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教练
眼看着防线一道一道地失守，没有足够兵力抵挡的路青衿面色凝重。 杨霄那边万念俱灰，他的支援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对手在主行星上推进的速度。也许等他回到主行星，敌人的舰队正好一个“守株待兔”。没有胜利，也就意味着他们会被淘汰，成为第一天就被淘汰的众多队伍中的一个。 真的，真的，真的不甘心啊……明明已经打败了前两个对手，明明只要再赢一场，他们就能继续走下去…… “还有其他的办法么？”李成章紧咬牙关，大脑飞速运转:“哪怕拖延一下也行。” 杨霄和路青衿摇头。 “炸他们的家里。”一个慵懒的男人在背后说道，随后他还一脸臭屁地解释道:“这叫——围魏救赵。” 三人一惊，不约而同地回头。 “老爸？”李成章诧异。 李世铭没好气地说道:“赶紧去炸啊等着干嘛？趁着现在对面胜券在握，趁着他们还有一部分主力还在路上。” 杨霄率先发动了进攻，无数战舰铺天盖地直接涌向对面基地，果然他们的防守有些薄弱。最有感受的还是路青衿和李成章，猛烈进攻的敌方两大主力部队瞬间就有些乱了阵脚。 还有机会！李成章抓住对手一次判断失误，指挥一部分战舰一举断开了对手的运输线路，敌人前线的补给很快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路青衿的轨道武器轮番轰炸，敌人占据了外空间，正打算进入陆地作战，就被她自杀式的打法屡屡逼退。而她也成功地拖延了时间，给了杨霄完成突袭的机会。 上千架战机划破天际，把无数炸弹投放到对手的家里，失去镇守的部队，防线的威力大减。李成章的巡宙舰第一时间赶到，满载着战车和士兵，轻而易举地打爆了对手的基地。 “我们晋级啦！”路青衿兴奋地跳了起来。 李世铭嘴角露出喜悦的微笑。 杨霄打开回放系统，数据显示对手在最后时刻确实把所有主力都派去了增援，遗憾的是增援的部队还未抵达战场，大后方的主行星就直接崩盘。 他脸上写满疑问，按道理说他们的游戏过程不可能有外人看到，即使身处游戏中的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对手的兵力调动情况。那么李世铭又是如何做出判断的？ “行啦行啦，我老爸玩儿无限星空也很厉害的。”李成章颇有微词地说道。 “真的？”路青衿埋怨道:“你不早说！” 李世铭双手抱怀，用了一大堆成语毛遂自荐道:“年轻人，你们需要一个像我这样身经百战从容不迫经验丰富运筹帷幄神机妙算知识渊博的教练。” “好啊好啊！”杨霄脸上写满赞成:“如果不是您的精准判断，我们刚刚可就被淘汰了！” 路青衿将信将疑，李成章不置可否。 李世铭见到只有一个人支持，痛心疾首地打开一个个电子版的荣誉证书:“银河网级别战术大师”，“无限星空星系总决赛冠军教练”，“无限星空殿堂级选手”…… 杨霄看成了星星眼，绕是以路青衿的见多识广，都流露出些许崇拜。 “我说老爸，你既然这么厉害为啥现在还在修飞行器？”李成章煞风景地问了一句。 李世铭眼睛突然就变得沧桑起来，只听他激愤道:“他们不相信我的证书！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他们说我这是伪造证书！还要把我告上游戏法庭……” “不就是年代稍微久了一点嘛……”后面这句他没说出口，也不会让他们发现那些证书内部带着几百年前的认证编码。 “再后来找不到工作就阴差阳错地当了维修工……” 杨霄深有感触。 兴许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很多阴差阳错的转折，谁也不会想到那个厨房里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勺筷叉的男人曾经写过几本销量惨淡的书，更没人想到满身油污邋里邋遢的维修工曾经是游戏圈的大神。但也许恰恰是这样出乎意料的结果，才叫做生活本身。 就这样，李世铭成了李成章战队里的教练，负责对他们进行日常训练。他们的战队，也在李世铭的加入后正式确定了名字——“青霄成铭战队”，尽管李成章对杨霄和路青衿的名字中的两个字“青霄”放在一起表示不满，但也敌不过路青衿的一句话:“你不觉得青霄更搭吗？” …… “是啊，我也觉得‘青霄成铭’挺有寓意的，咱们的省会不是青霄市吗！你们的总决赛也在那里举行，名字又刚好对应，这这这……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了啊！我算了一卦，你们必定拿冠军……但是别影响我儿子学习，他可是要上空军工程学院的！”杨超凡把一本《周易》拿在手上，一边炒菜一边说道。 李世铭坐在餐馆里，信誓旦旦道:“在我的英明指导下，他们拿个区区省级冠军，还不是易如反掌？影响学习什么的……不存在！” “你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最最最最最臭屁的人！”杨超凡毫不吝啬自己的问候。先上了几盘下酒菜，又拿出一瓶酒窖里珍藏的陈酿，再给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满上。 “我听说你儿子要去当飞行员？”李世铭和杨超凡走了一个，边拿筷子吃菜边问:“你同意了？” 杨超凡又给他满上，往自己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道:“那不然呢？我儿子理想远大我这个当爹的当然不遗余力支持啊！你呢，打算支持他去打电竞？” “我这不叫支持。”李世铭说罢，独自喝了一杯，又满上，才缓缓道:“叫引领。”可能是看到自家儿子失落的神情，也可能是心里沉寂了很久的东西突然跳动了一下，他决定去做这样的事情。 这些年来他碌碌无为地活着，还是拜托别人才找了一份自由散漫的维修工作，在那个垃圾堆一样的郊区买下一块廉价的地方，把废旧飞船改成了自己的家，闲下来的时候就喝得酩酊大醉，说起来没尽过几天当父亲的责任，当然，被叫去开家长会除外。 有时候他在想，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可是他又不敢去触及那个答案，害怕那些好不容易被淡化的记忆卷土重来。 “那你还当他们教练？”杨超凡鄙夷道:“难不成只是为了赏金？” 李世铭笑笑，他穷的叮当响这点没错，可要是说为了那点银河币那倒还不至于。 “我在想，看过半山腰的风景之后，他是不是还会选择向更高处攀登。又或者，他会做出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这个平时吊儿郎当的男人身上忽然出现一种沧桑感，他盯着窗外出神，杯里依旧是满满的酒。 杨超凡酒量不算很好，十几年前还经常去应酬各种各样的饭局，现在才喝了几杯，他就有些不胜酒力了。 他这次给自己倒了半杯，说道:“老李，我其实挺佩服你的，你就是那种不管自己喝到什么程度都要把酒倒满的人，说好听点儿叫豁达，难听点叫不计后果。” “你说的对，看过半山腰的风景之后，选择继续攀登还是放弃，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管不着也不用管。” “我没读过大学，高中毕业后在社会上闯荡了二十多年，才混到了现在这般模样。我能看到的最高处，就是那么一所大学，我说那里是个不错的地方，杨霄就会相信，并且马不停蹄地朝着那里奔去，因为他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因为我这个当父亲的高度始终只有那么一点。” “但是我总觉得，应该也必须有这样一个人，他去过许多地方，经历过很多事，眼界不是我这样浅薄的人能够去比较的。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真正的大世面，也许我这个半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地球的普通人下半辈子也没可能见到……但你要知道，李成章和杨霄，他们应当像那个人一样，去见识那样的大千世界，去站在一个他们自己现在想都不敢想的高度，看我们这一代人看过和没看过的风景。” 杨超凡说完，一口饮尽了那半杯酒。 李世铭诧异地看着这个突然话多起来的男人，也只有这时候才能依稀辨认出当年那个穷困潦倒的作家影子，这一刻他不像是个厨子，淡淡的哀愁令人想起古时的才子。 很难想象这家伙转行做厨子之后开起了饭店，还在这一行混的风生水起。遗憾的是他再没勇气去追逐年轻时候的梦想了，从他看到了自己儿子身上那耀眼的希望开始，他就决定做一个守望者，守护孩子的希望，同时放弃自己的希望。这一点，没有人比李世铭更清楚。 “那个人会来的。”李世铭给才子满上酒。 “走一个！”才子一把抓起酒杯的样子像极了浪子。 杯酒相碰，让他想到了多年前一个朋友。 若干年前，某星系的一个酒吧里，年轻的李世铭坐在角落，桌上是一副星空牌，用来推演行军作战的简易工具。他手里的动作很迅速，令人眼花缭乱，一张张代表着不同功能的星空牌被放下，平移，翻面，重叠，收起，此时此刻，卡牌就是他的军队，而对手就是自己，一场战斗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哟，这不是我们的天才指挥么？”一身戎装的军官端着半杯红酒在对面坐下:“来一局？” 李世铭手边动作不停，低垂着眼帘问道:“成狱，你为什么老跟踪我？” “哪有……每逢周末能出来放松一下，我都会来这个酒吧享用一瓶红酒，不信你去问那边的服务员小jiejie，我都老顾客了，跟踪你算哪门子的事？”成狱看着他手里的星空牌问道:“你到底发不发？” 李世铭手上动作飞快，嘴上却是不依不饶:“每逢周末？那是我的放松时间好不好？你都跟踪我三个月了，每逢周末我都能看到你！” 成狱一口酒水差点儿喷出来，他狡辩道:“明明只有十二个星期，只要不到第十三个周末，就不能算作三个月！” 两人轮流出牌，手里的牌放下，翻面，重叠，平移再收起。成狱的动作从容不迫，不急不缓，反观李世铭则是认真严肃，动作快速精准。 “天雷地火。”带着强大武器的星空牌扔向成狱。 “绝对防御。”上校从容不迫。 “资源补给。”李世铭摆明了要持续进攻。 “决战时刻。”成狱突然丢了一张自杀式的牌。 两人按照规则把自己所有的建筑牌倒扣在桌面上。李世铭带着疑惑率先抽取了他的一张建筑牌，于是决战时刻状态中判定这张写着“科技中心”的重要建筑被炸毁。 “李世铭，你听我说，”成狱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不管我抽到哪张牌，不管这局游戏的结果如何，它都不重要，因为游戏可以重新开始，而人生却不能。从我们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你可以去改变更多不可逆的事情，而不只是局限在一场可以重新开始游戏中。” 他轻轻翻起那张卡牌，比起“基地”两个字更令人震撼的，是他接下来说的那句话: “你会站到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高度，去看别人看到和看不到的风景。” 杨超凡和成狱的脸渐渐重合，李世铭有点眼花了，分不清这里到底是杨超凡的饭店还是当年的酒吧。 “你喝多了。”耳边依旧是杨超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