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身份

    顺治四年十月初十，三省总督张存仁檄调兵马，二次会剿榆园军。因为定王的名头太响，对前明余孽的号召力太大，摄政王多尔衮谕旨明令，务必刻期剿灭，所以这次会剿，张存仁仍然安排主要进攻彭营。虽然此次会剿的兵力只有六万余人，但他提前将附近各个城池的布防兵力增加了，所以这次不会再害怕榆园军使用围魏救赵这种花招了！

    之所以沉寂了这么久才开始进行二次会剿，张存仁是费了一番心机的！由于榆园军的地理优势，不利于大兵作战，很难彻底剿灭榆园军，所以他顶住了各方的压力，一直坚持到现在才开始进行二次会剿，就是在等待天时！

    现在正是深秋隆冬时节，对付栖息驻扎在树林里的榆园军，最宜火攻！虽然大火无情，必然伤及无辜，但这可以最有效、最彻底地消灭榆园军！这个火攻的方略，他已经用密旨请示过摄政王多尔衮，并得到了同意。

    现在，他开始放手实施了！

    望着连绵不绝的行进队伍，张存仁仿佛已经看到了榆园军火烧连营的场面！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暗暗地对自己说：“且看老夫用天时战胜尔等土寇的地利！”

    榆园军彭营在清军进攻途中，只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阻击，然后就将全部兵力收缩进树林里了，打算还用上次的战术，利用榆园地利来对付清军。

    清军大军在榆园军彭营驻地树林的外围又击溃了一次阻击，然后上千名弓箭手发射了数拨火箭，榆树林里的落叶迅速被引燃。但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由于榆树不易引燃，清军的火箭攻势完全没有起到效用，地上被引燃的落叶只将树干根部熏烤得发黑，便无可奈何地自动熄灭了。

    这种结果把张存仁提前制定的作战计划完全打乱，也让清军士气大沮。榆园军则士气高涨，纷纷从树林中杀了出来，猛烈攻击清军。张存仁只得组织部下士兵，相互交替掩护，缓缓向后撤退。待撤退至黄河岸边时，又与赶来救援的另外七营榆园军恶战了一场，一直杀到天色将黒，双方都知道吃不掉对方，这才各自鸣金收兵。

    这一仗，双方各自损失了数千人马。对于榆园军来说，挫败了清军的战略意图，使清军的作战计划完全失效，可以算得上是一场胜利。而对于张存仁来讲，虽然在撤退的时候能够从容不迫，并且在撤退途中还击退了榆园军的追击，但仍然算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败仗了。

    火烧连营这个筹划了几个月的方略，竟然在技术细节上存在如此严重的弊病，导致整个作战计划流产，二次会剿变成了一个笑话。为此，弹劾张存仁的奏章像雪片一样地摞在摄政王多尔衮的案头，只隔了几日，清廷便下旨切责，令其戴罪立功！

    仅仅几天的时间，张存仁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就增添了许多！

    挫败了清军的二次会剿之后，定王的声威已经传布到山东、直隶与河南，投奔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不乏一些小股义军，而实力强大的一些义军，也纷纷派人前来祝贺，并表示愿意加入定王的阵营，在一阵封官许愿之后，榆园军的势力迅速遍布三省地盘。但头脑清醒的方以智却很明白，定王手中并无实际兵权，各路义军只是尊奉他的旗号而已，协调作战的权利则完全掌握在实力最为雄厚的彭万年手中

    彭万年的实力，经过这几个月的膨胀式发展，规模已经超过了任何一营榆园军。挫败了清军的二次会剿之后，彭万年踌躇满志地制定了攻击计划，打算趁着这次声威，主动出击，狠狠地打击一下清军的势焰，扭转双方的攻守形势，也缓解粮草给养的缺乏。经过了一番研究之后，彭万年决定先拿下观城县。

    观城县的历史非常悠久，在夏代的时候，夏启的三子武观封于斟观，并更名为“斟观”，由于地名中有“观”字，封的王名中又有“观”字，故后来建县时便离不开“观”字。商代称观国，周代称观津。一直到了明代，属山东省东昌府濮州管辖。

    彭万年之所以选择攻打观城县，一则是因为距离较近，二则是因为城小兵少。观城县城里只驻扎有将近三百名清军绿营兵，由一个守备率领。其他的防守力量，则还有三班衙役、弓兵，危急的情况下，还可以征集民壮，参与辅助守城。

    观城西至直隶清丰县五十里，西南至直隶开州百里，这两处地方属于大名府直辖，皆驻有重兵，南面四十五里就是濮州，也驻有大批清兵。所以，彭万年将用本部大部分人马用于牵制这几个地方的清兵。

    现在唯一可虑者，则是驻扎在范县的一个协的绿营兵，人数大约在一千一百人左右。观城至范县不过二十里，范县的绿营兵最多两个时辰就可以赶到观城。所以，彭万年安排蔡乃憨部派一部士卒负责阻击范县的绿营兵救援观城，而观城的榆园军吴营负责攻打县城。

    王定光自告奋勇参与此次行动，他很想看看自己手下的那一司士卒，经过将近半年的训练后，战力达到了什么样的水平？他非常期待通过这次实战，来检验一下自己这一司士兵的真实战力水平。

    彭万年对此事并未反对。定王、方以智、阎尔梅极力赞成王定光参与此次行动，蔡乃憨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所以他也不好太过反对，但不反对并不代表赞成。他借口鉴于此次行动属于局部试探性的进攻，所以人数规模不宜太大。他打算限制出兵兵力，增加任务难度，让王定光首次出战，就碰个头破血流，也好趁机打压一下他。定王等人和蔡乃憨最近议事的时候，口风出奇的一致，显而易见他们已经勾结在一起了，如果此战失利，正好挫挫他们的威风！

    榆园军吴营人数虽然号称过万，但义军往往都是拖家带口，实际的堪战之士不过三千人，留下五百士卒守护老营，观城的吴康华部最终出兵二千五百人，再加上王定光的三百五十二人，他们的人数也没有超过三千人。

    彭万年美其名曰，以十倍的兵力攻打观城，绝对是绰绰有余！实际的真实情况王定光心知肚明，清军防守观城的官兵虽然只有不到三百人，但县城里的民壮，只要召集起来，绝对有数千之多！虽然民壮没有经过军事训练，难以出城野战，但协助守城却是没有问题。

    接受任务了之后，王定光就和吴康华商议了一下，硬攻硬打肯定不行，只有剑走偏锋，使用计谋了。

    孙子兵法云，凡城之所欲攻，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所以，王定光决定亲自带人去一趟观城，侦查一番情况，然后再做计较。

    赵静虎毛遂自荐，要同王定光一起去观城侦查情况。据他自己说，他有一个表叔在观城开茶铺，去了之后，可以暂时先在那里落脚，顺便向他了解一些当地的情况。

    第二天一早，王定光带着赵静虎、何宗林、孙建和藤广元一起去了观城。他们分成三拨，王定光和赵静虎扮作走亲访友的人，走在前边，藤广元挑着两捆木柴，扮作樵夫，何宗林和孙建则各推了一辆独轮车，车上放着些草毡、草鞋、提篮之类的编织物，装成进城贩卖编织品的小商贩。

    临近中午的时候，王定光等人来到了观城。观城这座县城形式有些奇怪，一般的县城格局，每面城墙都最少有一扇城门，东南西北各一门，有的城门更多，会达到六门、八门，最多的竟达十二门。但观城却只有三门，东南西三门，独缺北门。

    王定光等人远远地离着城墙绕了一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理形势，然后从南门进了城。南门叫来熏门，上建城楼，因为城池较小，所以城转角均做直角，不建角楼。

    城内道路，东城门与西城门相对，道路直通。从南城门入城，有聚贤坊，达东西大街，称为丁字路口。成的北半部有东西方向两段街，各不相通。这个小县城还是按照古代建城的规制布局，北半城主要是政府文教机构，有县署、守备衙门土地祠、典史宅、县晒米场、察院、文庙、关帝庙、八蜡庙、草场、马神庙等处建筑，南半城除了聚贤坊、大成坊、廒神祠、广济仓、义学等公共建筑外，便是些住户和店铺了。

    赵静虎在一个rou铺里买了十斤猪rou，用草纸包好了，领着王定光来了大成坊附近的一个街口，街口东北角就是一座不大的小茶楼，里面坐着几个饮茶的人，两个的伙计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低声聊天，不时看一下店里客人的茶壶，一个五十来岁的店掌柜正坐在柜台内打算盘。

    赵静虎走到柜台旁，亲热地叫了声：“叔！”

    那个店掌柜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眉花眼笑地说：“静虎啊！你咋想起来这里了？”

    赵静虎将手里的猪rou放在柜台上：“快过冬了，俺爹让俺来看看您，顺便给您捎点猪rou，好包饺子吃！”他用身体遮挡着右手，飞快地朝着店掌柜打了几个隐秘的手势。

    店掌柜拎过来猪rou，笑眯眯地说：“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猪rou？你这孩子忒客气了！”他仿佛没有看到赵静虎刚才做的手势一样。

    赵静虎指着王定光，对店掌柜说：“这是俺的好朋友，叫王定光，一起过来蹭个饭吃！”他又向王定光介绍说：“这是俺表叔，姓陈。”

    王定光拱手叫了一声：“陈叔！”

    陈叔应了一声，招呼他们两个人去后院。二人跟着他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里坐下，客套了几句之后，伙计在前面叫结账，陈叔就出来了。赵静虎坐了一会，对王定光说，要到前面去同表叔打听情况。

    王定光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喝了一杯茶，突然觉得有点内急，他出了房门去找厕所，无意中看到赵静虎和那个陈叔正站在房屋的转角处窃窃私语。两个人还相互打了几个复杂的手势，像是某种秘密切口。

    王定光心里一动，不禁对赵静虎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个赵静虎绝非仅仅只是榆园军部众这么简单！什么人才会用隐秘的手势切口呢？一般都是江湖大盗或者秘密结社的宗教组织，才会用这种切口！这个赵静虎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不动声色的又退回了厢房，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解下来，藏在左手的袖筒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喝茶。

    过了一会，赵静虎回到厢房。王定光趁他转身关房门的时候，抽出匕首，跳到他的身后，用匕首抵住他的喉咙，冷笑着问：“说吧，你到底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