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门关
夜空中,月华皎洁,群星璀璨。 屋内,于天左手托着下巴倚着桌子,右手拿着一块食物正在挑逗手心里的嘟嘟。 只不过从他的动作神态可以看出,于天的心思压根不在这里。 没错,于天又在想着訾月。 经过数百个日夜的堆叠,对訾月的爱慕是越发强烈,于天渐渐感觉这样也不是办法,尤其对訾月的遮遮掩掩,有种什么东西在挠他心的痒痒,让他有着想要更进一步才能够获得更大喜悦的得寸进尺。 所以最近的思想一直在催促着他采取一些行动,向訾月表明他的立场和态度,虽然并没有想到让訾月主动投入其怀,但至少得让訾月明了自己对她有意,更主要的是于天想要看看訾月对他的态度是如何的。 毕竟对訾月有心的人又不单单于天一个,周围一些比自己还要帅气和家里有钱的男同学都在明目张胆的虎视眈眈,而这个时候于天确是以着一片掏心掏肺上刀山下火海的赤城之心对他们表现出鄙夷的同时,也对自己有着一种迷之自信,自信自己的一腔热血能够感化訾月并在他的所有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获得她独宠的青睐。 等到多年之后于天进到社会当中看到一对对被金钱撕裂和粘合起来的爱情和婚姻,他才会发觉自己当年的这种,以为有着真挚的头昏脑涨和掏心掏肺就可以换来天长地久的爱情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和奢侈。 出于周围同学之间竞争的压力,他怕訾月这朵鲜花被一坨牛粪给熏染掉,怕鲜嫩的白菜被一只肥头大耳给拱掉,还有一点就是,此时他对情爱的执迷总是附带了一种自私的不能够让其他人多看一眼的占有,所以在欢喜的同时,让于天也有些心急。 虽然于天曾用眼神来渗透着什么,可是在訾月眼神的波澜不惊当中,于天没有发现一点绽放的惊喜,所谓訾月对他的直视,似乎只是出于一种好奇,或者说一种厌烦的警示,要不就是对所有人都曾经施舍过的平淡无奇. 无论是什么,訾月都用那种眼神把自己和她曾经看到过的千万弱水混为一谈了,这是一种对所有人公平的对待,而就是这种对待,让于天觉得,自己那才叫一个失败。 难道自己对她的眼神不执迷吗,不深邃吗,不真诚吗,可是她怎么就领悟不到呢? “但,怎么试探呢?” 于天身子瘫软在椅背之上,手指不断的摸索着手腕上戴着的手镯,呆呆的出神。 处在懵懂年纪的他,对情爱总是保持着一种狂热而又小心谨慎的卑微,使得不知道如何的拿捏好分寸,在将自己心仪表露的同时,而不至于有所出格。 “怎么做呢?” 于天又喃喃自语了一句,突然感觉到手掌中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传来,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嘟嘟把嘴边的食物吃完后又下意识的四处探寻,四处嗅蹭。 “哎,这么快就又吃完了,你可真是猪呀,办法不替我想,就知道吃。” 看着嘟嘟用它那粉嫩的鼻头嗅着拱来拱去的,于天一撇嘴,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有一种焦躁的失落,没好气的牢sao着。 嘟嘟确是对于天的牢sao充耳不闻,直接偎依着身子,对着于天的手掌更加热情的磨蹭着,叽歪着。 “好了,这可是最后一块了,吃完赶紧睡觉。” 于天随手从旁边的食料盒子中抓了一块放到它的嘴边,就在它准备下口的时候,一个猴子偷桃将嘟嘟胖嘟嘟的身子给抓住,将那个叼着小饼干的家伙丢进了笼子。 于天头也不回的一头栽倒在舒适的床上,不再理会身后传来的嘟嘟狼吞虎咽的声音,只是任由自己陷入那场编织的美好梦境里面。 夜已深,整个城市也陷入了沉睡当中,就连天上的星星也忽明忽暗仿佛犯困一般沉沉欲睡。夜空中月华朦胧,像是一块薄纱笼罩着整片天空。 于天屋内,他的鼻息声随着他的胸脯一上一下而有节奏是弹奏着。 对于饱受相思之深之苦的于天来说,他已经练就了能够在睡梦当中去刻意的勾勒那场春梦的本领,此时整个梦境,正被他的想象力描绘着。 可是这一次,明显没有之前的顺畅,他的绞尽脑汁并没有换来訾月的出现,等到他在疑惑的时候,来自神经的冷让于天不由自主地睁开双眼,陷入眼球的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 对于在睡梦中稍微有些意识的于天而言,沉重发懵的脑袋,软弱无力的四肢,带有倦意的呼吸,这些对于即使在睡觉时被人拉出去卖了也依然呼呼大睡的他来说都习以为常了,不过是进入下一场酣睡的前奏,所以于天压根就没在意,随即一翻身,一闭眼,任由现在的状态支配着他进入梦乡。 可是等到他再次闭上眼睛之后,所带给他的并不是视线的封闭,而是一种空洞,一种能够看到自己飘荡在黑暗当中的清晰,还有周围黑暗的辽远广阔带给他的孤冷。 在再次惊醒中,他惊恐的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了一片黑暗当中。 他想要挣扎,但有着一种无力感,他想要呼吸,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他想要游动着逃离,却只能够在黑暗的海洋当中随波逐流。 周围的困境除了带给他一种危机感,还反馈给他一种真实,那就是他在黑暗当中游荡,因为他明显的能够听到自己的耳边,有着一阵阵风的吹动。 于天就这样被黑暗俘虏着,不知道行走了多远,他已经被这种旅途的颠簸,折磨的有些疲惫不堪。 等到他以为自己就在这片渺茫的黑暗当中了渡残生的时候,在远处,在黑暗的深邃当中,绽放出来一点光亮,随即这团光亮像是烟花一样绽放开来,有种将整个黑暗都点燃的架势。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刺眼,于天并没有躲避,他像是一只迷失的飞蛾见到了一点闪耀的烛火,以为那是救赎的光芒,所以这种光亮更像是一种解脱,一种在密闭空间当中找到了一丝喘息,在寒冷刺骨当中找到一丝温存的感激。 他追随着那道光芒,他感觉自己锁定了它并且距离它越来越近,又或者说是那道光亮的光芒越来越明亮的笼罩了于天,反正在下一秒,于天就感觉那道光亮近在咫尺,并且自己被它的光泽所笼罩,被它的闪耀所拯救。 当那道光亮变得不再不忍直视,于天从那团光亮当中,恍惚看到一个轮廓。 让于天捉摸不透但又肯定的真实是,这个模糊的轮廓不是什么印象中的鬼怪之形,不是能够令人浮想联翩凶神恶煞的不安,更像是一个人的影子,有头有手有脚,随着轮廓渐渐与周围的光亮泾渭分明,那个身影逐渐的明了清晰。 在某一个于天刻意为之的时刻,那个身影一下子鲜活起来,接着于天以着自己的一厢情愿,在上面镶嵌上两颗漆黑水灵的眸子,描绘上两片墨色的柳叶,小巧顺畅的鼻梁一路向下,在一个小小的填满着诱人香味的凹槽的人中下边,栖息着一个樱桃小嘴。 接着就是整个骨架的塑形,那略显苗条摇曳的身姿一下子有了画龙点睛的灵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沿着于天心中那个记忆深刻,思念深邃,近乎完美的形象走去,最终定格在黑暗中,成为了于天孤独梦境当中唯一的依靠。 最终那个身影笑脸相迎,不知道是周围光亮的缘故还是本就如此,于天看到訾月向着自己走来。 正当于天准备欣慰当中带着乐呵上前的时候,于天感觉到一阵的眩晕,同时眼前的一切都开始从视野中剥离,像是被黑暗中的黑洞给吸了进去,正在以着光速离自己远去。 随之消失的还有那原本璀璨的光亮,还有那个美轮美奂的身影,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逐渐变小的光晕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伴随着的眩晕感觉不知道是自己脑袋里脑浆的翻腾,还是说自己身子不断的旋转,还是眼前所能触碰到的渐渐消失的光亮和周围涌上来的黑暗导致的。 所有生物本能的运动轨迹都是圆周,只不过人类是因为有着眼睛视觉的纠正,才能够有直线,但是一旦没有了视线的纠正,仿佛就陷入了一个不能够自拔的迷雾当中,带着于天的思想意识,还有他的身子,一直眩晕着,旋转着,有种再次将他坠入拉扯到彻底的黑暗当中的可怕。 于天不甘心,依旧丝丝的抓着那个光影的尾巴,在一股强烈的意念当中,随着他手腕上的手镯,如呼吸般明灭了一下,随即,于天再次感受到了耳边的风声。 那是他在追随着那道光芒飞奔的缘故。 当他距离那个光点越来越近,或者说距离訾月越看越近,随着视线里面充斥满的明亮,于天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的抓紧,就陷入一阵昏沉当中,失去了意识。 等到于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身下感受到可以触摸的踏实感,让他不由的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四处张望,让他陷入好奇的困惑当中,他发现自己处在一条大道之上,从自己的视线延展而去,能够看到这条大道最终消失在前方的黑暗尽头。 大道两旁各挂着一排灯笼,随着阵阵风吹过而瑟瑟发抖。 在不远处的一个灯架之上,一面帆旗,正在“呼啦啦”的被黑暗当中鼓动的风撕扯着,除了灯笼的光所囊括的范围外都是一片黑暗。 在这条大道之上,有着人群的走动,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穿着的衣服都是那样的光鲜,干净整洁中带着一种仪式的正式和敬意,并且他们统一都是向着前方走去,井然有序,没有一个在逗留或是往回走的。 奇怪的是,他的出现引起了明显的一股sao动,像是丢入到原本顺畅的河流当中的一块石头,因为他的阻挡,被分割开来一片没有水流的区域,也就是说,人群走到他附近的时候,都自觉的绕开了。 这种绕开与其说是迫不得已,不如说是在躲避。 而那股sao动就是他们为了躲避突然出现的于天,相互碰撞到一起的结果,由此看来,他们的脚步和行动中,带着一种机械和麻木,至少没有人类那种眼疾手快的灵活。 于天好奇的起身,转头向着后方,也就是人群走来的地方。 瞬间,一股夹杂着岁月厚重感的气息迎面而来,其中还带有一种颓废的丧意,像一阵狂风一样凶猛的刮来,让于天内心那根维持起生命的支柱有着分崩离析之势。 那种感觉就跟见到一口棺材,带着对生的封闭,渗透着一种对人的生命带有蔑视的居高临下的威仪,当于天抬起头看到门匾上三个大字时,随着双腿一抖,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高大雄壮的门楼俯瞰着世人,仿佛在以其本有的高度来蔑视着世人的渺小和生命的脆弱。 门楼漆黑斑驳的石墙上,写满了岁月的流逝和经历的沧桑,雕刻着的栩栩如生的鬼怪呼之欲出,渗透着一种颓败的萎靡和死寂,还有一种直击心灵深处的震颤。 顺由而上,最显眼的应是在那门楼前,在悬挂着摇曳着的灯笼的笑脸照应下,如幽冥似鬼火般忽明忽暗闪动着的三个大字--鬼门关。 它那遒劲有力的笔画,流淌着的红色的笔墨,一丝不苟的严肃雕琢,折射出来的威仪寒芒,写尽了生命的繁华,雕刻着死亡的战栗,传唱着万世的轮回。 从中于天感受到一种凌驾于生命至上,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于天愣愣的坐在地上,在灵魂被抽空,血液被凝固的无形力量的束缚下感到浑身乏力,他甚至连抬起头再确认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对他来说,摆在他面前的巨大门楼,就如一个巨大的恶魔,生怕再看它一眼就会被它所吞噬,或者说自己这一只蝼蚁已经被握在一个此时就是他上帝的人类手中,生死仅凭他的处置,完全的逃脱不去。 于天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由的闭上眼睛,再睁开,还是眼前那片灯火摇晃的昏沉和诡异。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直到于天没有勇气继续下去,他已经被这种事实给打击的没有反抗之力。
坐在地上良久,于天试着渐渐平复自己的心情。 在这里他感觉不到时间的飞逝,只有从这经过的行人,不对! “如果这里是鬼门关,那身边这些,都……” 于天瞬间感觉背后一凉,这股凉意顺着脊背一直抖擞到脑皮,又以着飞快的速度折返到脚后跟,让他的大脑“嗡”的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的同时,整个身子再次在一股凉意的抚摸下瘫软了下来。 但是在心底深处一个声嘶力竭想要大声喊叫却又被什么摁住喉咙使得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剩下听到自己断断续续的喘息声的催促下,他不管,他现在只想着逃离这里。 在这种恐慌当中,出于对生的一种本能的挣扎,使得于天竟然直接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对,离开这里。” 虽然双腿的颤抖在出卖和摇晃着他咽下的那口唾沫的自我安慰和挣扎,但在他完全的站了起来之后多少有种踏实的感觉。 当然了,这样的踏实也完全是从他可以站立可以逃离中得来的。 此时的于天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秒钟。 于是于天试着抬起脚步,还好还好,腿脚还是自己的,能够自由的走路,可是下一秒,他就又犯难了。 他看看众人纷纷向前的道路尽头,上面充满了未知的迷茫和不安,似乎无法逃离。 而身后,有着那座巨大的门楼的俯瞰,使得于天就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他知道,如果这里是鬼门关的话,这些人都是从那个门楼里面出来的,也就是说,这座门楼,联通的是阳间和阴界。 那如果自己想要逃离,唯一的办法,就是转身,向着那座门楼走去。 那座门楼之上带着的居高临下的威严,是自己从心底惧怕的,那是一种本能,生对死的本能,但是于天知道,如果自己想要从那里走出去,就只有去,正视它。 挣扎了许久,于天深吸一口气,鼓起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毅然地转身,由低到高,目光缓缓顺着斑驳的石墙向上攀爬,近乎满目狰狞的看着石墙上刻画着的古怪却又猖狂的塑画,他原本平坦的心,也随着这些坑坑洼洼的轨迹映入眼帘而渐渐的爬上心头,最终聚集在心口的位置,并且在那里结上了什么东西,像是一个镰刀,在撕裂切割着他的心脏,又像是一个锤子不断地在敲打加快着他的心跳。 慢慢的随着触目的惊心和看到画面的深邃,在强忍着的煎熬下,从视觉上传达来的图形传到胸口上,奇怪的感觉变成了一个缓缓冻结的茧,进而传来一种痒痒的感受,就像是伤口破裂后结着的血痂,在那凹凸不平的黑红掩盖下总有种想要将其撕开的冲动,你不挠会痒,挠了又会疼,十万火急的救助不能够解决问题,饮鸩止渴又没有希望的出路,只能够在这样的感觉中煎熬着rou体,进而触及到灵魂的嚎叫。 当于天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那三个大字上,虽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感受到震人心魂的门匾所散发的气息,不免还是心神一动,目光瞬间就萎靡了下来。 就像是一阵狂风,将他所有的气势都吹倒,而之前所有的一切一鼓作气,所有的忍受所有的整装待发都在丢盔弃甲当中变得荡然无存,甚至没有了之前因为直视而备受折磨的煎熬。 于天从自己的放弃中得到了一种解脱。 当然,这种解脱的本质,是逃避。 于天深知道这个,所以他对自己的做法有着屈辱的不甘,随即他背负着生命的分量,带着一种愤慨的决绝,毅然的抬头,目光紧紧的锁住那三个渗人的大字,一动不动。 也不知僵持着过了多久,在大汗淋漓中,在紧绷着的神经带着像是已经成为一块石头般坚硬的身体中,在像是有什么无形之力将他撕扯的粉碎又用着胶水胡乱的将他粘合拼凑到一起后,他的身子一下子随着精神的松懈变得瘫软了下来。 只剩下他半躺在地上双手有气无力的扶着地面,大声的喘息着,像是经历了一场不见鲜血的战争,但是这次所得来的却是一种得意。 当再次看向那三个大字时,心中有着小小的芥蒂和忌讳,让于天被迫移开了目光; 再次抬头,眼中只剩对雕琢和刻画的惊奇而没有了恐惧; 又是一眼后,只是简单平视的观看,没有了那种伟岸的感觉; 再看时,也就是一块普通门匾罢了。 稍稍喘息后,不再需要去刻意的从那三个大字当中闪躲什么,于天便是直接起身,不再拖沓的向着那座空荡的门洞行去。 不知道是这门框太过于高大和厚重,将里面衬托的如此的空旷,还是里面原本就是一个无底洞,从这里看上去里面一团的乌漆墨黑,要不是有着灯火昏黄的微微渗透,于天都怀疑这门楼的大门是紧闭着的,而那大门是一整块的黑。 当于天看向大门黑暗处的深邃时,发现从里面传荡出来一种熟悉而又不舍的情感,像是什么呢? 就像是你自己躺在棺材里面透过面前近在咫尺的厚重木板来窥测着木板之外那个鲜活的世界一样,对这种奇怪的感觉于天一时间捉摸不透,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从这里逃出去。 当于天凑近的时候,要差一点就被其中广阔的黑暗给吞噬进去,于天调整着错乱的呼吸,一步步的接近着它,直到自己立在它的面前,触手可及。 于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抬起僵硬的手臂,向着黑暗的门洞摸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