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行有行规
中年妇女说我是中国人,她指了指我衣服上的汉字,那是衣服的品牌,一件产于中国的廉价上衣,暴露了我的底细。 我哑然失笑,说谎被人揭穿,不知该如何继续搭话。 我苦笑着转身离开,中年妇女突然叫住了我:“嘿,年轻人,加尔各答报社早就搬走了,你找这家报社要做什么?” 我转过身,中年妇女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随手扔掉手中的瓜子皮,迈着笨重缓慢的步伐,朝我缓缓走来。 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一眼就认出我来自中国?就因为衣服上绣着三个汉字?难道新加坡人就不能买到产自中国的廉价衣服,穿在身上? 我索性辩解道:“我的祖籍在中国,你说的没错,我来自中国……” 中年妇女抱着肩膀,摆出一副法官审犯人的架势,自信的说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做外贸20多年了,接触过很多新加坡商人,他们的英语很流利,口音也和你不同……” 我没有再次辩解,沉默游离的眼神,让我显得不自信,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我意识到,这名中年妇女不简单,她不像大部分印度妇女那样愚昧无知,这里是加尔各答的富人区,富人见多识广,不像穷人那样容易忽悠。 她态度很和善,不像是坏人,我索性就告诉她,我要去加尔各答报社应聘工作。 中年妇女冲我挥挥手:“进入加尔各答报社,需要相关学历,而且还要有关系人帮你推荐。你的英语尚且磕磕绊绊,怎么能去报社应聘工作呢?我的外贸公司正缺业务员,你有没有兴趣来试一下?” 我赶忙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她也没有因此而气恼,反而递给了我一张名片,这东西在20年前非常时髦,只有精英人士和喜欢装大款的人才会用。 看她的装束,不像是在装大款,酱红色的莎丽干净得体,手腕上套着几个大金镯,头发盘在脑后,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土腥儿。 我接过名片,上面也印有她的名字,一长串英文字母,最后那几个字母的发音,类似汉语的谢蒂。 我的名片揣进裤兜,向她打听,加尔各答报社搬到了哪里?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高楼,具体在哪层楼,她也不清楚。 穿过几处街路巷,我来到大楼的门前,大楼的外玻璃,光滑整洁,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把对面儿的街景,映照其中,仿佛是一幅巨大的壁画。 壁画里有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头发脏乱,胡子拉碴,我定睛仔细一看,原来这名乞丐就是我自己。 一个月的长途颠簸,未经梳洗打扮的我,居然变成了这副德行。 我看向门口,出入大楼的人,穿着都很体面,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莎丽套裙。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些许鄙夷。 当时,我犹豫了,要不要进入这栋大楼?不,应该是大楼门口的保安,是否允许我进入? 保安一身帅气的制服,头顶贝雷帽,胸前挂着一个黑色对讲机,很拉风的样子。 我鼓起勇气,走了过去,保安看到我朝他靠近,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根铁棍,做出防御姿态。 我开始犹豫,脚步变得沉重,但是我不能怂,如果连这样一点勇气都没有,那我只有饿死的份。 保安手持铁棍狠狠一甩,铁棍多出两节,变长了,我想绕过他,他抬起手中的铁棍,挡在我的喉咙前,警告我不要动。 冰冷的铁棍,把他对我的愤怒、鄙视、嫌弃等诸多情绪,传递给我的大脑。 我一动不动,等待他说话。 保安随后用铁棍顶着我的胸口,把我往后退,嘴里说着脏话,叫我立刻滚。他甚至懒得问我是什么人?来此干什么? 我本想开口说明来由,看这保安厌恶憎恨的表情,我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肯定不会让我进入大楼。 如果我和他打架,吃亏的必然是我,在异国他乡,我这副脏兮兮的样子,谁愿意为我主持公道? 我选择保持沉默,转身离开,我想,或许应该去服装店,换一身行头,再去澡堂洗刷身上的污垢。 可是我兜里还剩几十元钱,我要吃饭,这是刚需。改头换面所需的花费,肯定会掏空我仅剩的钱,甚至有可能不够。 我蹲在街角,正思量着下一步怎么办,两名真乞丐,来到我身边,他们赤裸着上身,几片脏兮兮的碎布包裹着私处,其中一个瘸腿,拄着拐杖,皮包骨头,络腮胡子和脏乱头发连成一片,活像一堆“黑心棉”,五十多岁的样子,另一个手持破碗,是个侏儒,看样子比瘸腿岁数小,是瘸腿的小跟班。 瘸腿盘坐在我身旁,笑眯眯的说:“老弟,你是新来的吧?” 我一脸茫然,站起身,大踏步离开,那个侏儒又紧跟了过来:“兄弟,行有行规,新入行的,必须要拜帮主,入帮会……” 乞丐还有帮会?我是在印度加尔各答,又不是穿越进入小说《射雕英雄传》,一个沦落底层要饭的,搞个几吧名堂?
这时,瘸腿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道:“老弟,我劝你老老实实把会费交了,否则,没人罩着你,死了都没人收尸……” 瘸腿还说,不交会费,不能在加尔各答当乞丐,如果我同意交会费,入帮会,他可以把我引荐给街长。 所谓的街长,就是一条街的乞丐头目,街长上面还有区长,区长上面就是帮主。 这是我后来深入丐帮了解到的,起初,我也不知道,一群臭乞丐,居然会有如此严密的组织,以及等级森严的上下级关系。 而且,所谓的“街长”、“区长”这些头衔,是我根据他们管片的范围,用汉语的惯用组词方式,翻译得到的“官名”。 事实上,根据他们说的印地语,“街长”的准确翻译应该是“湿婆神的护国将军”,类似的,“区长”是“湿婆神的御前总督”,“帮主”是“湿婆神的私生子,在人间的代言人……” 第一次接触这些所谓的“封号”,搞得我啼笑皆非。外界的人不敢想象,一群乞丐,也会用所谓的“宗教”,来统御人心。 我不是乞丐,也从未打算做乞丐,我直接回绝了他们的要求。 瘸腿和侏儒,看到我不愿屈从,没有了之前的和颜悦色,瘸腿绷着脸对我说:“你不愿意,也可以,先把今天的会费交了,在我们的地盘上,当一天乞丐,交一天的会费……” 此时,侏儒开始把手伸向我的裤兜,翻找钱财,这是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啊!我瞬间怒了。 一个是土埋半截的瘸腿瘦子,另一个是身高不足一米的侏儒,竟然也敢欺负到我头上? 老子身上背着人命!怕你们两个瘪三?玛德!干他们! 我一脚将侏儒踹倒,随手夺过瘸腿的拐棍,又是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到他的肚子上,瘸腿像一只虾米,捂着肚子躬着腰,随即瘫倒在地。 侏儒抢走了我兜里的钱,他见状不妙,本想逃脱,怎奈他腿短,我一个健步追上了他,顺带再来一脚,侏儒栽倒在地,来了一个狗啃屎。 我夺回他抢我的钱,趾高气昂的离开,周围人见乞丐打架,见怪不怪,没人理会,都在各忙各的。 始料未及的是,刚转过两个街角,我就被一群乞丐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