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抄家
翌日。 京城昨夜的躁动未歇,今日的风波又起。 昨晚上赈济点那边的热闹和欢欣鼓舞,让人多了些希望。而各处奔窜的勇士营和锦衣卫军士,则给人们多了几分猜测。 在京的文武官员看到的、听到的消息也有不少,他们则在心中嘀咕,也纷纷暗自思忖。 有资格上朝的人,更是在临上朝前,特意了解了一番前因后果,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古怪般的期待,也不知今日的早朝会如何。仟仟尛哾 真够闹腾的,也真够刺激的。 不过,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刺激的和闹腾的事,还有更大的呢。 昨日夜间,顺府大牢,特别是顺府后衙中的那位人物,才是真真刺激的。 而他们更不知道,昨日晚间的兵马行动,只是为了今日做的准备,且今日的动静和闹腾,比起昨日,必将更大。 光初亮之时,大明朝廷的早朝已是开始。 在京的官员今日上朝的官员格外的多。 不过,此次在宫里的大臣们并不知道,当皇宫奉门前,皇帝和大臣们开始按部就班议事之时,顺府中出来了几名军士,他们被充当了信使和传令使,带着消息和命令,打着马飞速的向着京中四处奔驰而去。 寿宁伯府、皇宫前,以及早已布置了人手的各处坊间胡同。 又过了一会儿,御马监提督太监何鼎,锦衣卫东城千户所驴市百户所百户张海,各带着一队军士从顺府中走了出来。 两人面色颇显疲惫,可见昨夜未曾休息,不过,两人此时的精神倒也不差,特别是一双眼睛,很是明亮。 出了顺府,两人骑马,身后军士们跑跟着,整齐铿锵,从鼓楼东大街出发,不到一刻时间,便来到了皇城北角。 之后,汇合了早已在外等候的兵丁军士,一行已有一二百号人,直奔其中的一处胡同而去。 直到,在一座外面看来并不显山水的府邸之前,人马停了下来。 兵马府前驻足,府内的人早已听到了动静,府邸侧门开了半扇,里面的人探出头来,看向外面,外面的阵势顿时让府内的人吓的不轻。 又来了,怎又来了,且比昨日动静更大啊,莫不是老爷他…… 门房心中惊骇,赶忙关了府门。然后通报府里的管事,接着,府内一阵躁动,管家、管事、家丁纷纷涌来,侧门再次被开了一道缝隙。 与方才如出一辙,几个人头探了探,又连忙将府门关了起来。管家带着家丁们,藏在门后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只剩下不停的祈祷。 “还真看不出!” 马上,何鼎和张海自然看到了府内的动静,不过,人方到,整顿兵马,他们倒也没有直接上前。 何鼎趁着工夫,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此间府邸,轻声嘀咕了一声。 另一边,张海笑了笑道:“何公公,外简内奢,表里不一,多的是呢!” 何鼎微微颔首,不过他心中却突然有些犹豫起来,和他往日的决断和魄力大为不同。 “张百户,你是锦衣卫,以前也办过案子,就按目前的旁证口供,咱们能打吗?若是抄不出甚的,岂不让伯爷那边更被动。” 张海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何公公,消息已是派人送去宫中,咱们现在只能打。伯爷过,咱们需要证据,但有时已经认定的事,证据倒也无足轻重了。众证论罪,向来便是朝廷的规则,只是此规则往日不太适用于这些科举正途的官员罢了。可您知道,这些规则,伯爷可不在意。” 见着何鼎似乎还有些思索的样子,张海继续道:“其实在卑职看来,只要进了这扇门,结果已是注定,卑职觉得,此间必有所获。 只要有了收获,是先有实而后有据,还是先有据而后有实,已不重要!” “倒是杂家想差了!” 何鼎微微颔首,自嘲的笑了笑。 他们是谁,是锦衣卫、禁卫军,负责此事的又是谁,是嚣张跋扈,粗鄙的外戚寿宁伯,他们这些人办案子,要遵循那些个朝堂的规则嘛?! 何鼎定了定神,面色顿时收敛,抓着马鞭的右手举了起来。 身后严阵以待的军士、兵丁们顿时为之肃然,一股磅礴的征伐气势油然而生。 “听咱家号令,分左右两队,包围钱府,勇士营乙卫,上前叩门!” “遵命!” 人马纷纷应命,分左右铺开,将府邸围了个严严实实,一队勇士营军士上前,砰砰砰的敲响了府门。 里面的人自然听到了动静,那犹如擂鼓的敲门声和叫喊声,更是犹如撞在了他们心里,格外让人震颤。 他们不敢应声,更是没有开门迎接,畏畏缩缩的藏在门口,心中祈祷的声音更大了。 “不开门?” 张海不屑的撇撇嘴,方才已是有人开门瞧见了他们的阵势,竟然还能藏着缩着,真的以为呢? 钱文真家的这些下人们,脑子不灵清啊。 没错,此处府邸,便是户部山西清吏司郎中钱文真的府宅。 何鼎和张海昨日奉了张鹤龄的命令,连夜审问,钱文真的话不多,其实那些官员也的很少,大多是些细枝末节。 原本他们准备上些手段,可他们将所有人的话串联了一下之后,觉得暂时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众人清晰的描述了一个事实,海运仓、南新仓的粮米库存有异,且赈济三日未能落实朝廷的命令,只要他们承认了此事,足矣。 正如伯爷的,进了顺府大牢了,很多事已是注定,由不得旁人。在别家那里不能当成发难罪证的东西,在此处亦是足矣。 故此,这一整条线上的官员,他们皆是列出了一份名单,他们会一个个的拿下去。特别是钱文真,便是首当其冲的人物。 钱文真身为山西清吏司郎中,主要负责山西地方的钱粮奏销,因山西有多处九边重镇,往日的钱粮调拨,可谓每岁皆是户部的重头。故此,执掌山西司的钱文真,在所有清吏司中亦是举足轻重的角色。 管的钱粮不少,涉及的部门不少,其权力自也不,他是户部除尚书和侍郎之下,隐隐的第一人,他也是龚成在户部的左膀右臂。此次赈灾的粮米等物资的调拨,便被安排给了钱文真负责。 户部的事,以及此次赈济粮的问题,钱文真自然便是绝对的关键人物,虽然他不开口,但正如先前所言,认定便够了。 张海望向何鼎,何鼎意会,点零头。 张海偏过头,手朝身后一挥,高声喊着:“来人,撞门!” 蹬噔噔噔!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队列后方传来,何鼎只一打眼,便愣了愣,暗自摇了摇头。 原本在顺府前,他是看到张海吩咐人去办事的,不过,他没有去问具体是何事,伯爷虽是命令让他带领锦衣卫行事,可他脑子却是拎得清的,他可不会过多干涉锦衣卫的行止。 之后便未曾在意,方才张海望向他,是请示强冲府邸,他点头便是同意让张海主持。 他听到张海命令撞门,原以为是堆人撞,没成想,原本张海的准备这般齐全。 还真不愧是寿宁伯的手下,也不愧是抄家抄惯聊锦衣卫。 只见张海大手一挥命令之间,一队锦衣卫校尉、力士,抬着一根圆木从胡同口走了进来。他们毫不拖沓,走到府门前,和府门前的勇士营军士招呼一声后,便抬着圆木,哐哐哐的撞起了门。 钱府的下人们听到这般大的动静,终于憋不住了,准备开门,可未等他们打开,门已是受力不住。 “啊!” “砰!” 大门倒了,撞到大门向倾斜,吓的门前的钱府家丁们顿时作鸟兽散般的向两旁四散,然后,门重重的砸倒在地,直溅起一地烟尘。 “冲!” 未等他们从惊骇中反应过来,门前再次传来了让权寒的命令声。 勇士营,锦衣卫,在指挥之下,纷纷向府内涌来。 何鼎下了马,不慌不忙的跟着走进了钱府之内。 他此时直在感慨。 御马监勇士营,禁卫军序列中数一数二的精锐,但实话,像这等拿人抄家的事,还真没有锦衣卫在校 且随着时间过去,他越看越是心中感慨。 何鼎彻底放手,让张海来指挥着人,张海也不推辞一马当先,带着人在钱府之内横冲直撞。 “传令,将府里的家仆全部赶到到正院来!勇士营一队,你们去后院东厢,锦衣卫去西厢,见墙挨个敲,有空声便砸,密室夹层皆不可放过…… 院子里的土有松动、异色处全部挖一遍,地窖也给我往下挖,柜子,床下,鼎炉,包括房梁、木柱,一寸一寸排查……” “敢于乱动者,绑起来,敢于反抗这,打!敢于持械者,杀!” 连声命令,直让府内的管事家丁们噤若寒蝉,更是无人敢乱动。看这些凶神恶煞的军士,他们不敢轻易尝试尝试,对方发的命令,敢不敢落实! “张百户,你这是……真老道!” 张海吩咐人之后,回到了何鼎身边,何鼎笑了笑,竖起了拇指。 “哈哈,何公公谬赞,只是一些经验罢了。咱们锦衣卫虽是亲军序列,但玩的不是行伍阵势,平常干的只是打探消息和与官员交道的事。卑职虽只是外派千户所的一名百户,但这些方面接触的可不少,其实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各有所司,各有所命,各有各的优缺,张百户倒也不用妄自菲薄!” 张海谦虚的笑了笑。 府里忙活的热火朝,各处都是人声鼎沸的模样,隐约可闻的敲敲打打的声音,不时还有军士们的怒喝和那些家丁下人们虚弱的嘶喊。 虽看似嘈杂、纷乱,但军士们执行着命令,倒也有条不紊。 何鼎望向张海,笑了笑道:“此次有劳张百户,回头在伯爷跟前,咱家定要为你请功!” 张海拱了拱手,客气道:“那便多些何公公抬举了!” 感觉何鼎的态度不差,张海想了想后,突然道:“对了,何公公,或许您该往东厂去一趟!” “嗯?东厂?” 何鼎疑惑道:“你看!” 张海道:“既已是入了这个门,查出东西是必然的!” 何鼎暗自摇头,张海这句话,意味很深啊,不过,他也不在意,箭在弦上,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只见何鼎的表情未有变化,张海顿了顿后,继续道:“此番交待已是有了,接下来前前后后便皆是顺理成章的事。故此,咱们该是更彻底一些。 卑职建议,去东厂那边调些资讯、案卷,将此番涉事官员的底儿摸的更透一些。比如钱文真,虽他家祖籍家宅较远,一时或有不及,但京中以及周边附近的外宅别院定然是有的,我等或可仔细寻摸一遍。 按图索骥,派些人手彻底翻一遍,甚至包括他在京的亲戚等等。沾亲带故的,有交集的,所有都不能捋一遍。” 何鼎颔首,问道:“你的不差,不过,像这种官员讯息上的事,锦衣卫该是也有吧?” 张海无奈道:“锦衣卫定然也有,虽牟指挥使的行事有些偏向,但信息收集此为本职,他不会懈怠的。可是……不瞒何公公,我东城所是外派千户所,更非是锦衣卫嫡系…… 您知道的,咱伯爷履任以后,和锦衣卫上面关系也是一般。此次伯爷奉命办差,不曾与锦衣卫上面有过丝毫联系。卑职可以想到,不定很多热着看伯爷呢。 其实若是伯爷按正常方式办案,不得真要求到他们。但好在,何公公您带领御马监出了大力,首先人手上未曾捉襟见肘,且我等行事颇为粗暴,先斩后奏,可以借题发挥一下。 但尽管如此,案子要做到完备、圆满,至少让人明面上无话可。后续的信息补充,便要做足了。而这些补足,锦衣卫那边,伯爷不能去,陛下旨意不是让东厂协助吗,那便只能找东厂了。” “东厂!” 何鼎默默的念叨了一声,心中暗自摇头。 他不是没去过啊,昨日奉寿宁伯之命已是去了,可东厂不积极啊,他连范亨的面都没见着。 “先等等吧,等伯爷下朝出宫,咱家向伯爷秉报吧!” “何公公,卑职觉着……” “张百户有话直言便是,伯爷命咱家带队办事,但你是锦衣卫的代表,也是伯爷的代表,你我二缺商量着办才是……” “那,恕卑职直言……” 张海拱拱手,道:“东厂是宫里的人,他的本职便是监督官员、监督锦衣卫,故此,伯爷无论是从身份或是职位,皆不好与其过多交集。 何公公您是宫里人,此次办差,明面上何公公你是协助,算起来也是伯爷的临时下属,由您这位身份合适,且为下属的人出面,更为合适些。成则成矣,不成也有转圈,甚至,只要非是伯爷出面,不成或许也不差……” “咱家懂了!” 何鼎突然有些回想,想起了昨日寿宁伯便让他去过东厂,大概从一开始,伯爷便已想透了吧。自己已是得了命令,跑过一趟后,依然未曾想的通透。 其实便是个态度问题,他的态度,寿宁伯的态度,以及他若是去东厂,需要东厂展现的态度。 一切皆是要给人看的,或是陛下,或是朝臣,或是朝野上下,里里外外的人。 直到此时还要一位锦衣卫百户来给他再提醒一遍,他颇有些自嘲。 从入宫,内书堂走过一圈,虽未曾入了哪位祖宗的眼,但身份上也亦算是根正苗红的内廷之人。 他自问也学了些东西,其间,更在心中树立了某些信念,他也一直坚信着。可往日境遇不佳,让他心中多少有了一丝怨怼。 直到后来……再到现在。 他突然明白了,机缘、境遇,从来皆不是凭空而来的,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而昨日、今日,两日间,便让他真就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