她在宏川工作时拿到的奖杯，厨房还有曾经做过饭的痕迹，看样子是人造米煮的粥，至今居然还没有发臭长霉，李元对此不得不感叹一声“科技改变生活”，却也对那味道奇差无比的人造食物不屑一顾。

    客厅看似经历了不少暴力的摧残。拿出克里斯交给他的成像仪，等待红光落下，李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感受着他的12年里不曾拥有过的家具。

    红光述说着那可是如何在睡梦中，被一群恶徒撞开了房门，又是如何在迷茫和惊慌中被架走。

    李元看着画面上那些人的穿着，一时间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闭塞纪元时期的落后的战争国度。

    “他们是火燃经的人。”克里斯焦急中强迫自己冷静，“火燃经找那可做什么？”

    “我去会会？他们看起来只是把人带走了，然后把房子砸得跟抢劫现场一样，但什么东西都没带走。”

    “只能如此了……我查查他们的资料。”

    李元冷不丁“嗯”着，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靠，这帮孙子，居然把三层的伊甸园给占领了。”

    不久，视频那头传来克里斯的惊呼。

    “而且居然没人敢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