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潇湘雨落江天暮雪

    霜降，冬至。

    周围城镇拨出义仓的粮食帮助潇湘城人过冬。然而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结果便是，监察司人喝酒喝到吐，酒rou放的时间长了都滋养了蛆虫，而清冷的大街上，时不时有人倒地昏厥，然后被冻到全身麻木，剩着点微薄的意识经历自己的弥留之际。路边冻死的尸身，头脚相接，多到，监察司都懒得清理尸体，而潇湘城的人，久见不怪，甚至开始慢慢接受自己活不过冬天的事实。清雨穿着烟雨色的衣裳，披着披风，戴着斗笠和湖泊蓝的面巾，赤脚走过大街小巷。脚踝上的蓝宝石脚链一步一碰撞，所到之处，石头都会被染上青色的光，琉璃色的光。

    江上，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渔夫，甩出无钩的钓纶，线的尾端，在江面之上。他只是举着吊杆，眼，却一直望这天际，慢慢阴下的苍穹。为他和她搭起的唱台，即将迎来最后一场戏，而整个潇湘城，将作为道具，被遗弃。

    这是一场不会重复的戏。清雨瞳色慢慢从深空蓝褪色，晶莹，剔透，如同被琉璃火炼化的宝石。她知道，那一场雪要由她召唤，周身的灵力开始奔走，甚至，衣衫单薄祈求天寒的卖炭老翁、身形佝偻的花甲老官、抱着绿琴留恋过往的流浪歌女，和眼神无光的路人，被这强大到实体化的灵力震撼到了。清雨逐渐凌空，所有人停下脚步，仰望，然后有人起头，膜拜起来。

    他们以为是神明降世，来拯救他们的。清雨低眼看了一眼，被凡人触动到了，可她已经从丹青那里得到了结局，无奈，悲哀，落下一滴泪，成了琉璃石，纯粹的琉璃石。她缓缓将双手从身侧举过头顶，抬头仰望，仰望低下的天。

    飘下了雪。

    他们以为是神的洗礼。

    不，是潇湘的清洗，是琉璃火的淬炼，而原料，名为生命。

    “你，可以不用管他们。你，是琉璃火，不需要管顾凡人的情感。”在清雨释放琉璃火的那一刻，她听到心里陌生的声音，可感觉，却是自己，真切到没有破绽反驳是外来。两个意识开始分化，让清雨感到痛苦，挣扎在良知和罪恶中间。缘是，她再也承受不了重担，开始寻找让自己放下包袱的理由，让自己逃脱出这场自我挣扎之中。

    雪花，落下来；凡人，双手托起，祈望救赎，可等来的，是它变成了火，焚烧生命的苦楚。可他们想不到的事，苦难本就是生命的顶梁柱，苦楚不见了，生命怎么会继续下去呢？

    瘫软，安详，闭上双眼，永眠。

    所有人，埋葬在雪里，和潇湘忘了它的记忆。雪落无声，消亡亦无声。毁灭不需要轰轰烈烈，只需要一场梦，一场把现实虚化的梦。

    丹青没有作画，画浮现在空中，丹青抬头，蓑笠破碎，化成飞烟，随风消失。不知是雪的颜色，还是……他发色褪白，嘴角的笑容，窒息起来，似笑非笑的恐怖，千机注视的威压，让潇水湘江停滞，一瞬，倒流起来。千古未停过的江河，干涸了，显现出上古的图腾，令人震惊的是，潇湘的水底，是乾灵族姜尚留下的商周阵法。

    清雨知道他要完成他的行动了，可是她不想见他，更不愿意面对自己，把伪装重新穿起。灵力和瞳色，在深浅蓝中交替变化，忘记过往，现在，和时间，忘记凡人，忘记丹青，忘记自己。