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春期的开始(一)
除却肿眼泡给静文带来的伤害,整个小学静文过的还可以,她喜欢那个胖胖的短发数学老师,讲话柔柔的,上课的时候写板书“师傅”会写成“师父”,还会跟大家解释:“我这样写是为了省时间,你们考语文的时候不要像我这样哦。”她也会打板子,不过她的板子打的声音山响,落到手心儿却是痒痒的,不怎么疼。有一次上完课数学,数学老师往外走她专注盯了一会儿,后桌贱贱地揶揄她:“偷看人家腾老师曲线美?”蛐蛐转过头:“哪有曲线美,腾老师那不是直线美么?”两个人视线交汇表示对对方的肯定,然后一起哈哈大笑,那是静文第一次觉得蛐蛐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时间像只驮着石碑的乌龟,鸟悄的往前爬,爬着爬着就到了小学快毕业的日子,肿眼泡似乎没那么爱打人了,对他们的管教也放松了些,这天自习课静文背直的有点久,目光转了圈发现肿眼泡不在,便悄悄的趴在了桌子上。以往这个时候她身体得到的反馈是肋骨咯咯楞楞的从下往上依次划过桌子,这天她突然觉得到了某条肋骨有点疼,试了试左边,又试了试右边,都疼。 放学回家,她开门见到母亲掀开校服就喊:“妈,我肋骨上面疼。”母亲看了下她指的位置,扯下她的手扭过头去催她赶紧写作业。她想她应该没有生病,如果生病了母亲现在应该是去翻家里的医药箱了。她把疑惑埋在心里好几天,终于想起腾老师和蛐蛐他们的玩笑。一下子脑袋灵光了,原来这又是成长中的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 转眼到了该上初中的日子,静文这所农村小学也有初中,只是静文觉得她应该离开这里,这里的孩子跟父亲朋友家的孩子不一样,父亲朋友家的孩子一个个都是水灵灵的,每个孩子的头发都是整整齐齐的,衣服也比她的好看,来她家“怀旧”的时候会挨个跟长辈打招呼。 静文最怕的就是每年父亲的这帮朋友来家里怀旧,他们来一天,母亲要带着她前前后后忙活两三天,头天就要把菜单拟好,然后母亲去菜场买菜,静文去小卖店买烟买酒,这是“怀旧”节目里静文唯一喜爱的节目,母亲在这个时候总算不吝啬她的跑腿费,她可以实现辣条自由,邻居家的小伙伴在她一声招呼下拖着家属院的其他同龄人浩浩荡荡的跟静文一起奔向小卖店,3,4件啤酒,几条烟,还有杂七杂八的酱油醋,一帮人一趟就能搬完。搬完之后就是大家一起在小院儿里分那一大包辣片儿辣条。也不知道为啥那个时候的辣片那么好吃,好吃到她能在大家散伙后掰个馒头把空袋子里的油擦的干干净净。 “怀旧”当天母亲早早的就要起床,洗菜淘米,切菜备菜,静文要准备好桌椅碗筷酒水饮料,把母亲备好的凉菜一点点摆好,端上餐桌,香肠切片后要绕圈摆,酱牛rou的中间要空出一个小圆圈放蒜泥酱油的小蘸碟,皮冻要摆成直线后压成45度角倾斜,然后淋上蒜泥醋汁·····到了11点的样子,父亲的朋友们陆陆续续的到齐了,父亲在沙发上跟朋友们高谈阔论,静文过一阵子就要从厨房出来看下父亲是否需要添茶倒水,朋友的妻子们带着她们的孩子在葡萄架下攀谈,边聊天边结果孩子们摘的葡萄草莓往嘴里送,母亲在厨房带着卫生帽在厨房忙活,炖排骨,炖鸡这些大菜备好,静文端上桌,午饭就开始了。 父亲挥着手招呼除了她和母亲的所有人上桌吃饭,母亲接着在厨房里炒菜炸鱼,静文陆陆续续的把母亲炒好的菜往上端,每上一个菜都有人端坐在椅子说:“够了够了,这菜多的吃不完了,让嫂子上桌吃饭吧。”这话听个五六遍后,炸带鱼就该上桌了,母亲把完整的带鱼块挑到盘子里整整齐齐码好,边角料用一个碗盛好放在一边,厨房的战斗就暂时结束了。她摘下帽子和围裙,整理下头发,端起带鱼走向餐桌,跟大家说:“抱歉啊,干活太慢才做完,提个酒跟大家陪个不是。”大家一起举杯,向母亲表示感谢,接着就是各位妻子们赞叹母亲的手艺真不错,带鱼炸的酥脆入味,孩子们在一旁默默的吃完mama们剥好的带鱼下桌出去疯跑。 男人们在酒桌上的聊天永远是冗长的,往往要到下午三四点才能接到父亲收拾桌子的指令,这个时候茶几上已经摆好了晾好的茶水和洗干净的水果,父亲带领还没喝趴下的叔叔们去沙发上醒酒,喝趴下的几个叔叔横七竖八的睡在床上,静文和母亲七手八脚的把餐桌收拾干净,带着孩子们出去玩的妻子们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这个时候客厅就变成了孩子们展示才艺的舞台,家长们各自落座欣赏自家孩子和别人家的才艺,每个孩子都大大方方的上场展示才艺,唱歌,跳舞,弹琴,朗诵,还有孩子主动站出来负责主持报幕,俨然一个按部就班的联欢会。静文这个时候是躲在厨房里跟母亲收拾残局的,她长得普通,不会跳舞也不敢唱歌,唯一学过的电子琴也是这些孩子前的班门弄斧。她还记得有一年一个小哥哥用她的电子琴叮叮当的弹了个《土耳其进行曲》技惊四座,还没等她震惊完,就听到小哥哥说了句:“这个琴键太软了,弹着怪怪的。”直到她几年后第一次见到立式钢琴后才明白这个“软”是啥意思,她的这个电子琴对于那个小哥哥来说就是一个小孩子的玩具。其实在“怀旧”前,她曾经试着悄悄的时候把琴收起来,但是母亲不允许,总觉得这个花了她两个月工资的琴是一个可以装点门面的大物件。
联欢会结束,父亲的朋友们陆陆续续的离开,几个喝的不省人事的叔叔老婆孩子只能留下来用晚饭,好在晚饭人不多也没人喝酒,静文和母亲都能稍微轻松点。入夜,几个喝趴的叔叔终于醒过来,口齿不清的带着老婆孩子回家,一家三口将最后几个人送到胡同口,转身回家,胡同边儿的杂草被夏夜的清爽撩拨的薇薇发颤,蛐蛐在草丛里卖力的叫喊,在寂静的夏夜里显得聒噪又亲切,月亮将三个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父亲边走边感慨:“看人家的孩子,一个个长得多水灵····”静文头耷拉下去,她想她这种孩子注定是不被喜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