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朋友
楚流月朦胧中听到有人唤自己，睁眼一瞧，见萧铭正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 楚流月大喜，道：“铭哥哥，你终于醒啦！”扑到他身上，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萧铭拍了拍她的肩膀，楚流月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珠，萧铭伸手拭去，道：“怎么又哭了？” 楚流月一抹脸，嘿嘿笑着：“看到你醒来我高兴呗。” 萧铭道：“我睡了一觉。” 楚流月道：“你这一觉可睡了五天四夜。做梦没？” 萧铭道：“刚开始很累，后来不知怎的，很轻松，梦也没做，像儿时咱躲在松树下，阳光斑斑驳驳，还有鸟语花香，舒舒服服。” 楚流月心中欢喜，暗道：“原来铭哥哥也还怀念着儿时时光。” 萧铭道：“真想什么也不管，就这么睡下去。” 楚流月瞪眼道：“没良心的，你这么睡下去让我怎么办？”伸着手指挠他痒，萧铭呵呵笑着，让她别闹。他虽醒来身子却弱，楚流月当然不敢认真玩闹，萧铭口渴，她忙去把水端来，自己尝了下冷热，方才喂了萧铭几口。 萧铭喝罢水，与楚流月聊了会天。楚流月眉飞色舞地聊着，净挑些可乐的事情，聊着聊着，发现萧铭应声的次数少了起来，再一瞧，萧铭已卧在她怀里睡着了，胸口微微起伏，神情安祥。 楚流月渐渐哑了声音。窗外天已明朗，鸟鸣啾啁，阳光透过窗棂落下斑驳光影，落在床上。楚流月看着怀里的人，从眉到眼，到鼻、到双唇，这个早已烙尽身心的男人，曾经是多么高大的存在，她眼前晃出幼时情境，男孩女孩，女孩跟在男孩身后，一起捕猎、摸鱼、挖野菜，摘野果……男孩儿总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跟着，偶尔迷了路，荒芜的林子里她害怕，捏着男孩儿衣角，即便男孩儿撒尿也不放手，男孩儿厌烦，跑开藏了起来，她听着远处狼嗥吓得哇哇大哭，男孩儿又不知从哪里绕了出来，捂住她的双眼让她猜猜是谁。她故意猜错，男孩说要惩罚她，亲她一口跑开了，她佯怒打他，其实心里又是害羞又是欢喜…… 后来，渐渐长大了。男孩带着女孩玩耍的时间少了，男孩称他确立了目标，开始拼命地练剑，她没有目标，也没想过确立什么目标，她想陪他身边，便跟他一起练剑，两人用木剑对习，她每次都被他打倒在地，他将她扶起，与她拆解招数，告诉她剑术破绽，她左耳听右耳冒，她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练得多厉害，她不过是见他喜欢才习剑。男孩见她惫懒，与她对习的次数少了起来，后来二人手中木剑换成了铁剑，男孩女孩也成了少年少女。少年挑战东海湾其他人，有败有胜，她陪在他身边，胜了欢呼，受伤了给他止血敷药，有时看他伤得厉害，不管自己弱小扑打对方…… 他走到哪，她跟在哪，东海湾人谁都知道她是他的跟屁虫。忙碌的人们有时开二人玩笑，她依旧两面绯红，偷眼去瞧他，他却不似儿时那般要么拿石头扔人要么爽朗应声，他只是淡淡一笑，什么话也不说转身便走。她愈发摸不着他心思，她感觉到他心中在筹划着重要事情，她不止一次问他，他却避而不谈，直到有一天二人在海中乘风破浪，望着远方起伏的半月岛，他举着长剑大声道自己要解放东海湾！白帆被吹得鼓鼓作响，他的发丝随风飘舞，多么地意气风发！她也跟着举起长剑，喊着要解放东海湾，其实她心里从未想过，她生下来便处在猫尊的统治下，几百年来东海湾人早已习惯，这样不挺好么？ 后来，少年打败了东海湾人所有人，她替他欢呼，他已经成了东海湾人最厉害的人，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她心里早忘了什么解放东海湾的事，可他没忘，他主动离开东海湾游外，离走的那个月，他替她铸了一柄剑，教了她简简单单一套剑法，她幼稚地给剑命了名，也给剑法命了名，他刮着她的鼻子笑。临走那天，她送出去好远，她多想跟他一起离开，但她年龄未到。她看着他大步离开，泪止不住地落下，她鼓足勇气喊道你会回来娶我么，他只是回头看了看她，距离太远，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她难受极了，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她以为他会像平常那般出现在她身后，轻轻抱着她，让她猜猜他是谁，可他没有！ …… 楚流月突然感觉心一阵阵疼痛，她低头看着萧铭，萧铭依旧在她怀中安睡。楚流月哽咽道：“铭哥哥，你会娶我么？” 怀中的人似乎动了一动。楚流月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了萧铭，唇瓣柔软，她的心却火热起来。萧铭身子一僵，想去推开她，奈何体虚力弱，楚流月深情地吻着，泪水顺着脸庞滚落。 良久，她睁开了眼，眼中氤氲着雾气，萧铭看着她，目光忧伤无奈，道：“月儿……” 楚流月怕听到什么，不等他再言语，跑出了房间。 烈炎女巫法神奇有效，过了两天，萧铭已能下床活动，到了第五天，萧铭气色已是大好。这日黄昏，楚流月无事在园中闲逛，不知不觉走到宅院最深处的绿盎园。她虽在这呆了几天，但这园子却是第一次来。绿盎园久无人居，杂草蔓延，时值深秋，虽名为绿盎，却是偏僻荒凉。 楚流月探头扫了两眼，原路返回，途中遇到潺溪娃，潺溪娃看着楚流月来路方向，低声道：“jiejie没有进去吧？” 楚流月道：“你说的绿盎园？凄凄凉凉，那倒没有。” 潺溪娃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里面住着我们的贵客，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楚流月神色讶然，道：“你们的贵客？这么荒凉给给住那？” 潺溪娃道：“jiejie不知，那人不喜欢有人打扰，那天你们来时他就搬到了里面。” 楚流月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潺溪娃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低声道：“这人与我们古巫族颇有渊源，姑姑答应给他复活什么人……” 楚流月本随口一问，没指望潺溪娃告诉自己，孰料潺溪娃毫无戒备。楚流月听罢一惊，道：“复活？死了的人还能复活？” 潺溪娃道：“只要有一丝魂魄吊着，我们古巫族便有能力办到。”脸有傲色。 楚流月呆了半晌，笑着摇了摇头：“铭哥哥受伤如此严重，经你们救治短短几天伤好大半，你们古巫族神奇之术，能将死人复活，怕也有可能。” 潺溪娃听楚流月言语仍有些怀疑，有些生气，道：“把大哥救好算什么，若是给他吃了神转丹，功力不但能立时回复，甚至道行比先前还要高呢。” 楚流月脑门一亮，道：“神转丹？” 潺溪娃道：“神转丹不比寻常，我们古巫族两代人有时看才炼出三颗。”嘴朝里一呶，“那厉害人物便是来拿神转丹的，给人复活后食用的。” 正说着，前方有人呼喊吃饭，潺溪娃忙道：“大jiejie，神转丹我们没有了，你可千万别问姑姑要，姑姑受了难为，少不得要骂我大嘴巴。” 楚流月心思翻转，朝潺溪娃眨了眨眼：“放心吧。” 席间，萧铭再次感谢烈炎女的救命之恩，烈炎女称楚流月救了炎巫族族女，自己不过是报恩，又称萧铭元气尚未恢复，最近不宜用功。 饭毕，烈炎女与萧铭等一齐在园中漫步，闲谈一二。萧铭言谈中对未来露出些许迷惘，烈炎女微微一笑，伸出掌心幻化出一圆形火焰镜面，对着萧铭望了片刻，称萧铭此行是柳暗花明。萧铭并不信什么预言之事，但听烈炎女这么说，也是大为宽怀。 楚流月忍不住道：“姑姑，你不看看我？” 烈炎女又给楚流月看了看，还未言语，楚流月便抢先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烈炎女微微一笑，道：“姑娘的有缘人，便在百步内。” 楚流月忍不住去瞧萧铭，心道百步内，铁定是铭哥哥了，心中愈加欢喜。萧铭却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别处。楚流月拉着烈炎女给温静安看一看，想着温静安处在低谷，让烈炎女看看何时能转势。 烈炎女不好拒绝，只得伸出手掌对准温静安，透过火镜看了片刻，又抬头看了看温静安，后者目光柔和，微微笑着，不闪不避。 烈炎女复看向火镜，忽地脸色大变，但即刻又恢复如常。楚流月忙道：“怎么样？” 烈炎女微微一笑，叽哩咕噜说了什么。楚流月不由一怔，几天来与烈炎女相处较熟，烈炎女中土话虽不标准，但也勉力与众人交流，此刻却突然恢复了古巫语，她有些奇怪，只听潺溪娃翻译道：“姑姑说所谓预言，只能看之一二，凡事也在人为。” 楚流月心道这可说的没头没脑。 天色已晚，烈炎女一众离开。楚流月正待回卧房，只听有人小声道：“大jiejie！大jiejie！” 楚流月回头一瞧，见潺溪娃躲在墙角，左右打量着什么。楚流月道：“找什么？” 潺溪娃道：“那个文绉绉的公子呢？” 楚流月笑道：“他不在这个院子，你又不是不知。” 潺溪娃松了口气，小步跑了过来，道：“jiejie，我们待会就要离开了。” 楚流月讶然道：“不是说要后天么，怎么这么着急？” 潺溪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回到屋里姑姑便让众人收拾行李，我们见姑姑神色凝重，谁也不敢问。姑姑说我们直接离开便好，也不用向你们告别。” 楚流月大是不解，暗道古巫族行事果然出乎所料。潺溪娃道：“jiejie，我来是想提醒你，你还记得在客栈内，我们用迷香将众人迷昏么？” 楚流月道：“当然，怎么了？” 潺溪娃道：“后来我们误会解除了，姑姑让我们给解毒。jiejie你没方现，那温姓公子嘴唇很是灰白么？” 楚流月道：“想是中了迷香身子虚。”说罢自己也是纳闷，客栈内其他人解毒后怎么就面色依旧呢？ 潺溪娃低声道：“jiejie错了。”翘起脚来在楚流月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楚流月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他在装昏？” 潺溪娃道：“我们一众人看他嘴唇便知道了，但你们同行，我们不清楚你们关系，姑姑教我们不要多管闲事。可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的好。” 楚流月呆在原地，脸色阴沉，道：“我知道了，潺溪娃，谢谢你。”送走了潺溪娃，她飞身掠起，落到了温静安房门，嘭嘭砸门道：“温静这！臭小子给我出来！”半晌无人应声，她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回头一瞧，见温静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望着她微微笑着。 楚流月怒道：“叫你怎么不回应？” 温静安笑了笑：“你叫的那么凶，我哪敢回应？”几步走上前来，“这么晚来找我，孤男寡女，不怕你的铭哥哥多想？”低下头颅，双目直盯着楚流月，若无若无的鼻息落在楚流月脸上。 楚流月大为不适，后退几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当听完潺溪娃的话，压抑着怒火，要寻温静安问个明白，在她心里，温静安还是那个善良到呆傻的小子，她不明白为何明明醒着为何还要装昏呢？眼下见了温静安，她突然意识到，他变了，在他醒后变如同换了一个人，确确地变了，只是她心里一直不承认罢了。 温静安道：“怎么了？” 楚流月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径直向院外走去，直到一只脚踏出，又转过身来，道：“温静安？” 温静安不语，只看着她。 楚流月认真道：“我想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 温静安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讽笑：“呵，朋友。” 楚流月睡意全无，心中一阵惆怅之意。忽听身后声响，一红色人影迅速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