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御史府

    御史府。

    三进式大宅，青砖灰瓦，门口两头雄狮盘坐左右，门禁森严，庭院深深，别致静谧，整体布局极为讲究，这倒也符合御史大人的身份和等级。

    会客厅里，桑弘羊夫妇端坐正中，细细地把聂小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

    聂小风这小子虽然出身低下，从小骨瘦如柴，性格孤僻，而如今长得眉目清秀，爽朗活泼，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一表人才。

    这些年，桑从德带着聂小风走漕，虽然南来北往居无定所，却也未曾疏忽对聂小风的管教。

    一阵寒暄过后，正好晚饭时间，家仆已点燃蜜蜡，摆上酒菜，聂小风如同自家一般，正想围桌而坐，突然闯进一个年般十六的少女，嘴里骂骂咧咧地数落着下人，说什么自己前些日子从锦署选中一幅织锦，原本打算明天进宫送给鄂邑公主，现在却丢失不见了。

    “依儿，何事这么生气”桑弘羊迎了上去关心地问道。

    “不就是织锦嘛，赶明儿去锦署再挑选一副送给鄂邑公主，不就可以了嘛”。

    “不行啊爹爹，我从锦署里挑来挑去，就只看中那一幅，如今却不见了，可怎么办呀？爹爹！”桑洛依挽着桑弘羊的手臂，娇声娇气地说道：“都是这些下人不好，随便乱进我的闺房”。

    “依妹，你也喜欢织锦？”桑洛羽嬉笑着说道：“你平时不是喜欢舞棍弄棒的嘛，什么时候喜欢上绣花了呀”。

    “哼，哥哥，你又在嘲笑我，不会是你拿去了吧”桑洛依蹙眉问道。

    “我？没有啊!”桑洛羽指了指自己，撇嘴道：“不会是你送给心上人，自己忘了吧！”。

    “心上人？什么心上人？”桑洛依一脸诧异而又淘气地追问：“说什么呢，哥哥！”。

    “心上人，就是......”桑洛羽正想往下说，被桑夫人给截住了话语。

    “依儿，快过来，你看这是谁，还记得吗？”桑夫人指了指聂小风说道。

    桑洛依上前一坐，双手撑着下巴，仔细端详着这坐在对面的聂小风，貌似很熟悉，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位哥哥长得甚是端庄大气，有那么一点男人味儿。

    “你谁呀？”桑洛羽不屑地问道：“我认识你吗？”。

    依儿，休得无礼，这是你小风哥哥”桑弘羊连忙说道。

    聂小风？哦，真是聂小风！桑洛依突然一怔，不由地涨红了脸，羞涩地低着头，许多往事涌上了心头，忽而抬头瞥了一眼，双唇微微翘起，才轻轻地喊了一声：“聂大哥，真的是你吗”。

    平时娇生惯养大大咧咧的桑洛依，此刻，怯生生地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坐在桌前不知所措，手指使劲地合着衣角，刚想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双唇张张合合，极不自在，双颊像天边的夕阳一样绯红。

    聂小风怀里揣着桑洛依要找的那一幅织锦，却也并不自在，心里扑通扑通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并不知道这幅织锦是桑洛依的，而且是准备送给鄂邑公主的礼物。

    晚饭前，聂小风觉得无聊，便一个在后院闲逛，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偏房，只见一间装扮精致的房间敞开着门，桌上摆放着一副非常惊艳的织锦。

    不知为何，聂小风一看到织锦，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便下意识地走了进去，双手捧着织锦诧异地端详。

    只见这幅织锦长宽三寸有余，整体浅黄面料，丝滑柔软，细腻亲肤，上面绣着一幅龙凤呈祥图案，朱红浅黄墨绿藏青四色丝线，配色瞻丽，排列均匀，两边针脚整齐，没有一丝多余的针线露出外面。

    龙凤图案下面一排“万世呈祥”四字，采用形变几何菱纹绣成，內填墨绿花纹，两边朱红藏青花纹交织，构图流畅，繁而不杂，栩栩如生，云卷云舒若波涛席过，似驭风驰骋千里。

    整副织锦绚丽典雅而不失高贵，是一件极为难得的艺术品，放到后世的现代世界里，哪怕采用精湛的计算机纺织技术，也织造不出这般典雅与成趣。

    聂小风暗自称赞，甚是喜欢。

    这时，一道斜阳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只见织锦上面的龙凤图案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两只交织在一起的龙凤仿佛腾飞而起，聂小风突然一阵眩晕，隐隐约约中大脑里闪现出一幅众人拼命厮杀，哀嚎震天，尸横遍野的场景。

    在那场景里，只见一个英姿少年手执一把月牙戟，率领一众将领在一个光秃秃的山头与敌人拼杀，前有追兵，后有堵截，两边又是万丈悬崖，进退无路。

    眼见身边的将领一个个地倒在血泊中，最后只剩下少年和一名近身护卫伫立在山头上。

    斜阳西下，寒风瑟瑟，漫天风沙，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一片片哀嚎声画过天空，恍如苍狼吼叫般惊悚。

    眼看越来越多的敌人围了上来，那少年身中数箭，体力渐渐不支，见势抵挡不过，便从胸前掏出一张沾满鲜血的织锦，连同手中的长剑，一并交到那名近身护卫手中，大声嚷道：“你快走！快走！别管我”。

    “小风，父亲大人要见你，快随我去书房”桑洛羽突然的一声叫喊，顿时把聂小风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聂小风骛地回过神来，身体一晃碰到了桌上的针黹篋，针针线线顿时撒落了一地，但已来不及拾捡，便神色慌张地把织锦揣进怀里出门而去。

    无意间拿了桑洛依的织锦，此刻又有这么多的人在场，聂小风三番五次想借机退还，却等不到好的时机。

    面对前世原主的心上人，此刻，聂小风进退两难，这顿饭吃得揪心，吃得忐忑，简直乏味极了。

    “还楞着干什么，来来来，大家快吃饭！”桑弘羊一席话打破了眼前尴尬的局面。

    晚饭过后，聂小风和桑弘羊又聊了一阵今天在望月楼发生的事情，才躬身辞别离去。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聂小风从藁街一家名叫“蓬莱佳酿”的酒肆打了两坛桂花酒，付了几串五铢钱，又逗了一番身材丰腴满眼藏春的老板娘，直到一轮明月冷冷地挂在苍穹，才悻悻地出了雍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