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一路走来
云江之水，激流涌动，无数白色的巨浪翻滚，互相叠砸，响起阵阵雷声，江水两岸，横起一座十里之长的巨桥，桥上时不时的走过一队队行人，挑夫，走贩，还有一些走亲访友的百姓，而在其中，一个浑身脏黑，看不出男女的乞丐，双手环抱胸前，步履阑珊的走着。 乞丐缓缓抬起头，脏乱的长发之中透出一双坚毅的眼睛，向前看去。 “快到了。” 乞丐从赵国国都出发，一路步行，避开大道，偶尔乘坐一些好心人的牛车，相隔千里，终于走到了秦国的纵云桥处，再过观云山，便入阳城地界了，她要去的地方，正是阳城，大秦的国都，那里，有她要找的人。 乞丐踏上桥后，慢慢加快了脚步，只差这一点距离，她的心里也着急了起来，只想赶快找到那个人，好似一肚子的委屈，还有一路上奇怪的见闻，都想尽快说给那个人听。 起先离开赵都时，她还带了不少的盘缠，后来被骗了一些，掉了一些，看见可怜的乞儿也送了一些，慢慢地，自己也成了乞儿的一员。 携带的衣物一件一件的破损，现在穿在身上的破烂黑袍就是之前那些精美衣服的尸体，将其拼凑起来，好在现在不是冬天，不然真不知道会不会冻死在路上。 再其钱财尽失后，经常是饿的不行，但是每次一觉醒来后身边就会突然出现一些干粮，够她吃个一两天，一路上都是如此，所以这个乞丐一路上没有乞讨过一次，跟人打交道基本是为了坐一坐便车。 当然，也有一次，遇到了山匪，一不小心女儿身被他们发现了，被他们打晕带回了山寨，本以为这次真的要完了，内心无比的恐惧，泪水也是流个不停，之后被山寨里早以前绑来的女子拉去洗了个澡，洗完后，她被那个好心劝她照顾她的jiejie领了出去，一出门，便看到了山寨里所有人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二人顾不得害怕，赶紧拿了些钱就跑了出去。 跑出几里地后，二人就地坐着，大口的喘着气，都为此次逃出升天感到庆幸，开始是笑，然后哽咽，一段时间后，她的情绪已经平复好了，可那位不知道在山寨里待了多久的女子，开始大声的哭喊了起来，喊着喊着，又在大笑，双手不停的砸在地上，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去打扰，也没有害怕，眼前这位有些上了年纪的jiejie，她看见过她的手上，肩膀上，全是伤痕，有些还是新伤，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难以想象她在这个山上每日承受着些什么。 现在她在做的，无非是发泄，无非是想将这些年的记忆全部压下，那些畜生已经死了，却永远活在她的记忆里，她的伤痕中，此生都难以甩掉，她要背负着这些，去往别处活下去。 那位jiejie慢慢地停了下来，双眼无神的看着她，她慢慢的走上前，将那位jiejie抱住，柔声的安慰着她，说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这些她不知道说了会不会有用，但她此刻只知道说这些话。 女子嗯了一声，将她轻轻推开，看着她的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轻声笑道。 “我那孩子，如果还活着，也该有你这般大小了，不过可能长得会没有你这般好看。” 她听着这些话，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任由jiejie看着自己，抚摸自己的头发。 “接下来你要去哪。” 女子问道。 “我要去阳城找人。” 女子闻言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看着她，不曾眨眼，也不曾移开目光，仿佛是想将她深深的刻在脑子里，亦或者，她是在弥补一些遗憾，不一会，女子又开口说道。 “那jiejie就和你在这分开了，jiejie要回家看看。” 女子说完之后，慢慢将她推开，再冲她笑着挥手。 “快走吧，天黑，注意安全。” 她不知道该不该也跟那位jiejie说一声注意安全，好像再见也没说，但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应该赶紧走，那位jiejie，好像已经跟自己告过别了，在她的眼睛里。 女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再流出一滴猩红泪水，久久无神。 半个月后，山附近的村民，许久未见过那群山匪下来了，几个胆子大点的青壮慢慢摸索上山，想去看看情况，走到山下后，看见一颗枯树之下，有一具尸骨，看衣着像是女子，吞钗而死，几人商谈了一下，只是女子，应该不是那座山上的人，估计是不愿被那群畜生玷污，自尽了，合计过后，几人将她埋下，好歹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在几人挪动尸骨时，发现这女子的枯骨双手，合在一起抓着一个孩子所穿的裹肚，一坨艳红，在手骨的枯白之中，显得有些突兀，正如这位下山的女子，与这个世界。 只有化作枯骨，伤痕才会消失，记忆，也会消失。 早早离开的女孩，找到一处村落，问了路，又继续向东而去，从那隔三差五突然就出现吃的时候起，她就开始想，是不是有神仙在帮自己，这次在山上也是神仙为了救她，可是神仙怎么会杀人呢，这是她一直没想明白的事。 离云江很近之后，好不容易换上的干净衣服鞋子又变得脏破了，一边啃着一觉醒来后自然而然出现在嘴边的干粮，一边走着山间小路，她倒是没有太大的忧虑，苦或者累，也还好，只要找到他一切都还好，就是有点太脏了，到时候见到他他会不会嫌弃呢，她的小脑瓜里也只会想着这些了。 今日的山路未走完，天便已经黑了，她只得停了下来，随便找到一处平地，生起一堆火，静静地躺在旁边，闭着眼，强迫自己赶紧睡着，再晚一点，估计就会怕的睡不着了。 有时候就是这般不走运，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火光之外的阴影中，突然响起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听见之后赶紧爬了起来，找到一根木棍，紧紧的握着，一双眼睛环顾四周，若是仔细一看，便能看见她的双手已经在不停的发抖，脸色也有些白，只是在火光之下更加难看出来。 “不怕，不怕，不怕。” 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给自己打着气。 可能是见她这幅害怕的模样有些好笑，阴影之中确实传出一些微弱的笑声，也开始出现一些绿色的光点，都是一双一双的出现，像是什么东西的眼睛。 她见此，再没有强撑下去的勇气，手中棍子砸了出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还在喊着不要吃我，我几天没洗澡了，不好吃之类的话。 闭着眼睛喊完，哭的也有些累了，慢慢睁开眼，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咬，周围的声音也消失了，光点也不见了，她松了一口气，但她也不敢走过去查看，只得蜷缩在火堆旁边，时不时的向别的地方看一看，直到她实在撑不住了，眼睛一眯一眯的，最后一倒，微弱的呼吸声响起，这才睡着。 暗处，也随之响起一声叹息。 第二日醒来，她才小心翼翼的向昨晚那几个绿点出现的地方走去，只见几只很大的狼躺在地上，地上还淌着血呢，是被什么人用刀割破了喉咙，她想着该是那位神仙又在救自己了，心中的惧意一扫而空，继续赶路。 。。。 过完纵云桥的她想起，只有这两次，她是真的害怕了，不是怕自己会死，或者如何，而是怕，再也看不到他了，现在，离阳城只有几十里路了，今天在观云山下休息一晚，每日便能走到阳城，他应该很有名的，找他会很容易吧。 再打听了一番，她慢慢向观云山走去，这一路有很多人，所以她走的也开始大胆起来，有时候甚至会小跑几步，也引来一些好奇的目光，一个乞丐，哪会这样跑起来，基本上都是慢慢悠悠的走着，逢人便上前讨一份好心，哪像她，基本不与人说话，只是向前走着，看起来还很急。 走至观云山下，她挑了一座偏一点的亭子，在里头坐下，再拿出一块还算是赶紧的布包，慢慢打开，里面只剩下一点碎粮了，她一点一点的吃完，肯定是吃不饱的，但她不愁，明日醒来肯定身边又会有新的吃食，或者，等明日找到他，就能好好吃一顿了，今日，拾点柴火，等天黑了，就赶紧睡吧，等找到他时，可能看起来会很脏，但是，精神一定要好，不能让他太担心。 想着这些，她便迈着小步子往林子里走去，殊不知，远处一个穿着破烂的老头在看着她，或者是，看着看着她的人。 天色渐黑，她感受着火堆带来的温暖，缓缓睡下，直到她彻底睡着，亭子外阴影中慢慢走出一个人，着黑袍戴面甲，察渊卫总兵，魈。 他径直向远处走去，见到那个老头后直接跪下，阴沉的嗓音说道。 “学生见过先生。” 老头见此，本来满腔的怒火不好再发作，只得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你就真的甘心做那畜生的影子？” 魈低下了头。 “学生既不是人，也不是妖，除了影子，还能做什么呢。” 老人眼中闪出一抹痛心，一挥袖子。 “罢了，起来吧，你们自己的决定，老夫不干预，只要那畜生不出现在老夫的眼前。” 魈慢慢站起身，面甲之下的脸庞，仿佛在笑。 “先生，大将军一直记挂着您，此次也叫学生来向您问好，只是碍于身份，不能亲自来给您磕头。” 老人嘴皮动了动，却还是怒道。 “哼，他若是敢来，就别怪老夫用巴掌扇他。” 魈只是微微垂首，不再说话。 “那女娃子是怎么回事，居然让你亲自护送。” “学生是送她去找林将军。” 老头闻言后点了点头，想到了那个好酒的年轻人。 “他此刻已经离开阳城了，你到时候送那娃去云庐吧，他之前住那，那边也有人会照顾这娃的。” “谢过先生，没想到林将军也住在那了。” 老人哼了一声。 “他就是那畜生找的弟子？我观他根本不好读书，怎么会被那畜生看中，只不过倒是像老夫，好酒。” 提起好酒，老头嘴角也笑了起来。 魈见老头心情好了一些，也顺着说道。 “他与大将军本就是两类人，只是他们心中可能大愿相同。” 老头的笑突然收起，沉声问道。 “我观那小子眼中居然有妖光，那畜生还没放弃？” 魈不再说话，也不敢再说话了。 “呵，老夫确实是不顶用了，连学生都管不了了。” 魈再次跪下，将头埋在土中一般。 “学生不敢，只是，那是大将军和姜兄的毕生心愿，这次必会是万无一失的，还请先生相信大将军。” 老头闻言后转过身去，不忍看这位弟子如此的作态。 “你倒是相信他，姜小子也已经死了，想来应该是将命都压在那小子身上了吧，罢了罢了，我总不好让他死不瞑目，去吧，将那娃儿安置好后，回书院一趟，你的师兄弟们也想你了。” 说罢，老头便缓缓离去，一步一步走的极慢，可一步踏出，却走出了十几米。 魈待老人离开后，才站了起来，目光也随着老人的身影向山腰之上的书院看去。 面甲之下的眼神中，满是怀念，隐隐生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