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滕秋月，赵无信
赵子赶着马车到此，在他左侧另坐着一位高束双环髻的窈窕女子，身服锦绣，模样俏丽。 香车叮铃铃——戛然而止，赵子落下了执鞭的手，说道：“秋月，你去递帖。” 那被称作秋月的女子遭受这样无礼对待，显然也不着恼，只是盈盈笑道：“我来时，殿下只叫我伺候好许娘子，可没说我还得做这些差事。” 赵子冷着脸，一语不发，也不动弹，秋月的笑容从有到无，面色愈发冷漠起来，若说前头只是随口埋怨两声，那么僵持到此时，已让她真动了几分肝火。 随着日头渐渐高升，许府角门开合，里头走出几个采买的下人，那几人都戴着青头巾，年纪不小，面上多是风霜凛冽的痕迹，显然不像是京城本土人士。 领头的两位迎头撞见这一辆四面锦绣坠铜铃的宝车，因厢车上没有御用的标识，他不认得是什么来路，可是华贵至此，必定非同小可，坐在车辕上的一男一女，又都气质过人。 那两位仆丁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往角门内走去，另一位走上前来，冲着车上的两人说道：“小的于跃龙，见过两位，不知逗留在此有什么贵干。” 赵子坐在高些的位置，此刻听了仆厮问候，将眉眼斜斜低下，瞥他一眼，继而两手抱臂，不发一语，那模样神态，也不知是说姜原像他，还是他像姜原，总之在秋月看来，殿下从小时候的可爱可怜，转变为后来的冷若冰霜，有十成十的罪过，都在赵子身上。 是以这会儿见了赵子这样作态，秋月讽道：“鸦啼雀作声，影月谁知笑。” 于跃龙略略一愣，心道这两人怎么回事，大早上的莫名其妙来堵门，又不说来路，一个冷面的煞神扮酷，一个漂亮的姑娘吟诗，难道是为了出名？ 他这番念头转的极快，也未曾在脸上表达出来，只是又恭恭敬敬地说道：“若是二位没什么事的话，请不要堵在咱们许府门外了，您看，这条街这么宽，也不是非得停在这儿，对不对。” 他于跃龙不曾读过书，识字作文，听不出秋月的言外之意是理所应当，赵子却不然，他听了秋月的话，脸色陡然一沉。 秋月端庄一笑，全然淡定的模样，显然丝毫不惧赵子发作，甚至看她眼神中期待的样子，似乎还颇有一副静待赵子发作的坦然。 赵子道：“我们奉二殿下之命，来请贵府小姐去游玩，劳烦通报。” 于跃龙惊道：“二……二殿下！不知可有……可有……” 对面报出了姜原的名号，于跃龙实则已信了十之七八，但依规矩还得看名帖，只是他一时脑子空白，想不起名帖这词儿怎么说，嗫嚅着嘴巴秃噜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秋月顺势接道：“是不是要看帖，殿下的名刺在此。” 她自里衣内取出一份染了胭脂香的洒金笺帖，在于跃龙眼前晃了晃，冲他笑了一声，笑的于跃龙晕晕乎乎的，就在于跃龙伸手想去拿帖时，却见秋月又将名帖收了回去，嗔道：“你先去通禀了再来。” “是，是。” 于跃龙便应声折回许府内，待到他进了角门，在旁静观事态发展的赵子此时嗤了一声，说道：“你又玩这套把戏，耽误了时辰，殿下问起罪来，你可不要拉上我。” 秋月素指纤纤，摩挲了摩挲那名帖的一角，娇弱道：“他是什么身份，也配看殿下的名刺。”说到此处，她眼神一低，仿佛想起什么，哂笑道：“别说是我拉上了你，就算你真做了什么，殿下又怎么敢向你问罪呢，赵大人……” “不会真做了几年的狗，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吧。” “滕秋月。” “赵无信。” 两人互称姓名，都是毫不示弱，凛然相对，就在风声飒飒，炎日之下，许府大门忽得开了，何铸自门内踱步出来。 赵子因此收敛怒容，秋月也嫣然笑迎。 “两位万福，老朽是许府管家，贱姓何，不知二殿下名刺何在。” “何管家，名刺在此，烦请通传小姐一声，就说殿下等得急了，请她快着些。” 秋月递过了帖子，笑着向何铸还了一个宫礼，虽没表明自家身份，但一言一行，都无不表明自家身份。 何铸接过帖来，看了一眼，躬了躬身道：“不敢耽延，早前已请人去叫小姐了，请二位大人府中用杯薄茶，歇一歇脚。” 赵子回绝道：“不必，我们就在这儿等。” 秋月却是另一副态度：“何管家，不必理会他，这呆子愿意晒太阳就让他晒个够吧，咱们进去歇歇，我也尝尝许家的茶。” 何铸嗬嗬笑了两声，也算老练，看得出秋月与赵子两人暗含龃龉，他当然是两边都不想得罪，于是就道：“自然是好，是好。跃龙，你带这位娘子进茶室小坐。” 那于跃龙原在何铸身后，此际应声朝前来，展开了一张笑脸，秋月神情一冷，便想发作，里头忽尔踢踢踏踏，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动静，四人闻声往内瞧去。 只见一身素裳白衣的许群玉，不施粉黛，发髻乱蓬蓬的，一手提着一双藕粉色绣鞋，一手拿着一把油纸伞，急急忙忙地往大门口赶来。 在赶来时，还不忘低身下去穿鞋，因此才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秋月盯着面前这个可称秀丽无双，却不算绝世佳人的女子，似笑非笑道：“许娘子，倒真是个性情中人，无怪殿下喜欢。” 她原以为这样的奉承人人爱听，只是随口无心，却没见到何铸骤然暗沉的面色，赵子也没注意旁人，只是恍然望着里头，似乎没把秋月的话听进耳朵里。 如意追在许群玉后头，大呼小叫的叫道：“小姐，小姐，你的发簪，发簪。” 许群玉分明已跑到门外了，听到这话，又赶回去拿，胡乱往头上一插，就急急忙忙地奔出大门，跑到近处，她才气喘吁吁地喊道：“赵子，让你们久等了。” 秋月颇有深意的看了赵子一眼，见赵子对这声称呼没什么反应，才一福身，笑着说道：“小奴秋月，见过许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