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再见了牛牛

    高中生活似乎比初中轻松了不少，不是学习上的，是环境上的，市二中的学生不少是农村考上来的成绩好家境不好的孩子，所有人身上都是同样的校服，宿舍里一样的柜子和床，食堂里一样的饭菜，家庭的贫富，门第的高低，阶级的差异，都短暂的被宽大的校服遮盖，静文也不再因为自己的家境感到自卑。只是在这里，没了方贺，她心里的那片星空也随之暗淡，偶尔听到方贺的消息就是他在市一中也是那个闪闪发光的太阳，越是见不到，对方贺的思念便越是浓烈，她终于明白什么是思绵绵而增慕。

    学校每周六下午放假，周日下午返校上晚自习，休息时间少了，便显得弥足珍贵。静文每周最开心的事就是周六下午丢下所有的压力，开开心心的回家跟奶奶一起做晚饭，吃晚饭，第二天睡个懒觉，中午再吃一顿大餐，带上奶奶给她准备的零食回学校。

    这天静文回家，远远的看着有辆卡车拉着牛往跟她擦肩而过，她好奇的看了下卡车驶来的方向，自行车头拐了一下骑到了后院儿，后院儿大门敞开，往里走牛棚空荡荡的，刘玉芬正拿着扫帚打扫卫生，静文扔下自行车就往院里跑：“妈，咱家牛呢？”刘玉芬抬起头，牛棚打下的阴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静文只听得两个字：“卖了。”接着母亲便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静文心中有了一丝轻松，这意味着母亲从此以后就不用再那么辛苦的干活了，那样，母亲或许就能变成以前那个，不仅温柔体贴，还能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房前屋后种满草莓葡萄花花草草的mama了吧。

    她看了看刘玉芬，此时的后院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但刘玉芬的手还是没有停下来，静文说了句：“我回屋帮我奶做饭了。”便低头进了屋，她觉得此时母亲应该想一个人待着。

    待静文进了屋，刘玉芬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扫帚，自从下岗以来，她像个没头苍蝇，生怕自己失去经济来源没法活下去，婆婆的药，家里的生活费，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刘建军自打她下岗就没给过她好脸色，自己当年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在那个年代被人称作天之骄子，哪里想到成了家之后渐渐沦落到和农村妇女一样，需要伺候着裙牲口讨生活，自己养牛这几年，起早贪黑，一年到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婆婆来之前连顿热乎饭都难吃到，她很羡慕刘建军朋友家的妻子，个个光鲜亮丽，同样的年纪比她年轻很多，她就好像自己养的这两头牛，一辈子只剩下产犊产奶，也有些不一样，这两头奶牛至少有自己在精心照料，而她除了不知疲倦的付出，没有人关心过她到底过的怎么样。

    晚饭在静文的帮助下很快就做好了，静文来到后院叫母亲吃饭，太阳已经下山了，天空中出现了一弯浅浅的白月，后院静的深沉，几只在地上觅食的小麻雀蹦蹦跳跳，牛棚里昏暗的光线让静文一时看不到母亲在哪，只得喊：“妈，该吃饭了。”地上的麻雀闻声扑楞楞的飞走，母亲放下扫帚慢慢从牛棚里走了出来。静文好久没这么仔细瞧过她了，记忆中的她总是步履轻快，一阵风似的，眨眼间就给小时候的静文做了很多事，此时她的肩膀微微向前佝着，两只手边走边将外套脱下抖落，步伐沉重的像那两只刚被拉走的奶牛。

    晚饭吃的很安静，静文绞尽脑汁的回忆这个星期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来活跃气氛，不知怎的越讲越尴尬，最后还是奶奶说：“食不言寝不语，老实儿吃饭吧。”静文才闭了嘴，撇了一眼一声不响的母亲，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些晒斑，手上密密麻麻的贴了膏药，指甲全部被磨的小小的蜷缩在布满了裂口的指头上。静文突然就很想哭，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让母亲重新变回以前那个从未被生活磨砺过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