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第263章 公堂之上,李东阳紧紧的盯着张鹤龄的眼睛,似乎要使力看透一般。 而张鹤龄的目光,依然真诚中且带着些期待的样子,正看着他。 李东阳沉默了半晌。 “咳咳~” 突然,李东阳咳了两声,转过头,朝张申轻声道:“张府尹,本官突感身体颇为不适……” 张申道:“啊!宾之兄,你无妨吧?要不,先退……” “无妨,年轻时积下的毛病,年岁渐长之后,稍一劳累,便容易咳嗽头晕。” “宾之兄,身体可不能轻忽,先退堂吧,等稍事休息之后,再问不迟……” “唉,身在朝堂,事务多杂,且陛下的信任,又怎能懈怠。今日已是升了两堂,可案子还未有结果,又怎能将案子再往后拖。 早前陛下便已是问过,等今日晚些时候,李某还要入宫向陛下奏秉,若无进展,又拿什么禀报陛下。还好,既是老毛病,一时想来也无甚大事,只是,现下,我这思绪不太清晰。廷缙兄,此处乃是顺府,大堂之上,不如,你且代为主持片刻。等李某缓上一缓……” 张申古怪的望向了李东阳,可李东阳的表情极为真诚,那微蹙眉头,那正色且夹杂着一丝担心的神色,那商议和请求的语气…… 若非他还记得,这桩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真就信了。 果然,正如张子的那般,往往官品越高的人,越是会表演呢。 可,他没法配合李东阳的表演啊。 应该,张鹤龄请求,李东阳突然身体有恙,让他已是猜出了几分端倪。 但李东阳似乎还想着让他站出来,他怎么站? 莫非李东阳以为,张鹤龄这子和他张申有过商量。 宾之兄啊,你想多了,这一次,我只如同往年那些顺府尹一般,只当个听命办事的人。 张鹤龄这子,已是将老夫排除在外了! 张申念罢,忙是摇头,轻叹道:“非是下官不愿为李学士分忧,实是,此案自从由陛下示下之后,张某已当不了这个责了! 李学士,你是主审官,其次,便是寿宁伯,张某这个顺府,怎可越过你二位钦命之臣。实在有违体制。 不过,李学士但请放心,张某及顺府上下,必会无条件,忠诚执行二位的命令……” 李东阳无奈的望着淡淡微笑的张申,只能将目光再次转回张鹤龄这边。 张鹤龄的请求,他明白其中的意思,甚至于,他对张鹤龄该有所感激才是。 但实话,他依然有些过不了心中那道坎。 之前张鹤龄与他的私下商谈,算是暂时服了他,他心中也有了此番问案的章程。 可几名商贾的表现,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或许正如张鹤龄所言,君子可欺之以方。 他自认,在维护朝廷,维护某些体制、规矩上,算的上是君子。也正因如此,这几位商贾让他刚刚问话,便受到了阻碍。 方才,他已是动怒了。 他已是递出话,虽未曾有摆于纸面的明确证据。但只要是个聪明人便该明白,他的态度已是摆明。 他是谁啊,堂堂大学士,官居一品,已是表明态度的事,尔等这些商贾,又怎敢拂逆。 莫非,尔等以为,真到将他惹恼,会和你们这些商人讲所谓的证据。 于是,他便决定,不能太过君子,他也是官场拼杀出来的人,又何尝未有行之粗暴的时候。 只是,待他动怒间,张鹤龄站了出来。 一时间,让他心里格外复杂。 又是短暂的冷寂,今日的大堂格外古怪。使得一众堂上人,皆是面面相觑。 也不知,这位大学士和张府尹、寿宁伯三人,到底是要闹哪般? 是不是又要如同上午哪般,闹的马上退堂,不欢而散? 好在,他们暗自嘀咕的猜测,未成现实,不过,却很是让他们意外。 只听,李东阳郑重道:“寿宁伯,接下来,便暂且交于你……” 不得不,李东阳的话,让人意外,更让人惊愕。 主审官不审了,交给寿宁伯,这是…… 若差役、文书只是意外、惊愕,而对堂下正被问话的人而言,那就是惊恐了。 怎会让寿宁伯主持,这位外戚伯爵是甚么人啊?他已有这般能和大学士论一论的分量了吗? 且,更让他们惊惧的是,若是真让寿宁伯主持,那将会如何? 若是李大学士,他们听来的,看来的,分析一番还有迹可循,可这位寿宁伯,实在让他们摸不清底细啊。 众人不由望向常伯凯,他们之中,也只有常伯凯几日前曾与张鹤龄有所接触,联系那些大人物也是常伯凯,如今突然变故,他们只能看常伯凯有何表示。 常伯凯暗自摇头,局面有些超脱了他们的预料,也正在渐渐偏离那几位大老爷所述,让他的心不由往下沉。 不等他心中计议,张鹤龄已是恭声的应下李东阳,且已将目光投向了他的身上。 张鹤龄道:“常东家,又见面了?!” “草民……” “呵呵,只可惜,如今是在公堂之上!” 张鹤龄摆摆手,不给常伯凯应话的机会,道:“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那一日,本伯与你过的话?” “回寿宁伯,草民记得……” “那今日,在问话之前,本伯先问尔等,可曾有计议?” “回寿宁伯,草民不知寿宁伯所言何意,且草民……” “哈哈!” 张鹤龄陡然的笑了笑,缓缓的摇了摇头,再次打断了常伯凯,声音逐渐变得平淡,道:“也罢,此时公堂之上,非是闲话的地方。希望等下去之后,还有机会和常东家以及诸位畅谈……” “闲话不,自此时始,由本伯代李学士审理,来啊!” “在!” 班头上前,抱拳躬身。 “公堂威严不容置疑,堂官威仪更不得轻辱。方才李大学士问话,一干人犯,竟敢言语轻慢,回话参差不齐,实乃对堂官不敬。 李大学士有君子之风,体谅尔等因犯了罪责,一时心神失守,未曾加以怪罪。可本伯绝不允许,若不加惩戒,何以彰公堂威仪!” 话间,张鹤龄倾过身子,伸手便从李东阳的眼面前,从堂案之上的签筒里抓起了一支水火签。 在众人还有些愣神间,便径直扔了出去,沉声喝道:“……堂下听令,将一干人犯,重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啊!这……” 班头被张鹤龄语速极快的一番话的有些愣神,待他一回神,张鹤龄的命令便已示下,且连令签都扔出来。 人犯? 那定然是那些已是签字画押的人,可既是已签字画押,算是认了罪责,怎还要打呢? 至于言语轻慢,回话参差不齐,谁都知道只是借口。 当然,作为堂官审案,找由头将人打一顿也毫无问题。可终归,有些不太对劲吧! 班头不由瞠目结舌,下意识的看了看李东阳和张申二人。 只是,显然二人未有表示,而张鹤龄冷冷的声音再起。 “还楞着作甚,莫非要本伯亲自动手!” “的不敢……” “动手,本伯看着,若敢懈怠,本伯饶得你,张府尹也绕不得你……” “的领命!” 班头不敢再话了,寿宁伯那平淡的眼神,太过可怕了些。好似能将他看穿一般,特别是,他心中确实有些心思呢。 顺府最近抓了这么多人,他们这些差役、牢卒,哪个没收到些打点。 帮着传个话,或是力所能及的方面给点照应,这也是他们这些皂吏们约定成俗的规矩。 当然,前提是衙门的老爷们未曾特意交待的事。 比如,如今堂中的这些人,府尊老爷便未曾特别交待,李大学士更是不会和他们这些人物多甚么了。 故此,他们多少沾了些。 或许,这些人也想到过可能面对的局面,比如被审案老爷们打上一顿杀威棒啥的,或是断绝他们与外的联系,羁押期间,再私下审个甚的。 如这般时候,衙差、吏目们,能照菇的地方可也不少。 好在,之前未曾让他们为难,李大学士未曾要求,府尊老爷也未做交待。然后,私下未曾审问,直接便是开堂,再后来,一堂审来,极为顺利,他们等于是白赚了一次。 可此刻已是不同,这位寿宁伯那眼神,那特意强调的话,让他们丝毫不敢再存心思了。 班头心中暗道一声抱歉。 抓起霖上的火签,接着招招手,几名衙役跟上便上前,粗暴的将后面一排穿着囚衣的掌柜们,按倒在地上。 “冤枉啊!” “罪民等冤枉啊,寿宁伯……李学士……啊!” “砰砰砰!” 衙役们哪管连喊冤枉的这些人,几人一组,将他们按倒之后,便扒了外裤。
然后,前面压着,后面两衙役,便抄起水火棍,一左一右的打起了板子。 包着铁皮的棍梢,重重的击打在rou身之上,发出了沉闷且令人心悸的闷响。 夹杂了撕心裂肺的喊冤声和惨叫声,更是让人感觉有几分悚然。 便是李东阳都觉得心脏不由的多跳了几下。 他倒也不是没见过打板子,便是由他下令执行的惩戒,亦非无樱 可如张鹤龄这般,只为震慑和展现威仪便行之粗暴的举动,着实让他心惊。 他不由暗自瞥了瞥张鹤龄。 面色淡淡,似乎眼前的一幕,与其丝毫无关一般。 还真就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呢。 李东阳张了张嘴,本想些甚么,最终,暗自一叹,重新坐回了身形。 “砰砰砰!” 击打的声音在继续回荡! “啊……冤枉,饶……啊!” 惨叫求饶,喊冤的声音也是依旧,可随着那一个个人被行刑之后,两种声音逐渐在发生变化。 衙役们也确实未曾放水,至少,张鹤龄看不出他们有放水的迹象。 当然,真正打板子的高手,能将人打的看起来很惨,但其实对身体影响不大,且让人丝毫看不出问题。 若真是这般,张鹤龄其实也不在意,对身体影响大不大,张鹤龄不在意。 只要板子打了,就能让人疼,让人惨叫痛呼,这般效果已是达到。 到最后,被打的这些人,连痛呼喊话的力气也没了,只剩下哼哼唧唧的哀鸣。 “启禀寿宁伯,二十大板已毕……” “好,退下吧!” 张鹤龄摆摆手,游目扫视了一番堂下,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常伯凯身上,但话却反倒非是对常伯凯而言。 张鹤龄道:“尔等当记住此番教训,朝廷大如,朝廷、公堂的威仪大如。公堂之上,更非是尔等可轻慢之地。 若有再犯,罪加一等……尔等可记住了!” “回寿宁伯,罪民……罪民等记住了……嘶~” 尽管疼痛难忍,他们感觉话都没力气了,但仍然不敢不回话,全是战战兢兢,声音颤巍巍的回了话。 且更古怪的是,大概是记住了张鹤龄方才找的理由,‘回话参差不齐’,他们还有心特意整齐了一番。 张鹤龄淡淡的笑了笑,视线依然未曾转过,目光依然聚焦在常伯凯身上。 常伯凯心中更惊,暗道一声不好。 杀鸡骇猴之后,便要到他们了? 好在,多年的从商经历,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努力的定定心,让自己莫要心乱。 可无论他如何定心,眼前的威吓与不确定,都让他心焦。 他思绪飞快转动,将事情的头绪又理了一遍,心中暗自安慰自己。 甚至他还低下头,朝左右两边正偷望向他的人,递了个眼神。 大概是:终归是要讲证据的,是有大学士和府尹在堂,公开于顺府大堂的审理。且外面还有百姓在看着,他不相信,张鹤龄还敢乱来。 当然,别让张鹤龄找到对他们发难的理由,只要这一关过去,后面等他们出了大堂,便好办了。 他们身后可非无人。 便是李大学士都要顾及一二的吧?!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张鹤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来的更为简单。 张鹤龄道:“常伯凯,常东家,继方才李大学士所问,本伯再问你,你可认识身后方才受刑的那一干人犯……” 常伯凯回道:“回寿宁伯,草民认识,草民……” 常伯凯规规矩矩的将之前的叙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几乎丝毫无差。 张鹤龄冷冷问道:“当真如你所言?” 常伯凯硬着头皮,勉强道:“回寿宁伯,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望寿宁伯明鉴……” “尔再看看,尔等身前的账册、簿记,尔等再好好看看,想好了再行回话!” 常伯凯感觉越来越不好,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吐沫,装着很认真的又翻了一番账本。 几息之后,常伯凯微抬起头,恭敬道:“回寿宁伯,草民看过了,确实……” “来人~” 张鹤龄不待他完,突然一声爆喝。 “在!” 当张鹤龄再抓一支水火签,大堂内,气氛顷刻间压抑沉凝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