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命运罗盘
可能是因为见到了众多归魂的种种不堪和悲惨,让他心中积怨起一种对造物主的悲愤,一种无奈和凄苦。 还有对那个命,不由自主的臣服和叫骂。 或许,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终会发现,从始至终,无尽的挣扎才是人们活着的一种本相和常态,而当有一天他们幡然醒悟的时候,会惊觉,生命赋予活着的意义,除了死亡,别无其他。 但是在这之前,我们都还要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无论如何,于天都不会放任自己轻易的去屈服。 带着这种无所畏惧,他大步流星的向着前方行去。 走下桥,眼前又恢复了以往的场景,笔直的小道,两旁昏黄的灯光如鬼火般飘忽不定,四周的黑暗空旷而寂静,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把这条格格不入的小道吞噬掉。 于天目光坚定,整理了一下思绪,向着灯光,沿着道路,顺着人群,步履矫健地向着前方的未知走去。 再次显得漫长的道路,成为了磨炼于天心智的第一重考验,他没有任何抱怨的,异常坚定的向着前方有条不紊的走着。 微弱的灯光刚刚在眼中成型,前方赫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如沉睡了亿万年的猛兽,盘伏在黑暗中,好像在以它巨大的身躯和无形的威严向世人昭示着对它的臣服和不可亵渎。 在大殿昏沉的轮廓之外,在外界辽阔的黑暗当中,有着如火花般闪亮,如鲜血般红艳的星火,它们如散落的芝麻一样点缀在其中,烘托着这庞然大物。 这些火红看起来如此的胆颤,就像是一只只瞪大着的猩红的眼眸,正在怒目而视着你。 当于天走近它盘踞的雄伟,那股洪荒的恢弘气魄瞬间扑面而来,宛如张开的大嘴要将于天一口吞没。 于天并没有闪躲,心中生出一种无畏,一动不动的看着它锋利的獠牙,将自己吞没撕扯,引得他身躯一阵的摇晃,内心一个咯噔,那是他的魂灵受到冲击的震颤,但是在抖擞间,在他弯曲的脊背和落魄的废墟之上,他的精神之躯重新站立了起来。 你可以杀死我,但你无法打败我。 随着对方无形的威压渐渐散去,于天挺了挺腰杆,这才抬起脚步,踏进大厅。 举起右手下意识的遮挡强烈的光线好让眼睛从明亮中慢慢适应过来,等到于天眼中那白色的光晕渐渐退去,也看清楚了大厅里的情况。 大堂的顶部垂吊下来的,是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灯笼,每一盏仿佛一个独立的鬼怪,张牙舞爪间,将整个空间照的如白昼般通亮。 在与周边的墙壁相接壤向着穹顶延伸,充作房顶的部分,是一些雕塑和壁画,它们无一不是张扬着庞大的身躯,扭曲着狰狞的面孔,俯瞰着或者说是监视着大厅中的每一个人,使得身在其中的人不仅没有了仰望的资格,甚至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丝毫的违心或者隐瞒,生怕他看穿了你心中不轨的小心思而受到罪恶的打击。 于天伸眼望去,人群流动的庞大身影勾勒出前方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圆形广场的边缘联通着众多的通道,每个通道上都站满了归魂。 踮起脚尖观望了一阵,由于距离太远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天索性顺着人群下到广场上。 在这里人群被自动分成了数队,分别向着不同的通道。 看到前面排着的长长的队伍,于天下意识的发挥了人类充分利用空间和时间的聪明特性,侧身一挤,抢先一步移到了队伍最短的一个通道上,而其他的归魂,则还是在按部就班的缓慢移动着。 随着队列的缓慢前行,于天老远就望到在每个通道的尽头,都放置着一樽雕像,站立在前面的归魂在一顿cao作之后,不出十秒,就一下子消失在原地,不见了踪影。 “这应该就是最后的一环了。” 于天心里嘀咕了一句,紧张又好奇的盯着前方。 及近雕像,于天终于看清楚了庐山真面目。 它依旧是青面獠牙的满目狰狞,每一尊的样式都是一样的。 只见到它左手伸直,手掌摊开掌心向外,做着一个“禁止”的手势。 另一只手横在身前,托举着一个圆盘。 整个圆盘被精准又完美的均分成六个区域,上面分别写着:天神,人间,修罗,地狱,恶鬼和畜生,代表着轮回的六道。 于天发现当站在石像前的归魂将手放置于它张开的左手上时,石盘上的指针在一阵的旋转晃动中,停在了六道之一的地方。 到这里于天终于明白这里的规则,只要你将手放置于石像伸出的手上与之重合,那么那石像高举的罗盘上就会指示出你转世的地方。 于天怎么都感觉有些滑稽! 就这么一个罗盘,手往上面一放,不用十秒钟的时间,就能决定出你的后世是如何,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有些人出生就含着金汤勺,有些人出生就是饥不裹腹,那么它又是用着什么来划分这些呢,难道像彩票一样的概率学,统计学? 无论哪个学,在这里都是有些滑稽的可笑。 可能造物主觉得这样无伤大雅,毕竟这样做看起来既省事又公平,但是你决定的可是人的一生呀,人一生的生死,贫富,起浮,悲喜……把所有人的命运寄托在这一张小小的罗盘上,当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让于天突然想起他的一个大表哥曾经抱怨过的鄙夷,那是他和他的大表哥提起人的福祸命运是被怎样定义的问题,也是在讨论:人的最最早的那一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白纸,你说他的那一世的福祸是怎样评定的呢? 后来听到他说他看到过这样的一种说法,说我们这一世的福祸,更大程度的决定于我们父母这一辈的功德,就像是我们这一世要多做善事,这样才能够庇护我们的后辈,给他们更大的福分,然而他对这一说法持有嗤之以鼻的态度。 他的大表哥曾经这样反驳过:我曾经亲眼见到并且经历过和被骗过,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妇人带着一个老人,推着一辆上面躺着一个小孩子的婴儿车,来找我说她没有钱,让我给她买顿饭吃,那个时候我单纯的压根没有想到对方会骗你,尤其还是带着一个老人和孩子的时候,所以我就答应了,给她们买了一顿饭,她们还友好的道谢,还看到那个小孩子笑眯眯的幸福感,想着人们就是应该相互帮助,想着这才是人间的美好。 直到我在街上遇到另外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跟我用着同样的语气顺着同样的话语提出同样的要求的时候,我瞬间就知道自己被骗了,这个时候我并没有过多的气愤,而是想到了那个笑眯眯的小孩子,我想到人们的福祸要是看父辈的功德的话,难道那个笑眯眯的小孩子在吃下了他母亲骗来的一勺子汤水,难道因为他母亲做出了骗人的恶劣行为,就成为他后面忍受苦难的根据? 简直就是瞎扯嘛。 谁有错,你惩罚谁就行了,为什么他犯的错误要让他的后代来承担呢?他的后代有什么错?这就跟古代的连坐一样,无辜和强词夺理,而它背后的真谛,不就是为了斩草除根。 于天轻蔑地一笑,转念一想,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看似最重要的最应该严谨以待的事情最终都是遵从一个最简单甚至有点可笑的原则进行行事,想来想去,于天对这个世界是越来越想不透了。 随着思绪的飞驰,很快于天前面就只剩下一个归魂,于天眼看着那归魂机械木然的伸手,与那石像的手掌对齐,罗盘上的指针经过一阵剧烈旋转后,最终停在了人间字样的地方,而下一瞬,站在于天面前的归魂消失在原地。 “应该是去投胎去了。” 于天看着前面变得空荡荡的地方,想道。 耸一耸肩,抖了抖精神,于天目光饶有兴趣地盯着那石像,相比于对最终结果的担心,他现在更好奇,他的结果会是怎样。 他忽然想到他们语文老师在批评他们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未来审判你的罪证,你可以疯,但是请自重。 不知道人们在面对这个审判自己的罗盘回想起自己生平所做过的就连自己想想都不可思议而懊悔的事情时,是真正的发自心底的悔恨呢,还是因为想要接受点更加宽容的惩罚而假惺惺的懊恼和演戏呢? 于天依旧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罗盘,有一种想要因此看透自己命运的冲动,迟迟没有下手。 无所谓,即便是下到地狱也可以,毕竟于天连真正的炼狱都见识过了,难道还有比人间更可怕的存在? 不过于天倒来还是一个人,所以他想到的第一念想,还是能够投胎成人,毕竟其他的都太过于未知,要是人的话,多少还能够从自己这18年的历程当中找到某种依存。
他倒也不是抱怨什么,只是和之前看到的种种对比的相形见绌,那就是如果真的要投胎,他希望他可以姓王,或者姓马… 都不错。 可是,这些都由不得自己,谁他喵能够知道结果呢? 丢开这些胡思乱想,于天脚步向前一迈,战立在了刚刚那归魂消失的地方,双目盯着那个黑色的罗盘,微眯起眼睛的同时,缓缓的抬起右手,向着那尊雕像的手掌伸去。 “轰~” 正当于天全神贯注的秉着呼吸,将手掌向着雕像的手掌对合的时候,忽然从自己的不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这一声响亮吓的于天一跳,他下意识的猛然收回手来,等到明白那一声响亮并不是自己面前雕像的杰作后,不由嗔怒的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那边。 在于天的不远处,那一声从大厅上空传荡开来的巨大声响,此时还在整个空间当中余音袅袅的嗡嗡颤抖着。 而在下方的广场,有着一大片的归魂,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正战战巍巍的向着后面恐慌的闪躲开去,从他们那呆滞和笨拙的动作之上,可以看到他们某种与生俱来的恐惧。 而让这些归魂如瘟疫般躲避的地方,是一樽和于天面前一样的雕像,刚才那一声巨响,就是从那座雕像的正前方传来的,或者具体点说,是从雕像的手掌之上传来的,再具体点说,是从与雕像手掌相对的归魂身上传来的。 于天还在奇怪,但是当他越过从归魂闪躲而停留出来的空地,看到那座雕像所托举的罗盘上的指针指认的地方,他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根指针停止在了,地狱,两个醒目的字眼之上。 那个人被审判到了地狱当中,所以从雕像之上传来的一声雷击,直接把那个鬼魂给审判了。 于天不由的身体一哆嗦,到底是在生前做了怎样的过分的,罄竹难书的,罪恶滔天的,罪大恶极的,十恶不赦的,擢发莫数的,罪行累累的,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能够在这里,去换回那一声的雷击。 于天没有去想,也不敢去想。 等到那些受到惊吓的向着后方闪躲的归魂在某种无形力量的引导下继续上前,井然有序的走到罗盘之前去审判自己的时候,于天也是从不远处收回神来,当视线对上面前那个有着怒发冲冠之状的雕像时,看看如DL市面光滑平展的手掌,于天不由的滚动了一下喉结。 虽然由此有了一丝忌惮,但并没有给于天多少压力。 他就不信了,他过去这清清白白的18年,能够给他一个怎样混蛋的审判。 可是话又说回来,曾经活过的人,没有哪一个是清白的。 于天没有多想,直接伸手,对上了那个雕像的手掌。 刚一接触,手心传来一股冰凉的感觉,瞬间使人精神一震,随着神思的颠倒仿佛整个灵魂被抽离了一般。 并没有做过多的抵抗,于天任由这种感觉传遍全身,或者说这种你以为能够自主的抵抗其实都是徒劳的。 在静默了数秒钟,发现自己本身并没有发生什么诸如那一声惊雷的事情之后,缓缓的睁开眼睛,有些犹疑的看着那枚罗盘。 下一秒,罗盘上的指针突然抖动了一下,接着像是被摇杆搅拌起来的拖拉机的发动机一样,开始由慢到快,最终飞速的旋转起来。 于天眼睛跟随着那枚指针,一起将自己拖拽进了那头晕目眩当中。 指针的飞驰并没有多久,在rou眼可见当中,只见到它带着蹒跚的步伐,一点点的缓慢了下来。 就在于天跟随着指针一起摇摆,在紧紧的盯着它可能下一步的停止的时候,那枚速度降下来的指针,忽然又在某种神奇力量的控制下,加快了速度。 下一秒,就惊呆了于天。 只见到原本还算是有规律旋转的指针,像是撞车的雨刷器,在整个罗盘上胡乱的跳动着。 接着它的步伐,变成了一个中二青年跳着迪斯科亢奋,在罗盘上无规律无节奏的胡乱跳动着,抖擞着,摇摆着… 面对这幅景象,于天不由的瞪大了眼睛,皱起了眉头,等到他不知不觉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从石像上缓缓收回来的下一瞬,他就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