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出关1

    过了三十，初一，这一年当中最热闹的两天，初二的时候就显得清净了许多。这一天，人们最主要忙的是走亲戚。平时没时间来往，趁着过年这段时间互相走动一下，联络一下感情。

    穷人之间这些礼节也是少不得的，就算是少带一点东西，也是要互相看望一下的。稳儿家亲戚少，再加上父亲和小路都不在家里，奶奶年纪又大了，腿脚不方便，稳儿作为未出阁的长女也不方便出门，祖孙三人就干脆哪里也不去了，但还是接待了几个比较要好的穷亲戚。

    初三是上坟的日子。在这一天，各家都为已经逝去的亲人上坟，以表示对他们的哀思和慰藉。稳儿也带着小青给自家爷爷和母亲上了坟。稳儿很担心青儿心里难过得厉害，便没有在坟前逗留太长时间，就拉着青儿往家里走。虽然，此时也算是过年中，但却见到许多从外地回来的人已经开始准备返程了。

    “王六妮儿”是个正儿八经硬朗、阳刚的小伙子，当年他娘一连生了五个女儿，差点儿被六妮儿爹休掉，好不容易怀了第六胎，一下子生了这么俊俏的大胖小子，可把一家人高兴坏了！据说当时，六妮儿他爹在泡桐屯子各个大街小巷叫唤了三天，说他家有后了，他有儿子了，他的儿子是纯爷们，简直太俊了！

    后来，这个儿子自然成了全家人的宝。一家人发了狠的嘀咕，这么好的个孩子可要好好儿的养啊，可不能让那些脏兮兮的东西发现了他家的这宝贝！于是，六妮儿爹就按老辈人的法子，顺着他那五个jiejie叫做“王六妮儿”！大概是要以假乱真，去哄骗一下糊涂的阎王爷，好让这孩子能长命百岁！

    这“六妮儿、六妮儿”地一叫起来，也就成了名字，这名字一叫就叫到了六妮儿十四五岁！人们只知道有个王六妮儿，不知道这小小子还有没有别的称呼。

    今儿大年初三，王六妮儿闲来无事，在街上溜达，竟遇到了王宝顺。王六妮儿眼前一亮，也如同许多人一样的拉着王宝顺央求着：“宝顺叔，您就捎上俺吧！俺也想上关东去闯一闯，张张见识，俺绝不拖您后腿儿！”

    “俺这两条腿是一样的，不分前后腿儿。”宝顺调侃着，又看了看蛮认真的王六妮儿，解释道：“主要是俺这趟去东北，忒带上你婶子跟你两个兄弟。你大奶奶不在了，俺捎上他们娘仨就没牵挂了。俺准备还是走直隶，过山海关。要带着俺那些磨豆腐的家事儿，一路走一路给人家磨豆腐，跟旁人走不到一堆儿去。再说了，你家就你一个宝贝嘎达，你爹娘会舍得让你去？！”

    王六妮儿还是纠缠道：“咋舍不得？俺去闯闯不比在家闲着强呀！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王六妮儿这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娘从家里出来找他。

    六妮儿娘见她那宝贝儿子跟宝顺正在拉拉扯扯，就喊他道：“六妮儿哎！家来吃饭了！”

    王六妮儿听他娘叫自己，羞愧难当地看了一眼宝顺，立即撒开了手，走到他娘身边，制止道：“娘，别喊了！俺都多大了，您还整天介“六妮儿六妮儿”地叫，让旁人笑话俺。您就不能叫俺大名字呀？！”

    六妮儿娘马上反驳道：“自个儿大人哪有叫你大名儿的，再说这名字咋啦？叫这名字长命！”王六妮儿懒得跟他娘吵吵，又怕他娘再当众喊他“六妮儿”，就走到他娘前头去，提前回家了。

    稳儿心里沉沉得，她也想去那“插根筷子都能长成树”的地方去看看，关键是她也挂念着小路跟她父亲，只是她想到，若是自己真的走了，奶奶和meimei会怎么样？稳儿叹了口气，无奈地拉着小青回家了。

    “出门不过初七八”，这是庄户人家的规矩。宝顺这几天往他爹娘的坟上去了好几趟，在他娘坟前再三解释回来迟了的原因，求她老人家地下有知，原谅他这不肖子孙。又烧了许多的冥币，表示自己如今日子好了，多烧些纸钱，让爹娘在地下那边也享享福。并且还跟爹娘告了别，表示自己趁着年轻，出去闯闯，总有落叶归根的那一天，到时候再来陪伴老爹老娘！忙活完这些之后王宝顺才着手安排返程的事情。

    王宝顺在家的这段时间，前来央求他，想要跟他去东北的人是络绎不绝！可是王宝顺不想惹这些麻烦，连返程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走了。初八是个出门的好日子，王宝顺白天没敢动身，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偷偷打开大门，又探头探脑地往大门外瞅了瞅，见四下无人，才转回身去套车。

    宝顺又换上了一双他老婆才给他做的山鞋，穿上大黑棉袄扎上粘带，也穿上了方便推车的插裤，这样一身典型的闯关东行头！

    王宝顺趁着这几天有空，将他那头小毛驴卖了，又去买了一头漂亮又壮实的小骡子。宝顺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小骡子的脖子，给它套上车，车上坐着他那小脚儿老婆和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大狗和二狗，还放着几件换洗的衣服、被褥，当然还有他磨豆腐的家事儿。宝顺安置好，就悄悄地，牵着骡子大车出了家门，一家人非常兴奋，还有点离愁，但都不敢出声！宝顺牵紧了骡子，踢蹬路上的浮土出发了。

    其他人这两天也都忙得紧，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活着，也是该想什么办法的想什么办法，人总归是要吃饭的，靠谁终究不如靠自己。离开这贫瘠的小村庄，外面会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他们去闯荡！

    初九早晨，天还不亮，泡桐屯子的人们大部分还在睡梦中，突然，六妮儿娘凄厉的哭喊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俺的六妮儿啊，你去哪儿了？大事不好了，俺家的六妮儿不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