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赵思苦

    当燕飞虎看见恢复如初的女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急忙跪在慕容轩面前，恨不能亲吻他的手。眼里多了发自内心的亲近与服气。对眼前的男子有发自内心的尊重，觉得这个青年既讲仁义又有伸手。发誓说要效忠于他。慕容轩只是笑着把他扶起来，说声无须多礼，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住所，秦潇素正在闭目养神。突然问道：“你说老头是死了吗？”

    “不知道，我到现场的时候，只看见一山的绿叶成为灰烬，看见镜湖水凝结成冰。我想，老头一定是受了极大的伤害，现场也没见尸体，也没有血迹，有可能与他的对手同归于尽了。但我想，能打败他的人不多，一定是受了暗算。老头大概也是中了你说的那种毒，我猜测可能是一种极厉害的蛊毒……”

    二人不知不觉同时陷入了沉默，时间稠密如同黑色的黏液，布满了整个房间，连二人的呼吸都变得滞重艰涩，慕容轩不知不觉眼含热泪，只是没有哽咽出声，他没有看秦潇素，害怕被她轻视。就连秦潇素也一反常态的没有出声，没有说出什么坚强勇敢的话来。余光所见，秦潇素满头银丝早已梳理得一丝不乱，极其丝滑地垂下来，不再作男子装扮，一身白衣如雪纤尘不染。有一种直逼人心的惊艳和远超年龄的沧桑，这产生了极大的距离感，让人不忍逼视、间或眼神凛冽，杂有泪光。也只在眼神一闪之间，慕容轩看出了一丝不安和脆弱，但本质上还是那个狂傲不羁的秦潇素。

    她站起来，伸手拉起慕容轩，果决说道:“我们去现场祭奠一下老头。”

    二人来到城外，已是傍晚时分。慕容轩点了香烛、化了纸钱。喃喃说道：“老头，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迷信，总之我们老家会这样做。我爷爷死去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做的，不知你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我而死，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歉疚，当然了要是没死透就好了。”

    把鸡腿放在地上，把一壶酒洒在四周。

    “我带来了你喜欢的鸡腿和美酒，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享受到。就算歉疚，我也很难过，就像是失去了不得了的人。但是你知道，我们相处时间还短，我想这一生都难以忘怀。报仇时一定要报的，我一定会查出我们的对手，一定会想办法报仇。我还是太轻视江湖了，轻视了它的险恶，连你这样的高手都会被请准算计。我们会想办法活下去，不让你cao心。对了，还有你真的一辈子守在赵思秀墓前了吗？你的人生还有其他经历吗？你走了这一切都成了秘密。你是怎么评价我的？我是个纨绔子弟吗？对了老头，这次忘记给你烧一套干净衣服，你身上那套应该已经油光发亮了吧！”说着不觉笑出声来，继而又哽咽出声，于是咬牙沉默。

    秦潇素站在远处，只是不时仰头喝酒。残阳如血，灰烬的树叶不时翩飞，镜湖的厚冰不知何时已然消融殆尽，在晚霞中闪着粼粼血光。秦潇素的身影纤细拉长，脸庞涂上霞光的色彩，不再苍白。只是意境萧索，如同迟暮的老人。

    这时候城人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背手向后、缓缓迈步、御空飞行一般，几步就到了二人面前。青衫磊落、像极了诗书滋养的饱学之士，正是曾与白衣僧相斗一个时辰未分胜败的当今神宗门门主赵思苦。慕容轩和秦潇素并肩而立，怒目笑道：“赵门主是来送死的吗？”

    赵思苦笑道：“慕容公子不用紧张，这时候你二人联手也未必是我对手，我是善意而来，我都没有带剑。”

    慕容轩仍然作好了战斗准备，大可拼死一战，就算不敌，也可在关键时刻带着秦潇素回到意识深处的“杀神殿”，起码可保不死。

    “我只是来说个故事给你们听，解除你们的疑问，然后跟公子做笔生意。”赵思苦不动声色说道。

    慕容轩道：“这时候跟我商量怕是有些晚了吧，据我所知，这时候燕飞虎已然调集重兵，团团围住了神宗门，西北谍网高手已然集结完毕，只等一声令下，我这次要神宗门鸡犬不留。赵门主有什么筹码，能够和本公子做生意？”

    赵思苦长叹一声说道：“公子所言没错，公子若真要杀人，是做得到的。我门中老弱妇孺怕是逃不掉的。极少的几个高手能逃脱，对西北来说也是极大隐患是不是。你且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不迟。”

    赵思苦于是盘膝坐下，讲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故事。从赵希梦讲到赵思玄，说赵思玄已受重创，道基损坏，修为尽失，已是将死之人，然而逃回京城了，连神宗门都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讲到赵思秀和上官岳的情感纠葛，讲到了和慕容清泓的误会。讲到了赵思秀的自杀身亡。这一段老头子讲过，可以料定是事实。

    赵思苦接着讲到了义父老太监李定奴的事情，讲到了赤水玄珠丝雨金蚕的炼制，讲到了喜光和尚的下毒，讲到了猫鬼人偶和燕奴的炼制过程，讲到了徐阿尼和赵思秀是如何被制成猫鬼人偶的，讲到这里，言辞激烈，甚至流下泪来，看神情不似作伪。讲到了燕奴和燕飞虎的关系以及老太监的险恶用心，讲到了针对燕飞虎和上官岳的刺杀，把一切事无巨细都讲得明明白白。

    慕容轩顿时唏嘘不已，老头子是与赵思秀同归于尽了，他在将死之时，内心伤痛之巨，以至于使他心念如灰、甘愿屈辱赴死。于是恨意弥漫，非杀了老太监不可。

    赵思苦沉声说道：“自从父亲飞升之后，赵思玄利欲熏心不择手段，利用了几代赵氏同朝廷的渊源，成为了当今帝师，与老太监狼狈为jian，利用杀手组织‘添花局’做了很多不见天日的坏事，早就与我反目成仇，只是还未到兄弟相残的地步。jiejie赵思秀是少年时期最为亲近的人，身死后竟然受到如此非人的侮辱，不仅是我赵氏的耻辱，更是插在我心口上的刀子。这些年迫于老太监的yin威，我未敢报仇，只是勤练剑法，希望有朝一日手刃此贼。今日，老贼更是将神宗门全门拖入灭顶之灾，这时候不杀更待何时。公子只需要放过无辜之人，我替公子杀了老贼，杀了一切参与之人，追捕喜光和尚，交由公子处理，如何？”

    慕容轩道：“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再说，老太监我们也能想办法杀的，我们有何好处。”

    赵思苦无奈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老贼数十年前就号称指玄第一人，曾亲手虐杀十余位天象高手，深不可测。以我现在的身手，虽然一直有意藏拙、暗中勇猛精进，在老贼面前仍然不够看，但我有杀他的办法和把握，只是这样一来，我也是必死之局面。神宗门希字辈、思字辈高手都死绝，之后由我儿子赵若水接掌神宗门，神宗门将会很长时间沉寂无名，但总远远好过满门被诛。此后神宗门在西北、在丰州的庇护之下成长，待时局有变，上千门众可供西北驱使，可提供谍网联络，还能提供京城部分政治资源以供西北利用。”

    慕容轩平静笑道：“等赵门主当真杀了老贼再说。”

    赵思苦一咬牙，决绝说道：“公子勿要怀疑，请于后天十五莅临神宗门，我将在当天击杀老贼，你可以观战。”说完举目望向远方，眼含热泪，喃喃说道：“赵思苦啊赵思苦，这一辈子都活在兄弟离心、宗门受辱的地狱之中，这次总该解脱了吧。”说完头也不回，如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